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爾朱榮把洛陽城的軍政長官集體屠殺了。但是,北魏帝國是一個數百萬平方公里的地域總合,北魏帝國的軍政長官顯然不可能全部集中在洛陽城內。 換而言之,在爾朱榮屠殺洛陽城官員後,北魏帝國的舊勢力(各級軍政長官、豪門貴族代表),依然散佈在北魏帝國數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這樣一個擁有眾多軍事、政治、經濟資源的利益集團,依然是帝國最不可忽視的利益集團。 在這種背景下,如果爾朱榮不能成功接管、收編北魏舊勢力,那爾朱榮就會漸漸喪失已擁有的優勢。在這種背景下,如果北魏帝國的舊勢力,被某幾個強勢人物接管、收編了,那爾朱榮一樣還會喪失已擁有的優勢。
爾朱榮打敗葛榮後,意味著逐鹿天下的爭鬥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絕不是意味著爾朱榮已捕獲了這頭鹿,這一切只是意味著,爾朱榮在第一輪競爭中,暫時領先了。 所以,在擁立孝莊帝后,爾朱榮一再對自己曾經屠殺政府官員的行為,表示懺悔。 所以,在擁立孝莊帝后,爾朱榮一再為自己曾經試圖強行遷都的行為,表示認錯。 所以,在擁立孝莊帝后,爾朱榮一再對孝莊帝表示親近、尊敬。 爾朱榮這樣做,顯然是為了表示,自己對北魏舊勢力的殘酷打擊到此結束了,現在的爾朱榮,希望與北魏舊勢力成為好朋友。當然了,如果北魏舊勢力不願意給面子,那就不能怪爾朱榮了。 據史書記載,爾朱榮曾在皇宮中醉的人事不省,當時孝莊帝就想拿刀殺掉爾朱榮,但是被左右的人勸住了。爾朱榮雖然不知道此事,但在酒醒以後,也感到非常後怕,從此再也不敢在皇宮留宿了。 爾朱榮與孝莊帝毫不設防的相處,一方面是因為爾朱榮自信,另一方面卻是因為爾朱榮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與孝莊帝建立信任、默契的關係。 從爾朱榮酒醒以後,一副後怕不已的樣子,我們可以看出,爾朱榮這樣作的主要原因,並不是因為他自信,而是因為他想借此與孝莊帝建立默契、信任的關係。 據史書記載,在集會射箭時,每當孝莊帝射中,爾朱榮就站起來大聲喝彩並鼓掌。看到這個大魔頭如此,所有的陪同人員自然都不敢落後
。於是每當孝莊帝射中靶心時,整個場面就不但壯觀,而且滑稽了。 史書是這樣記載的,“每當看到孝莊帝射中靶心時,爾朱榮就站起來鼓掌叫好,朝中的文武大臣就跟隨著又蹦又跳,又鼓掌、又歡呼,以至於后妃公主們不得不跟著揮動衣袖像要跳舞。” 但是,爾朱榮的些尊崇皇帝的行為,只是緩和了他與北魏舊勢力的矛盾,卻不可能化解他與北魏舊勢力的矛盾。 當時的爾朱榮,雖然已是帝國第一人了,但是,因為獨當一面的軍政大佬實在太多了,而且北魏的舊勢力也太大了,所以爾朱榮根本無法把整個帝國,真正納入自己系統之內。 面對那頭暫時還沒有人牢牢抓住的“肥鹿”,大家都也是蠢蠢欲動。在這種背景下,如果爾朱榮不能正確的估計形勢,就會在接管北魏舊勢力的過程中,喪失主動權。 我還是前面的那句話,控制一個洛陽城很容易,但控制北魏幾百萬平方公里的疆域,絕不是件容易的事。爾朱榮能暫時控制洛陽城,暫時成了帝國最強勢的人物,並不意味著他就肯定能控制整個北魏帝國。 爾朱榮依靠強大的軍事實力,孝莊依靠皇權。 爾朱榮依靠自己一系力量的支持,在各大實力派之間縱橫合開合。
孝莊帝依靠北魏舊勢力的支持,在各大實力派之間縱橫開合。所以他們之間的矛盾,變得越來越難以調和。 爾朱榮與孝莊帝的矛盾,集中在了人事權力上。從理論上,帝國的主要人事調動,自然得由孝莊帝決定。但從實力上,帝國的主要人事調動,自然得由爾朱榮決定。 問題是,到底由誰來決定呢? 有一次,爾朱榮打算破格任命一個人當曲陽縣令,孝莊帝認為這個人不合適,於是就任命了其他人。爾朱榮當即派自己所任命的人,把孝莊帝任命的人趕走了。 在這件事上,爾朱榮表面佔據了上風,但實際上,他明顯處在了下風。因為作為一個臣子,這樣公然無視皇帝的權威,本身就會讓自己處於不利之中。 如果爾朱榮真的控制了北魏帝國,事情應該是這樣的,那就是爾朱榮一再表示尊重孝莊帝的權力,但孝莊帝只能看爾朱榮的臉色行使權力。 皇帝說東,你說西,皇帝指南,你向北。就算你能迫使皇帝服從你的意見,也只能證明你非常失敗,非常無能。 從前簡文帝在堅持自己意見時,是這樣說的,“如果你(桓溫)認為我是皇帝,就請你尊重我的決定。如果你不把我當皇帝,那你過來當皇帝吧,到時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肯定都聽你的。” 現在孝莊帝堅持自己意見時,是這樣說的,“如果爾朱榮不想當臣子,那不要說換一個官員,就是想換我,也可以做到。但是,如果他想當臣子,就沒有道理阻止我這個皇帝行使皇帝的權力。” 當皇帝敢和臣子這樣說話時,本身就證明臣子沒有控制了局勢。因為臣子控制了局勢,皇帝就絕不會對他說出這種話來。 想當年,劉義康(皇族親王)想架空殷景仁,於是殷景仁貴為宰相,卻沒有一個人敢求他辦事(換而言之,殷景仁成了光桿宰相)。因為求殷景仁辦事,那就是等於公開和劉義康作對。劉敬文的父親不知道此中奧妙,竟然去求殷景仁辦事。劉敬文知道後,馬上就跑到劉湛(劉義康的親信)家登門謝罪。總而言之,我老父親老糊塗了,所以請您千萬要和他一般見識。 從這層意義上,如果爾朱榮真的控制了局勢,爾朱榮根本用不著和皇帝大呼小叫,他只要靜靜的坐在上面,看著下面的軍政大佬。總而言之,“我倒要看看,哪個不知死活的人,敢接受皇帝的任命?”如果沒有人敢接受皇帝的任命,那爾朱榮自然不用和皇帝爭權。如果願意接受皇帝任命的人很多,敢於接受皇帝任命的人也很多,那爾朱榮和皇帝爭權,只會為自己樹立越來越多的敵人罷了。 一切是顯然的,如果皇帝下達的人事任命,對普遍軍政大佬有利,只是對爾朱氏嫡系成員不利,那爾朱榮公然阻止皇帝的這種人事任命,就會把自己置於一個非常不利的環境中。因為,這等於皇帝代表普遍軍政大佬的利益,與爾朱榮一個小集團對抗。
如果真的陷入這種境地,爾朱榮雖然強大,也會死得很難看。所以,面對孝莊帝這樣高調行使人事權力,爾朱榮是又氣又恨,卻偏偏無法阻止孝莊帝的這樣做。 於是,在後來的人事任命上,孝莊帝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爾朱榮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最後,爾朱榮只能恨恨的說:“他忘了自己這個皇帝是怎麼當的?他現在竟然不肯聽我的意見了。”我們可以想象,如果曹操面對漢獻帝也就這副德性,那曹操還叫曹操嗎? 從後來的事態發展,爾朱榮更是明顯處於下風了。因為爾朱榮後來進入洛陽城時,洛陽城顯然已被孝莊帝控制了。關於這一點,我們可以從孝莊帝能殺掉爾朱榮看出來,更可以從爾朱榮死後,爾朱榮氏用了兩三個月時間才攻入洛陽城看出來。 爾朱榮9月21被孝莊帝殺掉,爾朱氏成員直到12月3日才攻入洛陽城。 想當年,爾朱榮進入洛陽城衝冠一怒,於是洛陽城的官員,就被他屠殺殆盡了。現如今,爾朱榮進入洛陽城,卻讓孝莊帝殺了,而爾朱氏一系成員,卻只有紛紛逃出洛陽城。 爾朱榮死時,爾朱榮一系依然是帝國最強大的勢力集團,但是,爾朱氏在帝國的影響卻越來越有限了。因為在孝莊執掌中央政府期間,已通過一系列人事調動,讓爾朱榮無法按自己的想法佈局了。因為在孝莊帝執掌中央政府期間,其它軍政大佬的獨立性越來越大了。 爾朱家族並非沒有獨當一面的軍政大佬。
爾朱世隆、爾朱兆、爾朱天光、爾朱仲遠,都也擁有不可低估的軍政資源。但是,爾朱榮一死,曾經風光一時的爾朱氏馬上磚崩瓦解了。即使爾朱榮不死,恐怕也很難避免這種結果。 爾朱榮最初能屠殺洛陽城的軍政長官,一方面是因為出其不意,所以大家一時反應不過來。而更重要的原因,恐怕還是因為,舊的北魏中央政府早已腐爛了,面對這個腐爛的政府被人連根拔掉,並不會引起多大的反對力量。關於這一點,我們可以從沒有什麼力量,因此聲討爾朱榮看出來。 但是,後來爾朱榮與孝莊帝相爭時,一切就沒有這樣簡單了。因為孝莊帝代表的中央政府(也就是爾朱榮一手構建的中央政府),是北魏帝國崩潰後,各種利益集團博弈出來的。這個新中央政府,與當時各個新興的利益集團,有著太多的利益關係。 如果爾朱榮再敢對這個中央政府大開殺戒,就會現出原形,說到底,爾朱榮不過是北方的一個軍閥罷了。如果失去普遍利益集團的支持,憑爾朱榮的力量,絕不會比東漢末年的董卓強多少。 孝莊帝敢殺爾朱榮,是因為他相信殺掉爾朱榮,爾朱榮為代表的力量就會崩潰。因為爾朱榮一系的力量是建立在某種聯盟之上。 孝莊帝敢殺爾朱榮,也是因為他相信,北魏帝國的舊勢力,現在還沒有一個實力派能控制。 從最後的結果去看,孝莊帝的估計完全正確。 但是孝莊帝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爾朱榮代表的軍政集團崩潰了,但爾朱榮的嫡系力量,也是孝莊帝無力應對的。而且,雖然沒有一個實力派能控制北魏舊勢力,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這個皇帝就可以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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