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析《心迷宮》,看當法制中空時,人性能造出什麼惡?

《心迷宮》是忻鈺坤的長篇處女作,講述了一個鄉村兇殺案件。

劇情解說

村長肖衛國的兒子肖宗耀和少女黃歡私下定情,卻不料被村民白虎聽到,在意外中,肖宗耀失手錯殺了白虎,但是肖衛國卻目睹了這一切。為了讓兒子不被懷疑,他暗中燒了白虎的屍體。屍體在被村民發現後,先是被錯當做黃歡的屍體,繼而引起了王寶山是殺人兇手,卻又在屍體被證明是男性後,又被誤認為是村民陳自力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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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後,陳自力在先被肖衛國證明活著的情況後,又隨之死去。於是白虎的屍體又被推到了肖衛國的手中,等待處理。本該被他澆上水泥掩蓋的焦屍,又因為白虎的哥哥欠外債無法可想,只能找肖衛國借屍體來堵住催債人的口,所以到最後,肖衛國在看到被遺棄在山上無人認領的白虎的棺材時,他和兒子沉默相對,最終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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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裡的黑色鬧劇

一個山窪裡的村莊,因為一具屍體,村民們相繼參與到一場黑色鬧劇中。

它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在倒下的每一張骨牌上都寫滿了“恥辱”和“不堪”,每個參與其中的村民都希望藉助這具“屍體”來實現自己心中的私念,卻又因為意想不到的變故,他們紛紛被捆綁在恥辱架上,面對不堪的自己。

《心迷宮》一開始引起人們注意的,絕對不是它有關“人性”的層面,而是敘事技巧。

儘管我在前面將這個故事按照發展順序理了一遍,但是影片講故事的方式卻要複雜的多。

它利用插敘、補敘和倒敘各種技巧,讓影片分為數個情節單元,在每個情節單元中都有相應的人物和那具“屍體”產生聯繫,某種程度上來說,這部電影是通過“屍體”這個意象來組織串聯的懸疑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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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的技巧如果只是一種炫耀,便可有可無,《心迷宮》則不屬於此列。

忻鈺坤之所有采用這種策略,根源在於,他希望電影中的人物可以在特定的環境下面臨抉擇,比如,肖衛國和黃歡在白虎死後,他們是選擇自首,還是選擇潛逃?王寶山和麗琴,以及大壯在陳自力死後,三人如何抉擇情感?肖衛國在看到兒子殺人後,是選擇找他回來,勸他自首,還是為他掩藏屍體,遮蓋罪責?

所以“故事”成為了“支離破碎”的背景,故事中的“人物”才是被觀眾窺視的對象。每一次打破故事的進展,重新加入其它人物,其實意味著“屍體”從來都不只是一個“死人”而已,它有關於生者如何選擇自己的未來,有關於卑鄙者如何懺悔自己的罪愆,有關於高尚者如何葬送自己的榮譽。所以,“屍體”成為了一塊道德試金石,所有的人都需要在它面前低下頭來,檢查人性的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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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屍體”出現以前,天平是傾向於固執、齷齪和榮耀的,但是之後,天平的砝碼徹底栽進了恥辱和懺悔的泥潭。

肖宗耀本來和父親處於冷戰狀態,而黃歡也企圖通過假懷孕來套牢肖宗耀,但是因為留下的“屍體”,肖宗耀需要為父親考慮,如果他把父親的獎章丟在案發現場,父親會如何?於是他回去自首,他因為可能連累父親而恥辱,而黃歡則因為假懷孕和藏匿獎章而恥辱,這是一種自私的“恥辱”。

陳自力的妻子麗琴本來希望情人王寶山去殺了丈夫,但是在丈夫真的死去之後,她又為自己的罪過而驚詫。因為,她以為丈夫摔下懸崖是大壯做的,而大壯之所以這麼做,則是因為想要和自己在一起。因為自己,而讓一個無辜的老好人行兇殺人,這是一種毀人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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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村長肖衛國,一個有著極高榮譽感的男人,在面對兒子犯罪時,他選擇了血親,而斷送了公義。他是唯一一個知曉鬧劇全過程的人,一個有著上帝視角的聖人,所以當屍體一次次被錯認,村民一次次被傷害時,承受所有已知痛苦的他,漸漸不再感覺到榮譽感,而是恥辱感。片中一開始,他是一個出門必戴獎章的村長,片尾,他則頹然地收拾起所有的獎章,黯然去鎮上辭去村長一職。這是一種價值崩塌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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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制中空下的人性之惡

而在《心迷宮》中,這種恥辱和“法制”的真空有關,如果一開始,警察就知曉此事,揭開死者真實身份,還會有那麼多黑色鬧劇發生嗎?當然不會,所以,這是電影的疏漏。或者說,這是電影不真實的表現嗎?恰恰相反,我覺得這種“法制”的真空地帶正是讓影片有著強烈真實感的原因,因為偏遠鄉村從來都是“人治”和“倫常”的世界,就如同在甯浩的《無人區》中,“物競天擇”和“叢林法則”從來都是無人區的“法律”一樣。

所以村長代表著信仰和道德律,當村長都在徇私,村民道德的整體崩壞自然無法避免。因此,你完全可以將《心迷宮》作為一個反烏托邦的黑色童話來看。忻鈺坤在影片最後,也用了一個寓言性質的橋段來作為結尾,正好對應了那個關於“試金石”的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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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黃歡的閨蜜打完電話出來,白虎走進了廟堂裡,這個在外面欠著一屁股債的二流子,此時卻慷慨地掏出褲兜裡僅剩的一些紙幣,投進了功德箱。然後點著三根香,雙手合十祈願,之後如有所思地離開廟宇,而等待他的卻是死亡。一個被兩次誤認,最終被親身兄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拋棄在山上的棺材中,他像是一個上天用來做一次人性測驗的祭祀品一樣。

而當殺害他的肖宗耀和焚燒他的肖衛國兩父子,在他棺材前愕然相遇時,這種因為罪責、逃避、遮掩和恥辱混合成的無語相對,也徹底構成了一座關於道德感丟失的心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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