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一詞源於《詩經·大雅·瞻》:“哲夫成城,哲婦傾城”。這是譏諷周幽王因寵幸絕代佳人褒姒,朝政荒廢而亡國的真實故事。
《漢書·外戚傳》也有言:“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這是形容全城的人為女子的美貌所折服。
那麼,張愛玲筆下的“傾城之戀”又是何意呢?女主白流蘇並不傾城也不傾國,男主範柳原也沒有為了白流蘇而喪失城國。這個似乎與古書裡的“傾城”大相徑庭。
張愛玲的小說是極其貼近生活的,小說的細節描述,小說的人物對話,以及主人公的生活追求,直到整部小說的主題,不僅現實而且切近生活。
“胡琴咿咿啞啞拉著,在萬盞燈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的故事……”張愛玲在小說中捕捉了充滿生活瑣碎的細節:老鍾、白公館、蚊香、紗帳子、白團扇……,這些個瑣碎的事物中透著的蒼涼為整部小說定下了蒼涼的基調。
張愛玲被認為是與魯迅並列的最優秀的現實主義大家。什麼是現實主義?說白了就是離不開“生存”。
“你這會堂堂正正的回去替他戴孝主喪,誰敢笑你?你雖然沒有生下一男半女,他的侄子多著呢,隨便挑一個,過繼過來。傢俬雖然不剩什麼了,他家是個大族,就是撥你看守祠堂,也餓不死你母子。……”
面對自己家人們多次婉轉的“請走”,白流蘇只能選擇用自己後半生賭一把。家庭親情的涼薄,與哥嫂的金錢糾葛,白流蘇揹負的生存壓力又何嘗不曾讓她妥協呢?
張愛玲筆下的人物,沒有任何的自我救贖,只能在蒼涼和絕望中“生存”下去。白流蘇是,範柳原也同樣一樣。只是他的生存飢渴體現在他的孤獨上。他的話裡全是滿滿的“我……我……我……,我要你懂我,我要你原諒我,我要你愛我。”他缺乏的父愛母愛,正好一箇中國傳統女性可以給他。
範柳原是一個私生子,國外的教育與文化讓他不在乎流蘇的殘花敗柳之軀。但是他的骨子裡卻深深烙著中國的傳統的思想與文化,哪怕他的生活是何等的放浪形骸。他在舞會上所說:“真正的中國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永遠不會過了時。”
恰巧,白流蘇也很聰明,她能以自己的智慧和生活的閱歷明白範柳原想要的什麼:
“你最高明的理想是一個冰清玉潔而又富於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潔,是對於他人。挑逗,是對於你自己如果我是一個徹底的好女人,你根本就不會注意到我!”她向他偏著頭笑道:“你要我在旁人面前做一個好女人,在你面前做一個壞女人。”
她知道範柳原最想要的伴侶是對別人冰清玉潔、對他自己富有挑逗性的女子。白流蘇之所以能在妹妹的舞會上吸引範柳原,一方面靠她傳統的中國女人的美麗外貌和對別人的冰清玉潔,另一方面是靠她對範柳原富有心機的挑逗性。
至此,兩人之間的互相算計的戀愛便開始了。甚至兩人在香港同居後,範柳原還要去英國,因為他怕留下來面對的是流蘇的催婚,而他不過是把白流蘇當情人而已。
直到香港城被轟炸。炮火中,兩個人對彼此才多了一份珍惜,才明白生命無常。是香港的淪陷成全了他們的愛情。
如果沒有戰爭,如果香港沒有淪陷,範柳原與白流蘇的愛情的結局又會是什麼呢?是白流蘇在等待中香消玉損?還是他們一直維持著情人關係呢?不管是什麼,我一直堅信,範柳原不會給白流蘇以婚姻的承諾。
張愛玲說:“《傾城之戀》是一個動聽的而又近人情的故事。……我喜歡參差的對照的寫法,因為它是較近事實的。《傾城之戀》裡,從腐舊的家庭裡走出來的流蘇,香港之戰的洗禮並不曾將她感化成為革命女性;香港之戰影響範柳原,使他轉向平實的生活,終於結婚了,但結婚並不使他變為聖人,完全放棄往日的生活習慣與作風。因之柳原與流蘇的結局,雖然多少是健康的,仍舊是庸俗;就事論事,他們也只能如此。”
一座城的傾覆只是成全了範柳原與白流蘇的婚姻,但是這座城並不是為了成全他們的婚姻。沒有因,沒有果。相對於古代的為了博取美人愛戀而葬送一座城池的愛情來說,範白之戀確實太過卑微。張愛玲給予“傾城”之名,也顯得太過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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