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莊傳奇

詞曰:

話說人間禍與福,源自行為邪正。一旦思維出毛病,千念千不順,萬想萬不成。

吃虧讓人本是福,平安幸福終生。遇到煩惱多自省,嗔恚頓消失,平和自然生。

此乃《臨江仙》,說的是人生禍福,本是自招。端正思想,根除邪念,處處吃虧讓人,自然心裡平和,無憂無慮,幸福自在。倘若處處只想著自己的得失,以我為中心,貪圖小便宜,最終便宜得不來,反倒會得不償失。人在做,天在看,世上哪有便宜白佔的事?

言罷引出一個故事,正應合此理。且說大明萬曆年間,太行山區有個小山莊,名柳家莊。此莊住有兄弟二人,早年父母過世。其兄名柳仁,弟名柳義,兄弟二人相依為命,家有薄田三畝,春種秋收,雖無大福大貴,卻也能勉強度日。

隨著時間的推移,二人漸漸長大。其兄娶妻王氏,生有四女,依次喚作柳英、柳絮、柳枝、柳葉。三畝薄田本來收入無幾,人口乍一增多,日子越來越艱難起來。此時的柳義剛剛16歲,尚未娶妻,隨兄嫂度日。柳義生來賢惠,任勞任怨整日起早摸黑地幫哥哥幹活,一家人依舊過著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苦日子。

常言說,“飢吵,飢吵,越飢越吵”。嫂子王氏在孃家嬌生慣養,怎受得了這樣的苦日子!三天兩頭兒砸盆子摔碗,攪鬧得家庭雞犬不寧。柳仁只是忍著度日。柳義深知自己是寄人籬下,更不敢多嘴,一見嫂子發火就趕緊躲到田間幹活去了。

一日,柳仁柳義下地回來,見王氏獨坐灶邊,悶悶不樂。柳仁忙問妻子:“娘子,何故如此?我兄弟二人勞動了半天,你也該做飯了。”

“你們只管用飯,怎知道缸裡米已見底,讓我們一家老小可怎麼過呀!”說完便大哭起來。

“嫂子息怒,以後我天天上山打柴,換些米麵之類,度過今冬,待明春好好種地就是了。”柳義站在嫂子面前耐心勸撫著。

“媽媽!媽媽!我肚子好餓,我要吃粥。”五歲的小柳葉從院子裡跑進屋來。

“吃你孃的骨頭吧,哪裡還有粥!”說著伸出手掌向小柳葉扇去。

看在眼裡的柳義,明知嫂子是在向自己示威,也不敢多說什麼,抱起小柳葉去了院裡。

這時王氏氣猶未消,對著柳仁發起火來,大罵道:“窩囊廢,我喪了幾百輩子德修下了你這個沒本事的男人?罵著罵著拍著自己的大腿大哭起來。

人非草木,見妻子這樣無緣無故地大鬧,柳仁當然心裡也憋著一團火,但他理智地控制著,他深知自己的怒氣一旦失控,其後果不堪設想。

王氏罵夠了,怨夠了,哭夠了,脾氣發夠了。沉默了一會兒,對柳仁說:“我有一言,不知該不該講。"

柳仁見妻子怒火消去了大半,強帶笑容說:“咱夫妻之間過了這麼多年,還有什麼該不該講的?有話就直說吧!”

“你看咱家這麼多張嘴物兒,孩子餓成啥樣子了,還養著你弟弟那一個大小夥子,實在不成體統,不如把你弟弟分出去,咱也減輕點負擔。”

“弟弟雖然年歲不小了,但畢竟還未成家,把他甩出去,人家不笑話咱嗎?”柳仁解釋說。

“我知道你心裡只有你弟弟,沒有老婆孩子。好,你和弟弟過吧,我這就要走。”王氏說著就去收拾包裹。

柳仁知道又捅了螞蜂窩,多年的經驗告訴自己 ,老婆的話是聖旨,一旦說出來別人難打駁回,語氣好像是商量,其實是通令。柳仁這次沒把握好分寸,又犯了一個大“錯誤”。

正在僵局當中,柳義走進屋來。柳仁拉著弟弟的手,含著眼淚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獨立生活了,跟著我們過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咱們還是分開過吧。”劉仁擦了擦眼淚,接著說,“分開過也是一家人,以後有了什麼困難,當哥的不會不管。”

這時柳仁心裡又緊張起來,自覺得說話又脫了窠,因為他說了句“以後有什麼困難,當哥的不會不管”。

可是這次他卻壓錯了寶,王氏不僅沒怒,反而順著柳仁說:“義,你看還是你哥兒們近,當你以後若有了什麼困難,我當嫂子的也不能看著不管呀!”

其實柳義在院子裡把兄嫂爭吵的情況,早就聽了個明明白白,便假裝著沒聽見說:“這麼多年,是我拖累了您們,弟弟感恩不盡,我同意分開過。”

王氏就坡上驢,催著柳仁說:“弟弟已經同意分家,你快去隔壁把柳三爺爺叫來,讓他給咱們分分吧!”

“還找什麼當家子長輩,咱們用不著那麼多手續,哥哥要了剩下的我要好了。”柳義直截了當地說。

“哪裡?哪裡?還是弟弟先挑吧。哪有哥哥先挑的道理?”柳仁推辭著說。

“好,我就先挑了,”柳義思忖了片刻說,“哥哥人口多,消費大,我們絕不能平分,我只要一畝田,一雙筷子一個碗,一隻小狗就夠了,剩下的全是哥哥的。”

柳仁皺了皺眉頭剛要開口,被王氏的眼色頂了回去,王氏笑著說:“弟弟說的極是,我們人口多還要生存,就按你說的定了,當嫂子的也有點不忍心,再給你添兩件東西,一間小屋,一床棉被吧。”

弟弟千恩萬謝,就是當哥哥的,背過身去只是個嘆氣。

家業分配已畢,當下分清各過各的。柳義每天上山打柴,去街市上換些米麵,過著自食其力的清貧日子。

一晃兒冬去春來,萬物復甦,人們開始忙著春耕春播。柳仁套上老馬開始耕田,準備播種。柳義也分得一畝薄田,無法播種。心想:“小狗雖小亦可讓它試耕,如果能行也省了哥哥操心。於是他找到同村的張木匠,特意給小狗制了一個小小的木犁,買了拉繩,第二天就帶著小狗耕地去了。

這時聽到一陣喧鬧聲,柳義向遠處一望,只見一夥人抬著一抬大轎,伴隨著悅耳的嗩吶聲徐徐向他走來。轎子越走越近,一會兒來到他的地邊。眾人把轎子停下。只見一名頭戴官帽身穿藍袍的官員在眾人攙扶下走出轎來,一看就知道這是一位縣太爺。只見縣太爺目不轉睛地盯著小狗。劉義有點恐懼,不知自己犯了什麼法,招惹來這夥官員,他只好把木犁停下,靜候發落。

原來這是該縣的知縣,前來查詢民情。柳義不知裡外,忙下跪向縣太爺低頭請罪。縣太爺忙吩咐隨從把柳義拉起笑曰:“大老爺見過馬拉犁牛耕田,從未見過小狗耕地,小夥子快用小狗耕三遭,讓大老爺看看稀罕,高興高興,若耕得成功,賞你一塊大元寶。”

柳義聽罷如釋重負,走進田間開始繼續耕田,並對小狗說:“小狗小狗耕三遭,縣太爺獎給咱們一塊大元寶。”小狗搖了搖尾巴將脖子向前一抻,小木犁就啟動了,不一會兒就耕了三遭。縣太爺高興地點了點頭,落實諾言,從衣兜裡掏出一塊銀質元寶交給了柳義。

縣太爺見小狗果能耕田,心想:“縣裡買不起牛馬的窮人很多,回縣後可把小狗耕田的經驗推廣出去,解決一下窮人種地的實際困難。

柳義得了元寶,高高興興地回到家裡,心想:“今天算是走運,發了大財,一塊元寶足能買三石米,再也不能讓姪女們捱餓了。”他帶著元寶到附近財主家換回三石米,回到家裡,裝了滿滿的一口袋米送到哥哥家裡。”

兄嫂見弟弟送來這麼多米,不知說什麼好,問明原因,才知道是小狗掙來的。不僅有些眼紅。王氏說:“小狗掙元寶,不過是偶然的一次,你送給我們這麼多米,為嫂甚是過意不去,當嫂子的是知恩必報的人,以後不要再用小狗耕地了,這匹馬雖然有些老總比小狗有力氣,用得著時你可隨時牽用,這小狗也算報了利,還是讓它看家吧。”

“嫂子言之差矣,我的小狗不再出手了,倘哥哥用得著,我可借給他用。”柳義婉言回絕了嫂嫂。

柳仁見弟弟不肯交出狗來,也無理由硬要,便厚著臉皮對弟弟說:“小狗力氣小,其實一天也耕不了多少地,不妨也借給我用一天,玩玩稀罕。”柳義自然應允。

第二天柳仁背起弟弟的小木犁,牽著小狗去耕地了。想碰碰運氣,說也奇怪,小狗確實受使,不一會兒就耕了一大片。這時正好縣太爺巡視結束,回縣城時路過此地,見柳仁用小狗耕地正在休息,又停下轎來。柳仁見到縣太爺慌忙下跪叩頭。縣太爺曰:“上次我已見過小狗耕地,確實好玩。你再一給大老爺耕上三遭,大老爺再看一次,這次贈元寶兩塊。”柳仁心想:“發財的時機到了,便擦了擦木犁,對小狗說:“小狗小狗耕三遭,縣太爺送咱兩塊大元寶。”可小狗回頭望望舊主人,不住地汪汪直叫,就是不往前走,柳仁急了,忙用鞭子抽打,小狗便臥在地上,打死也不起來。縣太爺一時掃興,以為這是不祥之兆,吩咐左右打了柳仁四十大板,上轎回縣城去了。

元寶未得到,還捱了打,又恨又氣的柳仁罵道:“你這該死的畜牲,剛才好好地耕了不少地,在節骨眼上卻耍了賴,要你何用?”說完解下套繩把小狗給勒死了。然後把小狗拖到地邊上的大榆樹底下草草地埋了。

兩天過去了,柳義不見哥哥送還小狗,便登門去要,柳仁將小狗如何如何不聽話,自己還捱了打,勒死小狗,埋在地邊榆樹底下的事,一古腦兒告訴了弟弟。柳義聽了很是生氣,又不敢怨恨哥哥,只好失意地走回家去。

第二天柳義烙了一張小油餅,放在盤子裡,去給小狗上墳。到了大榆樹底下,見到埋小狗的地方坑坑窪窪很是不整,想起小狗活活得被自家人勒死,不禁一陣心酸,眼淚奪眶而出。他向附近整地的農夫借了一張鐵鍁,給小狗堆了一個墳丘,又從附近搬來一塊石板放在墳丘一邊作為供桌。他把小油餅供在供桌上,放聲大哭起來。這一感人的悲慟,被上天巡查人間善惡的天神看到,實情奏請玉帝應褒獎柳義。玉帝准奏,封柳義為孝慈童子,專管人間善惡正邪等事。

柳義哭罷,將面部的涕淚往樹幹上一抹,雨點似的銅錢從榆樹上噼裡啪啦傾瀉而下,落了滿滿一大盤子。他回到家中,把一半銅錢分給哥嫂,哥哥自感有愧,死也不收。還是弟弟有辦法,說是這些是送給四個姪女的,這樣哥哥才收下。嫂子自然高興。這時嫂子又想起一個斂錢的辦法,烙了五張小油餅,分裝到五個大盤子上,讓柳仁給小狗上墳。柳仁本來有愧,不願面對小狗,又不敢拒絕,只好硬著頭皮去了。到了小狗墳上,也裝起悲痛的樣子,大聲向小狗道歉,並擤出一點鼻涕往榆樹幹上一抹,雨點似的狗屎落了柳仁一頭一臉,腥臭難聞。惱羞成怒的柳仁,用袖子把頭上臉上的狗屎胡亂擦了幾擦,不擦還罷,越擦抹和的片越大,油餅盤子自然要不得了,低著頭一溜煙跑到家中,把頭上臉上的狗屎洗了洗,操起一把板斧跑到小狗墳上把大榆樹砍倒,將樹枝剁碎,找了幾把幹茅柴,將樹幹、樹枝點了一把火給燒了。

過了一天柳義又去給小狗上墳,他無心斂錢,實為想念。這次他帶上餅乾紙錢等祭品,來到墳上。不見了榆樹,只看到一片沒有完全燒透的榆木灰。他悲痛極了,用手無意識地扒拉了幾下灰燼,在灰燼裡發現了一顆肥實的大豆,放在嘴裡清香無比,嚥下肚裡頓感身輕如棉,突覺失重。他極力控制著自已飄飛到家裡,見到哥嫂正在為一件小事吵架。柳義本欲上前勸解,怎奈無法控制自己,兩腳已起在空中。這異常的現象引起哥嫂的注意,二人顧不上拌嘴,連忙大聲呼喚弟弟,可弟弟再也沒有回答,越起越高,不一會兒消失在雲際裡。

過了幾天,仍不見弟弟回來,柳仁有些著急,王氏也發了慌。這些日子由於弟弟的多次賙濟,日子過得稍有從容些,轉眼弟弟失蹤了。

兄嫂正為弟弟發愁的時刻,突然從天上飄下來一張紙箋,柳仁撿起一看,上寫道:

兄嫂臺鑒:

弟已被上天錄用,專司人間善惡功過。觀舊薄錄,兄嫂惡多善微,恐過世遭到懲治,弟實為犯憂。然弟雖司此職,不敢擅改毫釐。奉勸兄嫂此後屏惡揚善,以期積功補過,尚能化險為夷。

小弟 義

天曆 春月 寅日

柳仁夫婦閱之大駭,心想:弟弟之言甚誠,思前想後虧待了弟弟。而弟弟不計兄嫂之過,反而時時給以幫助,以恩報惡,實為人間大賢,故而上天垂憐,昇天補缺,今又諄諄勸囑,並指明路。真善良賢惠之弟也。

從此以後,柳仁夫婦,一改前非,再也不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了,棄惡從善,廣做好事,將功補過。家景逐漸富裕,女兒聰惠,柳仁年過五旬,又喜添貴子,日子越過越紅火。正是:

積德之人多福壽, 縱惡之徒災殃多,

勸人棄惡多行善, 福子蔭孫享安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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