《牽風記》的別樣芳華:一部“國風”式的戰地浪漫故事

《牽風記》是現代作家徐懷中創作的長篇小說,2018年發表於《人民文學》,2019年8月獲得

第十屆茅盾文學獎

該小說以1947年晉冀魯豫野戰軍挺進大別山為歷史背景,講述女主角汪可逾入伍投奔光明卻在19歲不幸犧牲的壯烈故事。小說圍繞著三個人和一匹馬的故事,以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方式描寫戰爭,以特別的膽略探尋戰火中的愛戀與人性,為大眾展示了犧牲者的平凡和格局的偉大,描繪出了普通人豐富的精神世界

作者徐懷中,原名懷忠,河北邯鄲人,作家。1945年參加八路軍。次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晉冀魯豫軍區政治部文工團團員、第二野戰軍政治部文工團美術組組長,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主任。著有長篇小說《我們播種愛情》等。《西線軼事》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底色》榮獲2014年第六屆魯迅文學獎報告文學獎。

《牽風記》在雄渾和奇幻之中建構戰爭,看過之後,留給我印象更多的是它“無聲勝萬聲”的悲劇感。這個悲劇感的存在,充分地表達了作家的不一樣的另類的戰爭觀。

小說創作的魅力在於提供不一樣的生活,塑造新的人物形象。《牽風記》藉助一種浪漫奇崛的美學想象,建構和描繪戰火硝煙中的新型戰士形象,織成氣韻豐沛的生命氣象。以書寫“戰地浪漫曲”著稱的徐懷中,繼《我們播種愛情》《西線無戰事》之後,再一次翻開了當代軍事文學創作新篇章


《牽風記》的別樣芳華:一部“國風”式的戰地浪漫故事

本文試從小說別樣的“戰爭”風貌出發,分析《牽風記》側重和淡化戰爭色彩,注重細節描寫,著重表現人在大千世界裡的複雜性及其人性的光輝,展現戰爭中人性之真、人性之善、人性之美的匠心獨運和審美創造。進一步探尋小說中所表現的“生命迴歸”意識和對人性、道德、價值觀念等方面的深度思考以及對生命的回溯和本源的追求

一、以“三人一馬”為主角,刻畫戰火中的愛情與人性

《牽風記》以 1947 年挺進大別山為歷史背景,講述了一段戰地浪漫故事。文化教員汪可逾、騎兵通信員曹水兒、旅長齊競以及老軍馬“灘棗”。這部作品以“三個人一匹馬”作為主角,既有歷史的真實性,又有浪漫而充滿生命活力、人性特質的獨特性。

小說既寫出了晉冀魯豫野戰軍千里躍進大別山的豪邁與戰爭的慘烈,同時又著意刻畫了戰火中的愛情與人性,映射出一個個平凡而又豐富的精神世界,是戰火硝煙中最真實也最震撼人心的一部分。

作者徐懷中說:“我寫的是一部具有嚴肅宏大敘事背景的‘國風’式的戰地浪漫故事。我希望以自己多年來的戰地生活的積累,剝繭抽絲,織造出一番激越浩蕩的生命氣象。”

1、戰火中的別樣“芳華”——汪可逾

在《牽風記》裡,汪可逾是一個令人驚豔的藝術形象。汪可逾乳名“紙團兒”,她出身於北平一個頗有名望的書法世家,寫字是有潤格的,而且很貴。她三歲習琴,視家藏宋琴為益友,並自詡為知音。

抗戰期間,14 歲的她還是北平的學生時,就嚮往革命,奔赴延安,可因為她隨身攜帶有一把宋代古琴,錯過了渡船,之後又機緣巧合地途經齊競所在的“夜老虎團”駐地。汪可逾想要參軍,遭到拒絕,只好去太行第二中學讀書。

5 年後的她畢業後,待她再度來到原先遇見過的那支部隊時,這才得償所願,成為晉冀魯豫軍區獨立第九團團長齊競隊伍中的一名“軍務參謀”。她生性高大豐滿又天生柔弱,是軍陣中的嫵媚、戰爭中的和平,她的芳華、才情、品性、戰鬥精神,都是無與倫比的

小說中,她的出場本身就是很神奇的。她突然出現在了慰問演出的現場,挽救了一場本已經尷尬結束的演出。她演奏的古曲《高山流水》,令全場軍民泰然心悅,陶醉不已。

這場演出讓那些文化素養較低的群眾和官兵聽得如醉如痴,甚至入了迷、著了魔。即便中途汽燈故障,演出暫停,觀眾還能夠回家餵奶、喂草,再接著回來繼續聽。

小說後續寫道,這場演出在過了半個世紀之後,軍史專家們前來探訪研究大掃蕩,卻被這場演出所震驚。因為“老人們對當年戰鬥中許多生動感人的細節記憶很模糊,掏不出他們幾句話了。而要未成年的一個北平女學生,以她尚不嫻熟的技藝彈奏了幾支古琴曲,老人們卻至今難以忘懷,連種種細節都能講得出來。那位汪姑娘怎樣席地而坐,怎樣將古琴架在雙腿上,又怎樣緩緩抬起右腕,以右手中指尖彈撥出一個空絃音”。

小說還寫了汪可逾的笑容:“小汪的笑容,正如含藏於心底的一汪清泉,緩緩湧出,叮叮咚咚四處流淌,永不幹枯

。”這既是故事女主人公汪可逾招牌式的她不諳世事,見人就是一句“你好”,禮貌得甚至有些“傻”。可這又恰恰彰顯了生命原初的稚樸和真誠。笑容,也是一種純澈天真、乾淨無邪的笑容。

在腥風血雨的大決戰中,她就像一縷和煦清風,拂動人們的心靈,她的生命雖然短促,卻給歷史而留下悠長的迴響。

她拒絕大車碾壓敵軍屍體,寧可繞道而行,以致耽誤了戰地演出受到紀律處分;交換俘虜得以歸來的她,明明知道齊競想要得到的是什麼答案,但她的清澈的心靈不容任何褻瀆,寧可失去寶貴的愛情不可失落率真的自我。

汪可逾宛若赤子般毫無心機,透明陽光,處處顯露出優雅和高貴的精神氣質。小說對戰爭中知識分子的形象的塑造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打破和顛覆了人們對戰爭的固有印象和認知,這種認知是超越日常經驗、甚至超越世俗邏輯的。

2、戰爭中的人性悲劇

汪可逾和另外 6 名巾幗英雄陷入敵人重重包圍之中,她們寧死不屈,決心效法八女投江或狼牙山五壯士,投了手榴彈,撲下山崖。她從陡峭處跳崖,受了重傷。在全書的結尾,汪可逾死了,但她挺立著,形象不倒,精神未死。她閃放著光亮,作意欲前行狀,成為一尊永恆真善美的女性人體雕塑。

在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那樣的殘酷的戰爭環境裡,汪可逾與齊競的邂逅本身就是一個奇蹟。緣於對宋琴的共同愛好,汪可逾與旅長齊競建立了超常的友誼,而他們之間關於藝術的探討與互動、生活中的相互欣賞,無疑構成了一種別樣的愛情奇觀與“戰地浪漫曲”,浪漫、激越的戰地戀歌即將上演。

倆人藝術上的相通是他們愛情的基礎,但這個基礎卻不能保證愛情的牢固。他們之間的衝突不是性格原因,也不是日常生活中的矛盾,而是因女性貞操的喪失與否所產生的。

男主人公齊競是位儒將,他感情細膩,深愛汪可逾,心中卻有著揮之不去的貞節情結,跳不出男權思想下對女性的貞潔要求。在兩情相悅之時,齊競竟然想探查她是否處女,她感到備受侮辱,堅決拒絕。

進入大別山的頭一個晚上,汪可逾所在的八里畈區工作隊共 27 人遭遇當地民團的偷襲,她和另外六個姐妹在跳崖後被俘。那六個姐妹都被敵人強暴了,而汪可逾受到嚴重腦震盪,被營救回來 5 天后才甦醒。

當齊競委婉地問她是否也被強暴的時候,汪可逾終於看清了齊競的本質。齊競的所作所為,無疑進一步加劇了戰爭帶給汪可逾的精神創傷。她大聲質問:“

是誰賦予你這樣的特權?憑什麼我應該被你所籠罩?憑什麼我只能受你的擺佈?憑什麼我必然要為你佔領?而且還要預先簽立城下之盟,保證自己白璧無瑕?

汪可逾是否被強暴,小說沒有明確交代,只是說汪可逾因頭部受創而昏迷不醒,無法確認,甚至於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其實這件事是無需追問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但齊競需要一個確認,一個汪可逾的親口證實。

齊競要求鋸石之後的美玉自證清白,結果只能是自取其辱。對齊競而言,汪可逾只是“枉可遇”。

最後,在這場倆人之間最嚴重的衝突中,汪可逾斷然否定了自己此前與齊競建立起來的愛情與友誼。她決絕地說:“齊競!我從內心看不起你!”她與齊競的戀情最終走向了悽苦和悲愴。齊競的狹隘與自私反襯了汪可逾的天真無邪與自然美麗。

戰爭毀滅了美好,而毀滅美好的不只是戰爭,還有人性。戰爭和敵人毀壞了汪可逾的身體,她的肋骨打斷,左腿骨折,右肩破裂,受了嚴重的腦震盪;而齊競摧毀了她的精神,重創了她的內心,讓她看到了人性中的陰暗、猥瑣和汙濁。

二、“生命迴歸”意識

小說雖然寫的是戰爭,但其意義已經遠遠超越了戰爭。當汪可逾和曹水兒被困山中,來到一個人跡罕至的超大溶洞中藏身時,她彷彿預見了未來,知道大限將至。在經歷了身心的巨大傷害後,她死前的唯一夢想,就是迴歸到一種生命的本真狀態。

於是,她卸下了身上所有的東西,包括腿上的那塊夾板。然後脫掉棉衣、單衣和內衣。拒絕進食,粒米不沾。然後,每天只飲山泉,喝一兩口,嘔吐一碗,如此往復九日,口腔、呼吸道、消化道被清洗得乾乾淨淨。接著是連續數日的比灌腸更徹底的排便。

最後要求曹水兒用泉水給她擦洗全身。按照汪可逾的要求,曹水兒先用冷水給她擦洗全身,同時又拆掉一套棉軍服,用裡面的棉花為她一點一點地清洗著身體上的汙垢。“連每一個手指甲、腳趾甲,也都用竹籤剔過了。”待一切完成,她叫了一聲“曹水兒!我的好兄弟!”就撒手而去。

曹水兒想去外面找塊白布把汪可逾包裹起來,卻因牽扯出之前和保長女兒的“私情”而被執行槍決,再也沒能夠回來。

而汪可逾的屍體卻在這方水溶洞中發生了奇妙的變化,她如同人體雕塑一般,遺體永不腐朽地留存著。當齊競等人在老銀杏樹下的樹洞裡找到她時,她的整個身體呈現出站立的姿態。小說這樣寫道:

汪參謀一條腿略作彎曲,取的是欲邁步前行的那麼一種姿態。她顯然是意猶未盡,不甘心在兩億五千萬年處遲滯下來,想必稍事修整,將會沿著她預定的返程路線,向零公里進發,繼續去尋找自己的未來。

這裡“預定的返程路線”其實就是汪可逾向生命原點的迴歸,所謂“向零公里進發”去“尋找自己的未來”。

正如小說對汪可逾小名“汪紙團兒”的解讀,詮釋了汪可逾短暫卻又光華的一生。

而汪可逾卻是剛剛起步,便已經踏上歸途,直至回返零公里。從呱呱墜地,便如同一個揉皺的紙團兒,被丟進盛滿清水的玻璃杯。她用去整整十九個冬春,才在清水浸泡中漸漸展平開來,直至回覆為本來的一張白紙。

她本來猶如一張白紙,被揉皺成為紙團兒,進入水中,最後從水裡出來,脫幹了水分,又還原成為一張白紙。她保持著來時高雅、純粹、潔淨的人生姿態,自己一步一步地塑造了一個完美而永不腐朽的自己。

通人性的老軍馬“灘棗”幫助汪可逾達成了願望,使她能夠在鍾愛的銀杏樹下安於長眠,迴歸到生命的本真。

三、戰爭小說中的詩意美學

《牽風記》不僅是一部戰爭題材的小說,也是一部充滿了詩意美學的小說。文筆有著戰爭文學中罕見的詩情畫意和富含浪漫情懷的內容,其實是對人類美好情感的渲染和烘托。

1、天馬神駿——“灘棗”

《牽風記》作者不惜筆墨描寫了一匹老軍馬“灘棗”。這匹高大、健壯的棗紅馬不僅通人性,而且彷彿懂音律。在汪可逾為了向老軍馬錶示感謝而練習《關山月》的曲子時,令人驚訝的一幕出現了:“哐啷一聲,農家小屋的後窗從外面撞開了,一匹棗紅馬出現在窗口。” “灘棗”出人意料地跑回村子裡,準確地找到了汪可逾彈琴的位置,這不能不說是匪夷所思的。

汪可逾對“灘棗”能聽懂她的音樂自然是十分驚奇的,“

她又何曾有過這樣的夢想,人民解放軍的一匹軍馬,竟也成為她的一位無言的知音了”。

令人驚訝的是,老軍馬“灘棗”不僅在音樂上與小汪有“共鳴”,同時也極通人性。汪可逾被安排回後方時,“忽然,大洋馬‘灘棗’向這邊奔馳而來……攔截了隊伍的去路。”汪可逾明白,“灘棗”是來追她的。它迎面攔住,不肯放行,她因此得以留在戰鬥部隊。“灘棗”還僅憑直覺,就把汪可逾和曹水兒安全送出黃泛區,成功地在敵人的炮口下避開每一處彈著點。

當對各部隊及機關所有馬匹統一“最後處理”的命令下來時,包括年齡頗大的“灘棗”在內,這群戰馬的生命就要永遠終止了。它們在被機槍掃射前繞著堰塞湖一圈又一圈地奔跑,直至口噴鮮血,一頭栽倒。

老軍馬“灘棗”卻由於連長“手生”的槍法而逃過一劫,從此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當汪可逾在臨死前重新彈起無弦的《關山月》時,失蹤已久的“灘棗”卻突然出現在溶洞口嘶鳴起來,但隨後很快又消失在山間。

更為奇異的是,這匹老軍馬在死前,竟然從水溶洞裡把汪可逾的遺體和古琴運了出來,並且把汪可逾的屍體運到了她一直喜歡的銀杏樹下,並且讓她立在那裡,最後,自己卻享受了天葬。

小說最後寫到“灘棗”,是以司令員齊競的視角展開的,映入齊競眼簾的不是活生生的老軍馬“灘棗”,而只是一頭白花花的大牲口骨骼。“灘棗”的屍體早已被鷹群啃食,徒留白骨森森

2、小說裡“行為藝術”描寫

小說裡的有三次堪稱“行為藝術”的裸體表現。

第一次是在部隊連續強行軍遭遇狂風暴雨,連揹包最裡層都浸透了水,誰都沒有了乾衣服換。戰士們脫光了轉成圈用火烤衣服,女同志只能以體溫焐乾衣服。汪可逾也是累垮了,什麼也不顧了,在一家門洞裡支起門板,光著身子睡下了。不想睡過了頭,天大亮了還沒醒。結果被時任旅參謀長的齊競給遇上了。

第二次,在激戰中,她作為參謀奉命帶領滿船的女民工過河,風大浪高,又有敵機轟炸,為防止落水後衣服纏繞無法逃生,她動員大家脫掉衣服,遭到拒絕,不得不先脫光自己。100 多名裸體女人擠滿了一艘船,這景象驚呆了現場的所有民工、部隊和俘虜。

第三次,她因傷病過重犧牲。部隊遍尋不著,最後發現,她的遺體竟然一絲不掛地站立在一棵古老銀杏樹的巨大樹洞裡,看上去就像是印在那裡的一個女性人形,久而久之,必將與老銀杏樹融為一體。

這些描寫,強化了《牽風記》“超驗主義”的話語風格。讓活下來的人們咀嚼不盡、懷想不已。

四、“自由倫理”的個體敘事

在《沉重的肉身——現代性倫理的敘事緯語》一書中說:“現代的敘事倫理有兩種:人民倫理的大敘事和自由倫理的個體敘事。”在人民倫理的大敘事中,“民族、國家、歷史目的變得比個人命運更為重要”;而“自由的敘事倫理學更激發個人的倫理感覺,它講的都是絕然個人的生命故事,深入獨特個人的生命奇想和深度情感,以富於創意的、刻下了個體感覺的深刻痕印的語言描述這些經歷。” 兩種不同的敘事倫理模式,表達出兩種絕然不同的敘事訴求和敘事效果。

1、在戰爭中呈現不一樣的“傳奇”

在解放戰爭這樣一個大的歷史載體背景之下,作者避開對戰爭的平鋪直敘,“劍走偏鋒”,以一個北平女學生汪可逾在戰爭中的“小資”之風,以這個小精靈與留洋歸來的我軍高級將領齊競的恩愛情怨為線索,將戰爭年代的小女子刻寫得晶瑩剔透,別有一番另類“傳奇”滋味。

汪可逾的個性,在小說中表現得特別突出,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別樣的人格寫照。她的一切為簡直就是“與眾不同”的超凡脫俗。小說寫在開門的時候“高高地舉起臂膀,手按到房門的上沿把門推開,隨後背對房門,輕輕向後蹬一下,咣噹一聲,房門嗑上了”。

寫汪可逾的床鋪簡直就是“皇家禁地”,不許任何人坐她的床單。交團費,汪可逾總是用一塊白色小手帕託著錢,完了收回手帕,洗洗再用。晚上睡覺發現兩隻鞋子擺放不整齊,一定要爬起來把鞋子擺正才安心入睡。

房東對聯貼錯了,汪可逾寧願自己重寫一副也要給改正過來。每次與同志見面問一聲好,從來不管別人是否回應她一句問好。這樣的個性在野戰部隊,在戰爭中,恐怕是極為罕見的。

評論家朱向前說:《牽風記》最大成功,就是貢獻了“以往戰爭畫廊中,甚至是當代文學長廊中都沒有出現過”的人物。可謂是一道軍旅作的傳奇。

2、在戰爭中對個體生命倫理的思考

伴隨著這種“傳奇”的,是作者對戰爭、戰爭文學乃至於人性的深度考量,也就是“戰爭之思”。小說盡可能擺脫往昔有形或無形的思想禁錮與自我侷限,清除殘留的概念化公式化影響,實現棄舊圖新輕裝上陣。迴歸到小說創作所固有的藝術規律上來。

在大千世界中表現人的複雜性及其人性的光輝,展現戰爭中人性之真、人性之善、人性之美。

當溶洞裡的汪可逾臨死之前,面對著已經毀損的古琴,仍是充滿著珍視與熱愛。“

汪可逾一把將她的古琴攬在懷裡,臉緊緊貼住琴面,許久許久,兩行淚水滴落在琴面上。她雙手顫抖著,將古琴從木盒中取出,由琴面到琴背,一寸一寸撫摸查看。”

奄奄一息的汪可逾,面對毀損、早已不復當年之音的古琴。做了一個讓人驚詫的舉動,她要彈奏這張無弦之琴。

騎兵通信員抱起竹筒,用山泉水為汪可逾沖洗雙手……汪參謀嫌樹葉不潔淨,她寧可像手術大夫那樣,戴上消毒手套,兩臂舉在空中,不許有任何接觸,一直等到雙手上的水自行晾乾。隨即見她十分困難地將兩腿收攏,勉強完成了一個盤腿姿勢,將那張宋琴平平正正地擺在受傷的大腿上,開始在光光淨淨的琴面上彈奏起來。

這是一場只屬於自己的無聲演出。即使滿身傷痕,連站立都非常困難,汪可逾卻仍然執著於彈琴之前的儀式。宋琴的毀損與否,並不影響她的彈奏。她牢記著彈琴之前的每一個細節,連一個步驟也不曾放過。她用顫抖的雙手,一遍又一遍地彈奏著,手指磨出了血也渾然不覺。

在無弦的演奏中,“群山萬仞,江河縱橫,海天一色,薄霧流雲,月落日出,烏啼蛙鳴。平平常常司空見慣,石破天驚聞所未聞。出自古史典籍諸子百家,或純玄思異想天馬行空。凡此悠悠不已物是人非,無不在呼應著七根琴絃的顫動盪漾,無不涵蓋於樂曲旋律的起承轉合與曲折跌宕之中”

她沉浸在琴聲圍繞的世界中,好似這一方靜謐的溶洞中,只餘她一人。這一瞬間,樂曲的起承轉合,彷彿踏著時空蹁躚而來,成為彈奏者指下永恆激盪的古音。

克勞塞維茨當年在《戰爭論》一書中強調:“戰爭無非是政治通過另一種手段的繼續”,“戰爭總是在某種政治形勢下產生的,而且只能是某種政治動機引起的。” 不過,如果從文學層面上“註釋”戰爭,就會獲得比政治層面豐富得多的內涵與外延。從這個角度上說,《牽風記》是成功的範例。

閱歷豐富、經歷非凡,用半個多世紀創作經驗寫作的徐懷中老人,努力地“返璞歸真”,也在努力地以富有時代氣息的文藝觀念賦予小說新的生命。

充滿靈性的老軍馬、命途多舛的古宋琴、高大古老的銀杏樹,它們在血色戰火之中,以其自身獨有的光芒和力量,和主人公汪可逾的生命體驗緊緊纏繞在一起。向我們訴說著生命回溯的美好與可貴,從而為戰火紛飛的現世增添了一抹別樣的色彩

寫在文後:徐懷中曾在關於《牽風記》的一次訪談中提到:“原來構想,是儘可能淡化戰爭背景……擔心戰爭場寫多了,給人感覺又回到以前軍事戰爭題材作品那種老舊模式上去了。”事實證明,作者對全書所進行的淡化戰爭色彩、挖掘人物內心、融入傳統文化等多樣化處理,使得緊張的戰爭更多地成為了一種敘述背景,而貫穿其中的人物價值觀和文化色彩,使得全文始終呈現出一種哲理性的思辨和美的情思。在這部作品中,寫的是特殊年代裡的軍人們,在戰爭環境中以短暫一生,彰顯人類絢爛而豐富的精神世界。愛和人性,是人類的主題,也是戰爭中不可迴避的主題。在這兩者之外,那些平凡而崇高的人最終做出了更富價值的生命選擇


《牽風記》的別樣芳華:一部“國風”式的戰地浪漫故事

作家徐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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