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兵變、武士、皇帝 ‖ 平行視角下的大唐馬嵬驛之變2

前言:

衰耄的皇帝在流亡的路上,原諒了背叛,原諒了譁變,卻始終原諒不了馬嵬驛舍下的那一支金慄臂釧。當浸染著劍南風霧的黃袍在望賢宮換成了朔方的紫衣,皇帝便不再是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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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針茱萸

公元756年,長安,太極宮。

一隊幽雲騎兵在朱雀大街上狂奔,後面緊隨著大隊的步兵,白色的旗纛上寫著大大的燕字,裹挾著從幽雲之地帶來的風沙,遮住了大街兩側夾道相迎的長安百姓。

軍隊在承天門下面停下,為首的一人約摸30餘歲,頭戴介幘冠,冠頂嵌著一支紅纓,身裝戰襖,外仗披風,足著戰靴,一丈絲布裁的肩巾不時覆著紅色的披風。外手側是他的副將,頭戴平巾幘,身著人字形軟甲,黑色軟靴,畢恭畢敬地侍立在一旁。班馬嘶鳴,為首的將軍收了一下韁繩,從箭筒裡取出一支羽箭,滿弓而出,正射在承天門的天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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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將討好地望著將軍:晉王,好箭法。

將軍冷麵看向副將:是嗎,那我安慶緒有資格做安慶恩的臣子嗎?

副將臉色一變,慌忙執韁向安慶緒行禮:晉王,末將孫孝哲只知效忠晉王,無復有他。

安慶緒嘴角微微一動,拍了拍孫孝哲的皮革盆領,縱馬朝著太極宮而去。

孫孝哲緊盯著安慶緒,大批的軍士從他的戰馬旁不停湧過,他摸了摸盆領下的脖頸,已經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孫孝哲向著長安西南的方向望去,自言自語:長安的宮廷往事,或許又要重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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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西南,望賢宮。

李隆基坐在南樓下的一株柳樹下,烈日順著柳葉的縫隙照在李隆基的幞頭之上。李隆基向四周看去,皇子、高官、軍士、戰馬,或集或離地躺在南樓下幾十丈見方的空地上,烈日灼燒著這支凌亂的逃難隊伍,疏影稀稀落落地映在鎧甲、馬蹄或繡紋上。高力士交代好宿食問題,來到李隆基身邊,從袖袋裡拿出一方錦帕,在李隆基的臉上輕輕擦拭著。

李隆基握住那方錦帕,看著那塊暈澗錦上飛針織就的茱萸紋,長嘆了一口氣:五哥,你向東看看,還能看到長安嗎?

高力士微微一躬腰:舉目見日,亦可見長安。

李隆基點點頭,將錦帕遞給高力士:拿去給貴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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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賢宮北樓。

一個瘦削的身影半掩在北樓的牆後,一雙眼睛冷冷地盯著隊伍,最後停在了坐在三五個羽林軍之間的陳玄禮。

身披盔甲的陳玄禮迎上了他的目光,他解下了佩劍,正要起身,那個人搖了搖頭,轉身消失在牆後。

楊國忠身後跟著四五個隨從,他將緋袍脫下交給了隨從,只穿著一件青紗中單,在望賢宮的外圍來回走著,期待著附近百姓送來一些簞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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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軍騎士張小敬坐在陳玄禮身邊,和身邊的軍士說笑著:我真傻,出長安的時候就應該把箭筒丟下,多拿一張蒸餅就好了。

陳玄禮微閉的雙眼睜開:小敬,相信我,你的箭很快就會派上用場的。

張小敬不當回事:派上用場?是打獵還是打仗啊?

陳玄禮的目光突然銳利起來:箭,是用來殺人的。

望賢宮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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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海站在牆後,望著眼前這位瘦削卻陰鷙的太子李亨。

李亨緩緩開口:空海,在你們佛家,惡人死後也會有輪迴嗎?

空海:生死流傳,如漫漫長夜,六道凡夫不論善惡,終都要脫離五濁惡世,在三界之內輪迴。

李亨:既然善惡都可輪迴,那佛家為何勸人向善呢?

空海:種何因自有何果,在世間行十不善業,要墮惡道,行十善業則入天道,佛家勸人向善意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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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亨:若子背父,臣逆君,死後會入惡道嗎?

空海沉思片刻,看著李亨,從他的眼神中已經得出了答案。

空海:太子既已成竹在胸,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李亨走近空海,在兩人將要錯肩而過時停下腳步:空海,你說得對,不過善惡輪迴是你們佛家的事,我不在乎。

▲卅八歲祭

公元756年,6月,馬嵬驛。

李隆基躺在驛舍的涼榻上沉沉欲睡,貴妃楊玉環躺在他的身邊,為他搖著團扇。

高力士從驛舍的外廳裡緩緩倒退出門,向著側後的倉房走去。

昏暗的倉房內只有左上角的矮窗上透著一絲絲的光,周圍堆積著柴木和廢舊的鐵器。太子李亨、龍武大將軍陳玄禮、羽林軍騎士張小敬站在倉房中央。倉房的門吱呀一聲響起,三人循聲望去,高力士領著一個身披斗篷的人走了進來。

那人將斗篷解下,李亨打量著此人:交結的髮辮纏在頭上,一顆玉石佩在髮髻上面,身穿一件羊毛織就的素粗布長袍,腳上是一雙黑色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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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亨點了點頭:吐蕃國大使,辛苦你了。

五人聚在一起,下午的光照在他們身上,在地上留下了一圈淺淺的影子。

驛舍外出現了一陣騷亂,李隆基從昏睡中醒來,曚曨中看著窗外走動的身影,還有時遠時近的嘈雜聲,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李隆基顫巍巍地站起來,伸手去拿放在涼榻一旁的柺杖,卻失足摔在了木板上,隨意挽起的髮髻散了一地。他對著緊閉的房門疾呼:五哥,貴妃,你們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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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嵬驛外院。

楊國忠坐在取下的馬鞍上,吃著一張胡麻餅,隨從在一旁為其掌扇。

日頭越升越高,吐蕃國大使向二十餘名隨從使了一個眼色。心領神會的隨從們隨即從東門起身,操著吐蕃語朝楊國忠走去,將楊國忠的隨從趕走,二十餘人團團圍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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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忠吃驚地看著凶神惡煞的吐蕃人,結結巴巴地問道:大使,你們這是幹嘛?

一個吐蕃人上前將胡麻餅全部塞入楊國忠口中,楊國忠被噎得趴在地上嘔吐起來,周遭混雜的吐蕃語讓楊國忠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此時一個聲音傳入楊國忠耳中,讓他震驚得中單都溼透了:楊國忠勾結吐蕃使者謀反了。

楊國忠伏在地上,視線穿過吐蕃人的靴子,不停尋找著聲音的來源。地上的黃土蒙起了一層灰塵,楊國忠的視線在模糊的羽林軍士兵身上來回移動。

停頓片刻,同樣的聲音從相反的方向再次響起:楊國忠勾結吐蕃使者謀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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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人默契地一鬨而散,楊國忠終於看清說話者是誰了,可已經遲了。張小敬站在距離楊國忠幾丈遠的地上,取出羽箭就朝著楊國忠射去。

羽箭射中了楊國忠的胳膊,他驚呼一聲,跌跌撞撞就往西門跑去。陳玄禮拔出佩劍,在羽林軍中間大聲說道:楊國忠惑上亂政,大唐天下成了如今這個樣子,皆是楊國忠的罪過,如今他又勾結吐蕃人謀反,若不殺此人,如何能對天下人交代。

千餘羽林軍士兵情緒激盪,高呼:殺楊國忠,殺楊國忠。以張小敬為首的幾十員軍士提刀朝著西門追去,楊國忠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往後看去,黑壓壓的士兵只有幾丈遠的距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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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忠放棄了逃跑,最後看了一眼李隆基所在的驛舍:我是有罪,可今天下洶洶,難道皆是我的罪過嗎?

無人聽他說話,一道刀光在楊國忠眼前閃過,楊國忠倒在了地上,張小敬將他的腦袋斬下,掛在了槍頭上。

李隆基爬到了門口,扶著門框站起,可是房門卻打不開了。李隆基搖晃著房門:五哥,貴妃,你們在哪?此時,高力士就站在門外的廊柱前面。李隆基沒有了氣力,伏在門上,他似乎猜到了外面是什麼情況,眼淚慢慢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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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玄禮帶著兵士朝著李隆基驛舍走來,高力士見狀打開房門,李隆基失去了支撐,摔倒在門檻上,高力士扶住李隆基,告訴他楊國忠意圖謀反,已經被軍士們殺掉了。

李隆基長嘆一聲:我已猜到了。

軍士們在陳玄禮的帶領下來到了李隆基驛舍前,李隆基躺在高力士的懷裡,虛弱地說道:事情我已經知曉了,楊國忠禍國亂政,圖謀造反,你們做得好,你們都是大唐最忠誠的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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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士們一言不發,就那樣舉著血淋淋的佩刀。李隆基將目光看向陳玄禮,陳玄禮收劍行禮:陛下,楊國忠既已被殺,貴妃不宜再侍奉陛下左右,請陛下速做決斷。

李隆基似乎早已料到,緩緩掃視著高力士、陳玄禮,還有眾軍士,咆哮道:朕失去了天下,失去了長安,失去了宰相,如今身邊就剩一小君,你,你,還有你,都不願意是嗎?

軍士們放下佩刀,紛紛跪倒在地,卻無人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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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咳了一聲,看向高力士:我已老朽,五哥,你做主吧。

李隆基轉身回舍,步履蹣跚地回屋,柺杖已經放好,涼榻上多了一柄團扇。

李隆基拿起那柄團扇,遲緩地躺在涼榻上,將團扇放在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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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嵬驛佛堂。

楊貴妃換上了一身素衣,跪在蒲團上。佛堂的木門打開,一陣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高力士拿著一條帛帶,來到了楊貴妃身後。

高力士:貴妃。

楊貴妃轉頭看向高力士:五哥,煩勞轉告三郎,願他……好住。

陽光照在佛堂外的前樹上,高力士抬頭看了一眼佛堂飛簷外的天空,他有些斑白的鬢髮閃著冷峻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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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長安,華清宮,月夜。

已經是太上皇的李隆基倚在華清宮的坐榻上,聽著梨園子弟唱著那首《涼州詞》,李隆基親自吹笛伴奏。

一曲終了,李隆基的長安故人謝阿蠻向太上皇獻了臂釧,舞樂聲起,她緩緩跳起了那支《凌波曲》。

十年前,大明宮,謝阿蠻為李隆基和楊貴妃跳了一支《凌波曲》,楊貴妃贈予她這支臂釧。李隆基看著輕盈起舞的謝阿蠻,久久無語,任一滴淚水滴在了那支臂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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