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先後被拍成影視劇，廣為人知。小說講述了白流蘇與範柳原的婚戀故事，雖然成就了一段不錯的姻緣，但男女主角的戀愛過程，卻讓人覺得心累。
且慢，既如此，為何這篇小說會讓人念念不忘、津津樂道？
男女主角的婚戀故事，也可以這樣說：雖然流蘇和柳原的戀愛過程很辛苦，好在結局不錯，雙方對彼此都有了一點真心。那麼我們可以發現，這篇小說最好看的地方，恰恰是男女主角你進我退、你退我進如跳舞一般的戀愛經過。
《傾城之戀》劇照
範柳原為什麼會看中白流蘇？
在《傾城之戀》中，首先讓讀者產生疑慮的是：範柳原為什麼會看中白流蘇？
白流蘇長得美，臉型小，膚色美，有“一雙嬌滴滴，滴滴嬌的清水眼”，這些優點固然可以吸引範柳原，但要說他會因此愛上流蘇，也就低估了這位32歲的情場浪子。
事實上，不僅讀者會疑心，流蘇本人也不信，就連在電話裡聽到住在隔壁房間的柳原說出“我愛你”三個字，她也只敢當成一場夢。
但是柳原確實藉著夜色和月色，在電話裡向流蘇表白過。與流蘇對柳原的感情相比，他倒是更較真的一方。
柳原原本是徐太太為白家七小姐寶絡介紹的對象。寶絡是庶出小姐，芳齡二十四歲，白老太太擔心旁人說閒話，在這件事上格外鄭重。於是，相親見面那天，寶絡打扮得花團錦簇的，很是搶眼。
流蘇跟此事毫無關係，卻被寶絡臨時拉去作陪，原因只在於範柳原的條件太好，太過搶手，以至於精明的白四奶奶恨不得讓她兩個年輕的女兒與寶絡競爭。寶絡氣急之下拉上了離了婚呆在孃家的同父異母姐姐流蘇，結果卻讓流蘇進入了範柳原的視線。
範柳原是個見慣了場面的人，對於白家人的心思瞭然於心，自然不會當回事。從他帶眾人看電影又跳舞的安排上來看，範柳原對這場相親活動，甚至有點兒戲弄之意。
流蘇（劇照）
在對他有著覬覦之心的人堆中，白流蘇會令範柳原另眼相看，再自然不過。
首先，流蘇是陪客，對眾人眼裡香餑餑一般的範柳原，她無所求。
其次，她雖然是陪著寶絡來相親，但也帶著看戲的心態而來，要看四奶奶等人如何表現，如何做戲。而這種心思，其實與範柳原的內心所想，是不謀而合的。
至於她為什麼會這樣，小說前面已有交代。白流蘇離婚後住回孃家，錢被哥哥們花光，人卻被哥嫂嫌棄，白四奶奶毫不顧忌地說了許多刺激流蘇的話，逼她離開白家的意圖，已毫無遮掩。
流蘇之所以會答應徐太太替她做媒，也是因為在孃家待不下去的緣故。
可以說，在寶絡與範柳原的相親會上，流蘇雖然跟親戚們坐在一起，內心卻只有委屈和恨意。
無獨有偶，在範柳原的人生經歷中，對親人的失望，曾令他備受打擊，甚至對生活產生了懷疑。這讓他輕易看出流蘇的不快樂，看出她的不自然。
“在上海第一次遇見你，我想著，離開了你家裡那些人，你也許會自然一點。”
這是範柳原後來對白流蘇說的話，也是流蘇通過徐太太來到香港，與範柳原展開交往的起因。此時，範柳原對白流蘇是同病相憐，物以類聚。
因為同病相憐，柳原希望看到自然一點的流蘇，也就是看到更真實的流蘇，對她有進一步的瞭解，這是範柳原對這段關係的期望。
流蘇（劇照）
渴望懂得，渴望被瞭解
流蘇到了香港後，果然與範柳原再次相遇。柳原天天與她呆在一起，依著慣性與她談情說愛，他的話真真假假，讓流蘇捉摸不透。
這時小說中出現了一個名叫薩黑荑妮的異國女子，此人靠男人供養，類似於交際花，也類似於流蘇的情敵。
範柳原告訴流蘇：“你放心。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就拿你當什麼樣的人看待，準沒錯。”
這番話其實已挑明他了解流蘇會答應來香港見他的意圖，是希望找個能提供她經濟安全的丈夫。而在範柳原看來，這種婚姻中的女人與薩黑荑妮並無本質區別。
這就讓流蘇的地位相當尷尬了。因為她要嫁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經濟安全。
這種尷尬，並非流蘇一人的處境，也幾乎是她所處的背景下的大多數女性的處境。
正是因為這樣的處境，讓流蘇對柳原充滿了防備之心，不可能輕易洩露她的真心。
事實上，她對柳原也是欣賞的，但要她愛上他，願意交付自己的真心，對於流蘇這樣經歷過人生坎坷，看透世態炎涼的人來說，也是極其冒險的事。
本質上來講，流蘇和柳原是同一類人。他們都不是一張白紙，對外界的人和事都是滿懷戒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所以，他們的交往，勢必充滿了試探。
然而人類對真情和了解的渴望，幾乎是一種本能，特別是在遇見了與自己類似的人之後，猶如在黑暗的海面上看到了燈塔，內心會升起希望。
範柳原從對白流蘇的同病相憐，發展到渴望她瞭解自己。
他說：“關於我的家鄉，我做了好些夢。你可以想象到我是多麼的失望。我受不了這個打擊，不由自主的就往下溜。你……你如果認識從前的我，也許你會原諒現在的我。”
流蘇想到了自己，提出不同的看法。
範柳原說：“我自己也不懂得我自己——可是我要你懂得我！我要你懂得我！”
流蘇願意試著瞭解他。柳原卻說些不大恭敬的話冒犯她，她生氣不理他，卻得到他更多的尊重。
《傾城之戀》劇照
終極訴求：我要看到你的真心，你要了解我對你的愛
此時兩人的關係到了你進我退，你退我進的膠著階段。柳原想了解流蘇的真心，卻因為流蘇的防備心而失敗。在一次互相打身上的沙蠅時候，流蘇又被柳原得罪了，生氣離開。這一次，柳原故意冷落流蘇，跟薩黑荑妮混在一起，只為了讓流蘇吃醋。
流蘇沉得住氣，讓柳原主動投降，在一個有月亮的夜晚打電話示愛，卻沒有結婚之意。因為他看出來流蘇並不愛他，只是想找個經濟上的依靠。
這時候的範柳原，幾乎是對愛情有了近乎於執著的追求。而我們深究下去，會發現他所要的愛情，依然是瞭解。
流蘇（劇照）
他把流蘇送回上海，兩個月後又打電報要她來港，使得流蘇終於成了他的人，卻沒有名分。
這是範柳原的退而求其次——我愛你，但我知道你並不愛我，因為你不懂我對你的愛與希望，你只是要我給你經濟上的安全。而我不會娶一個不愛我的人來管著我。那麼，我們就這樣在一起吧！
香港的陷落，讓這對男女拋開了各自的私心，在危急關頭，赫然發現彼此只有彼此。這樣的真心相待，夠他們好好地過上許多年。
範柳原對愛情的終極訴求，終於得到了回應。流蘇瞭解了他的愛。而他也終於看到了最真實最自然的流蘇，看到了她對他愛的回報。
世間男女，誰能抗拒這樣的愛情？
參考書目：《傾城之戀》（張愛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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