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活了三十年,美了三百年的人,只不過是人間惆悵客

時至今日,納蘭性德不論是以他為原型的角色還是所作詩詞,依舊流竄在各個火熱的古裝言情劇和歌詞中,人人都知道那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的悵惘,只是就像曹寅說的,“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有誰知?”

納蘭容若||那個活了三十年,美了三百年的人,只不過是人間惆悵客

(一)平生恨

納蘭性德,字容若,號楞伽山人。只聽名字便覺精妙如一首絕世小令,他善良溫潤,性格淡漠出塵,再加上別人望塵莫及的家世,本該幸福順遂地過完這一生的,可是他偏偏稱自己“冷處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別人聽此可能會一笑了之,這個富貴公子哥明明有明媚動人的初戀,賭書潑茶的妻子,山水連信的紅顏知己,還有一大幫志趣相投的朋友,背後更是有權勢滔天的納蘭明珠撐腰,誰能想到這位文武兼能的“人間富貴花”在人世間只走了短短的三十年。

這位人間的過客一生看過太多的煙火,半夜殘雪,落梅橫笛,他曾寫下一首《浣溪沙》: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

納蘭容若||那個活了三十年,美了三百年的人,只不過是人間惆悵客

相傳父親納蘭明珠看罷《飲水詞》中的這一首後,老淚縱橫地說:“這孩子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還是這樣的不快活。”

納蘭容若雖幼抱捷才,仕途暢通,卻空有一身抱負無所施展,御前侍衛的榮銜只是皇帝御座前的花架子。表面看這是皇帝給予納蘭家無上的榮耀,暗地裡卻是用來阻止納蘭家族權勢進一步擴張,任他有經世之才,青雲之志也只得匍匐在皇權腳下。

這生平飛落如雪的悲苦付諸詞章便成了滿紙陳舊的落寞。朦朧的夜色,簾外空寂,橫笛吹奏一首,又有誰來聽?樹下昏鴉,天上飛鳥,生是過客,跋涉虛無之境,在紅塵執著的人們,有幾人和納蘭一樣是心帶惆悵的悲客?

納蘭容若||那個活了三十年,美了三百年的人,只不過是人間惆悵客

(二)心上愁

人們對於納蘭容若的喜愛,除了他的才華橫溢,更有他的痴情至性。關於納蘭容若的愛情故事流傳的版本之多,無奇不有,但最動人心扉的還是他與妻子盧氏之間的感情。

康熙十三年,納蘭與兩廣總督盧興祖之女盧氏成婚。或因初戀入宮的無法釋懷,他對盧氏雖體貼入微,但總欠缺了一分愛意,溫情中帶著一絲淡漠。

時隔幾年,一日看著斜陽西下,回想往事支離破碎,他提筆填下一首《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

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納蘭容若||那個活了三十年,美了三百年的人,只不過是人間惆悵客

起初相見,在錦繡叢中心境荒蕪,落花滿階的暮春時節,兩人相敬如賓,他溫柔中帶一點疏離,她在案牘服侍靜默淺笑,似是甘心陪襯,在無涯荒漠裡埋沒盈光。

如今物是人非,滄海桑田,他立在殘陽疏窗之下,睹物思人。西風過境,輕輕翻動心底片片往事,才會驟然間,想起那麼多與她生活的枝蔓,回憶和後悔之心越來越深,直到人走後,才後悔當初愛那樣潦草而輕率。

自此,經聲佛火兩悽迷,納蘭容若悼亡詞越寫越精妙,《虞美人》中的一句“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堪比蘇軾的“十年生死兩茫茫”,同是悼念亡妻,蘇軾之詞盡感滄桑悲涼,納蘭容若之詞遺憾中帶著深沉想念。或許二月足夠用墨水來痛哭,而十年似乎只能用來懷念。在塵世百轉千回後,只能嘆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

(三)相見歡

納蘭容若雖身份高貴,但他結交好友從不看對方權勢利益如何,只要興趣相投,不論是布衣卿相,還是落魄書生都可成為摯友。在京華一角,淥水亭一旁,總能看到納蘭容若和朱彝尊,嚴繩孫,顧貞觀等人評詩作樂,酣暢淋漓。

納蘭容若||那個活了三十年,美了三百年的人,只不過是人間惆悵客

當好友有求於他時,便竭盡所能利用自己一切力量解除好友困境。清順治十五年,顧貞觀好友吳兆騫因科場舞弊案被株連而流放寧古塔,顧貞觀求盡一切認識的達官貴人幫忙,皆無人理會,只有納蘭容若不辭辛苦奔波期間。

納蘭容若與顧貞觀的友情比作鍾子期和俞伯牙之交再恰當不過,一首《金縷曲·贈梁汾》寫盡高山流水之情:

德也狂生耳!

偶然間、淄塵京國,烏衣門第。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共君此夜須沉醉。

且由他、娥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從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裡。然諾重,君須記!

納蘭容若||那個活了三十年,美了三百年的人,只不過是人間惆悵客

結交朋友肯定是因為有相通的地方,顧貞觀雖是個無權無勢的落魄文人,“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但卻與納蘭容若在志向抱負上所遇的困境是一致的。和顧貞觀在一起的時候,容若褪去了拘謹,將性格中桀驁不馴的地方都迸發出來。

他率性笑罵渾濁世道,有小人入仕朝堂,登上高位,有才之士屢遭排擠。容若以黃庭堅、秦觀等才高運蹇的名士代指自己與顧貞觀,自命是仕途失意之人,甘心落泊。

他不再是個循規蹈矩的貴族公子,拋開禮教,拋開身上揹負的期望和要求,甚至拋開風花雪月的柔軟喟嘆,他成為一個潔淨剛硬的男子,如蝶破繭,沉著放縱做自己。

納蘭容若||那個活了三十年,美了三百年的人,只不過是人間惆悵客

時間太瘦,指縫太寬,用卷葉吹起的曲子叫平生恨。康熙二十四年暮春,納蘭性德抱病與好友一聚,一醉一詠三嘆,而後一病不起。七日後,寫下絕筆詞《夜合花》溘然而逝,年僅三十歲。

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王國維曾經評價他:“北宋以來,一人而已。”詞中的豪放是難拓的風骨,憂傷是內斂的精魂。他浪漫而又感性的悽美文字喚醒現代人對於真情真愛的追逐,在追名逐利的時代增添了一絲慰藉。

君不見,十八年來墮世間,納蘭公子長嘆息。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