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通讀》47-孔子把誰逐出了師門

閔子侍側,誾(yín)誾如也;子路,行(hàng)行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子樂。“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閔子騫侍立在孔子身旁,一派和悅中正的樣子;子路是一副剛強的樣子;冉有、子貢是溫和順暢的樣子。孔子高興了。但孔子又說:“像仲由這樣,只怕不得好死吧!”

這裡《論語》分別用三個詞形容孔門弟子:誾誾如、行行如、侃侃如。其實,一個人的內在性格素質,從他的日常風格和言語方式就能表現出來。

閔子騫德行很好,所以說話溫和而有原則性。你看他拒絕季氏就能明白了。冉求和子貢多才多藝,語言表達能力強,講起話來一套一套、滔滔不絕。而子路呢?剛直勇猛,說話不繞彎子,直來直去,有時顯得氣勝於理。

最後評論子路的這句話,值得玩味。“子樂”,是說孔子一方面為他的這些學生各有特長而高興,但又擔心子路性格太過剛強,遇事不會圓轉。在這個亂世,唯恐他不會有好的結果。

這一樂一憂,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孔門師生間的深情。尊師重道,愛才若己出,對教育的重視,是我們民族中的優良傳統。


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魯國翻修長府的國庫。閔子騫道:“照老樣子下去,怎麼樣?何必改建呢?”孔子道:“這個人要麼不講話,一講話就能擊中要害。”

“長府”是魯國的國庫名。理解這句話,不能把字面上的“仍舊”理解成今天的副詞“仍舊”。這裡“仍”是個動詞,依照、遵循的意思,“舊貫”是舊例、習慣。“仍舊貫”就是沿襲慣例的意思。

這裡又一次提到了閔子騫。看來閔子騫不愧排在德行門四哲的顏淵之後,他不光是以孝行聞名,而且說話非常有見地。

魯人的長府為什麼要修?背景我們不清楚,前人也有好幾種猜測。閔子騫這是不主張大興土木,浪費財力物力。但顯然,長府肯定沒到不修就要塌的地步,那既然如此,就依傳統舊例而行嘛,何必要翻新呢?夫子稱讚他會說話,話說得非常到位。

所以你看,在提醒子貢他們這些會說話愛說話的人要少說話的同時,夫子會表揚言語謹慎但一語中的閔子騫。這就是夫子對於“說話”的態度。


子曰:“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


孔子說:“仲由彈的瑟,怎麼配得上在我這裡彈呢?”孔子的學生們因此都不尊敬子路。孔子便說:“仲由嘛,也可以說是已經達到升堂了,只是還沒有入室罷了。”

這段話裡出現了一個我們今天熟悉的成語“升堂入室”,也有叫“登堂入室”的:堂是正廳,室是內室。

“升堂矣,未入於室”,孔子用這句話來比喻子路彈瑟的水平。今天升堂入室這個成語,既升堂又入室,用來比喻一個人的學問或者技能達到很高的造詣。

前邊我們講過,子路在孔子門下,年齡只比孔子小八九歲,剛直、威猛、勇力過人。但孔門弟子都要學習大六藝、小六藝,所以這個莽撞的人也要跟著學習禮樂,學會一種樂器。大概子路缺少一點藝術細胞吧,孔子這裡是對他彈瑟的水平表示不滿意,所以說了責備的話。

但從這一章裡也還是能看到孔子對子路的愛護。他批評子路是有一說一,但看到因為批評了子路,其他門人都不尊敬子路時,孔子又想回護這個大弟子,就改口說子路已經登堂,尚未入室而已。

這是就演奏樂器而言,來比喻功夫修養。升堂,是說他已經掌握了彈瑟的技巧,而且水平相當不錯,但只是沒有入室罷了。這個入室,是指得其神髓、掌握奧妙,是更高一階的功夫。

子路驍勇善戰,還要他精通音律演奏,也確實是很高的要求了。

有很高的武學造詣、軍事水平,又通音律,這樣的人歷史上也確實難找。三國時的周瑜大概算一個,你可能聽過一句話叫“曲有誤,周郎顧”。這是說在合奏時,如果樂隊裡有某個樂手發生失誤,周瑜會順著聲音回頭盯他一眼。

孔子的這段話,即有責難又有迴護,說明他對學生的期望之高和愛護之深。


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


子貢問孔子:“顓孫師和卜商,二人誰更好一些呢?”孔子回答說:“顓孫師過頭了,卜商不足。”子貢說:“那麼是顓孫師強一些嗎?”孔子說:“過頭和不足都一樣。”

師是顓孫師,也就是我們前面學習遇到過的子張。商是卜商,也就是子夏。

子張號稱小子路,子夏文學第一。子貢好奇的是,在老師看來,這二者誰更勝誰一籌呢?孔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講了中庸的道理。

你很熟悉的“過猶不及”這個成語,就出自《論語》這一章,它涉及我們理解“中庸”的思想。

既然子張做得過分、子夏做得不足,那麼兩人都有所偏失,不合於中道,因此孔子才要強調“過猶不及”。

朱熹從《禮記》中專門拈出《大學》和《中庸》,跟《論語》《孟子》合為四書。

《中庸》裡就專門討論了這個“過猶不及”的思想。“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朱熹跟孔子的看法是一致的。

這裡講了兩組對照,大道不明不行的原因都是沒有行中庸,知者跟賢者都過了,而愚者和不肖者是不及。

那該怎麼辦呢?下面還有一句話,“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這意思是說,舜於兩端取其中,既不過頭也非不及,行中道以教化天下人民,所以才被稱為至聖。


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


季氏比周公還要富有,而冉求還幫他搜刮民財來增加他的錢財。孔子說:“他不是我的學生了,你們可以大張旗鼓地去攻擊他吧!”

季氏是季康子,他積累的財富遠遠超過了周公。可冉求做了他的家臣後,還在施展手段幫他聚斂財富,這當然引起了孔子的極大不滿。

魯國的三家貴族,在不到三十年的時間裡兩次瓜分公室,將魯國國君直轄的土地和附屬於土地上的奴隸瓜分。季氏先是佔得三分之一,第二次分得四分之二,勢力越來越大。而魯國公室的衰微從昭公開始急轉直下,完全聽命於三家,《左傳》和《國語》都記錄了這個事情。

當時季子打算按田畝徵賦,讓冉求徵尋孔子的意見。孔子表面不說啥,但私下對冉求講了一番大道理,明確表示反對。

但沒想到冉求卻不顧老師的反對,第二年就幫季氏推行新的田畝賦稅。這讓孔子很生氣,後果也很嚴重,他公開表示不再認冉求是自己的門生,並且鼓勵其他學生打著旗鼓去聲討冉求。這是孔門師生之間發生的一次最嚴重的衝突。


柴也愚,參也魯,師也闢(pì),由也喭(yàn)。


高柴愚直,曾參遲鈍,顓孫師偏激,仲由魯莽。

在《論語》裡,“愚”沒有今天愚蠢、傻的意思,更偏耿直,略顯呆板。

這句裡面出現的四個學生,都是直接稱名而不是字,我們可以推斷這是孔子的原話,他對比自己輩分低的學生是直接稱名的。對這四個學生,孔子各用了一個字來評價,指出他們各有所偏,不合中行。

但是你要注意,這一章表面上看孔子說的都是學生的缺點,但不能理解為完全負面的評價。

高柴的愚是愚中有直,《孔子家語》裡記載了他的不凡表現,他只是不太知道通變。

曾參的魯不是粗魯,而是遲鈍、不夠敏捷,但他能堅持下苦功,三省吾身,任重道遠,後來果然成了孔學重鎮。

子張顯得偏激,但他也是恃才逞氣,掩飾過失。

子路之喭,雖然人人都能看到他有時顯得粗野,但絕不是粗俗。他是個見義而為,和朋友分車分裘而不私,雖弊衣爛袍立於公卿之間而不恥的頂天立地的漢子,所以絕對不俗。

這樣的評價,恰恰反映了孔子的中庸思想。以這四位學生的品行,尚有或者過了或者不足的地方,可見中庸絕不是和稀泥,而是不偏不倚的中道,是很高的境界。

摘自靳大成《論語通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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