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燕子的孩子會“紅眼”?講一講農村那些有關人與自然的善意謊言

打燕子的孩子會“紅眼”?講一講農村那些有關人與自然的善意謊言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樣的錯覺,環保的話題,比如保護自然、愛護動物、愛地球等等之類,彷彿與我們普通人無關,似乎這是成功人士或者演藝明星口中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言語,分分鐘就能拉開所謂等級差距。甚至,他們的苦口婆心和親力親為,反而會被認為是作秀,是有錢人之“閒”。

我們的關注點,都放在了日子怎麼過上面,與其考慮林中的鳥,山野的獸,路邊的草,不如多想想怎麼賺更多的錢,買更大的房,開更好的車。直至,我們在遇到了人生的挫折、獲得了生命的感悟、被生活折磨的遍體鱗傷時,才會想起林中的鳥叫聲悅耳,山野的獸百折不撓,路邊的草亦是一道風景。

尋常人等,有此類想法也是無可厚非。自從人類學會使用工具,憑藉智慧之力自己為是的認為是地球的主宰者之後,對自然的掠奪索取就成為了理所當然的心理狀態。

我們只想著要到哪裡去,卻忘記了自己從哪裡來。大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它以一次又一次的“反抗”來提醒著我們,不要翅膀硬了忘了娘。所幸的是,人類終於開始反思,一點點的回憶著過去對地球做出的種種逆子行為,並由此開始了自我救贖,重新審視起和自然的關係,儘管已經付出了沉痛的代價,也算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要說最早開始反思的,一定是農民。

農民,是離大地最近的人群。他們在土地上生生不息,向土地討要著生活,也便成為了最懂土地的人。懂得了土地,就懂得了尊重自然。誠然,他們吟誦不出優美的詩句,卻知道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他們不曉得恆星行星白矮星,卻能夠在星空中抬抬頭即知南北;他們分不清哪種生物是稀有瀕危,卻明白任何植物動物都有存在的意義。大家都是在大地上求生存,誰也別輕視了誰。

農民都是自然的哲人。我們每個人往根上算,可能都是農民的後代。只是,當我們離開清風走進霧霾的時候,把哲學變的現實,把田園牧歌變成了慾望的宣洩。


打燕子的孩子會“紅眼”?講一講農村那些有關人與自然的善意謊言

我的老家在農村。過去,村子裡的人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多數人識的字也僅限於“男、女”,為的是進城時候上廁所別走錯了門,丟了人,現了眼。直到現在,鄉親們對知識的態度,依然秉承著隨遇而安的思維,唸書這事,念得成就唸,念不成就早些出去掙錢。

但是,農村老家的人對身邊的自然,卻有著別樣的敬重。限於文化水平,他們與自然相處的方式和教育子孫後代的模式,靠的是各種“謊言”。

兒時,我在農村長大,天地間的廣闊放縱了野性。孩子的玩鬧總帶著一絲殘忍,在長輩面前唯唯諾諾的我們,面對弱小的動物們,爭先恐後的表現著自己的強大,摸魚抓鳥不是為了吃,而是在一通戲耍過後隨手扔掉,絲毫不在意它們的死活。

這時候,大人們的“謊言”來了。第一個便是:打燕子會得紅眼病。諸如鄉間的許多傳聞一樣,這個說法同樣找不到根源。燕子是很尋常的鳥類,住在屋簷下。對於喜歡把一切和自然有關的事物都當做吉兆的鄉民來講,誰家屋簷下住著一窩燕子,那絕對是家和萬事興的徵兆,其光耀程度不亞於封建社會大門大戶掛個“和善人家”的牌匾。

為了不破壞燕子與人的和諧氣氛。大人們在孩子剛剛懂事起就會告訴他們,千萬不要打燕子,否則會得紅眼病。孩子們不知道紅眼病是什麼,可從大人們緊張神秘的表情上讀出了自己的理解:那絕對是一種針對兒童的可怕疾病。於是,再調皮的孩子,也不會去掏燕子窩,也不會用彈弓攻擊落在枝頭、停在電線上的燕子。

有了燕子的開頭,其他鳥類也有了形形色色的“謊言”。比如,不能打喜鵲,那樣會一輩子只會哭,不會笑;不能打烏鴉,烏鴉會報復小孩,啄他們的腦袋;不能打鷂子,鷂子會在晚上來偷雞蛋,以後就沒雞蛋吃了……

凡是家鄉出現的鳥類,基本上都有了各類“謠言”的保護,除了麻雀。不知道為什麼,村民們固執的認為,麻雀是害蟲,是不在禁止撲殺之列的。可是麻雀在與人類的對決中,早就練就了警醒的本能,孩子們得手幾率甚低,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惦記它們了。殊不知,唯一沒有被謊言保護的麻雀,卻是受盡了委屈,儘管如此,它也沒有想法離開村莊。直到多年後,大家都知道麻雀是益鳥,它才終於得以昂著頭在村子裡大方的蹦躂了。


打燕子的孩子會“紅眼”?講一講農村那些有關人與自然的善意謊言

動物們無憂了,該輪到植物了。老家地處草原和平原的接壤地帶,種糧食收成不好,草不用種即是遍地茂盛。對於野草,村民們還沒到憐之惜之的地步,在草灘裡隨意,若是膽敢侵犯田地,不惜苦力勞力也要將它斬草除根。當然,對於能給人們帶來實惠的蘑菇,大家就另眼相待了。

老家產蘑菇,這是自然饋贈給貧瘠之地上人們的美味。每年夏秋季節,雨後的草灘間就會萌生出一叢叢的蘑菇,等待人們的採摘。

採蘑菇的日子是孩子的節日,也是大人們的期盼。採來的蘑菇曬乾,不僅能夠為家中提供一年的鮮美,也是送予城裡親友的良物。每到下雨天,大家都在家中翹首以待著,雨剛停歇,村裡人就穿著膠皮鞋,拿著柳樹藤編制的籮筐迫不及待的出門,去草灘中尋找“蘑菇圈”。

大人們是空著手的,孩子們喜歡在手裡拿個工具,以顯示自己不是在添亂,而是在幫忙。此時,堅硬的小鐵鏟子成了首選。這時,大人們的“謊言”又來了:“採蘑菇得用木鏟,用鐵鏟採,回頭頭髮裡會長蘑菇。”

孩子們無奈之下放棄了順手的鐵鏟,拿起了略顯笨重的木鏟。倒也不是孩子們真的愚蠢到相信頭髮裡會生蘑菇,只是他們知道,這是大人的最後通牒,不遵守,就會被無情的留在家中,看著小夥伴們在草地裡撒歡。

孩子是健忘的。儘管出門時小嘴嘟囔著不樂意,一但到了草地,立刻忘掉了種種不快,興奮起來。他們走在大人前面,用木鏟撥開快要比自己高的草,仔細的瞅著草窩子裡有沒有白點。運氣好的話,走不了幾步,就會發現白色的影子,走上去一看,一小隻一小隻的白蘑菇就藏在草叢間。蘑菇聚堆,有一隻就會有一片。孩子們像個得勝的將軍一樣,一邊大聲喊著家人,一邊用木鏟子小心翼翼的動作起來。

孩子採蘑菇是為了玩,一個蘑菇能鏟上半天。大人們可沒這耐心,用手掰著蘑菇,輕巧而迅捷。其實,採蘑菇真的是“採”,手掌碰觸這大地的精靈時,大地會回饋給人們溫柔,軟軟的蘑菇握在手中,就像嬰兒的手,稚嫩、柔軟。

採走了蘑菇,還需要用草把“蘑菇圈”蓋住,這樣下次雨後,蘑菇就又會長出來。大自然是無私的,你給予我柔和,我便會給你欣喜;你善待我,我便默默奉獻。

後來,我們長大了,讀了書才知道,用手或者木鏟採蘑菇是有一定道理的,這樣做不會粗暴的破壞菌群系統。回想當年,那些善良的、沒有讀過書的人們,用勞動積累的經驗為我們編制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告訴我們,植物是稚嫩的,只有有溫度的手和同樣屬性的木,才能感知它。鐵器,就顯得有些冰冷和生硬了。


打燕子的孩子會“紅眼”?講一講農村那些有關人與自然的善意謊言

不像鳥類和蘑菇那般常見,老家的天鵝,是屬於客人級別的。

老家沒有大河大湖,只有淖。淖是蒙古語,意為有水的地方。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溼地。

每到春末夏初,那些長腿的鳥,短腿的天鳥,紅嘴黑足的鳥們就會準時到來。村民們稀罕這些好看的鳥,挖空了心思也只能以“天鵝”統稱之。在他們心裡,天鵝是高貴神聖的,是大自然對這片土地上人們勤勞善良的肯定。否則,它們咋不去別處,年年來俺們這?

來者皆是客,“天鵝”們一來,接待級別就高了。在它們棲息的水域是禁止人們捕魚,老人們講話,客人來了,咱還能差人家那口吃食?

看著眼睛放光的孩子們,大人們頭疼了。於是,又出現了具有時節性質的“謊言”:誰要敢去嚇唬天鵝,以後就沒了翅膀,考不上學。這個“謊言”是不固定的,起碼有兩個版本。除去“考不上學”以外,“嚇唬天鵝會尿炕”是專門針對沒到上學年齡的孩子們。

怕考不上學被老師罵和尿炕被父母打的孩童們,放棄了去撿“天鵝蛋”或者跑上去驚飛它們的想法。天鵝們也就安安生生的住了下來。直到秋風起,天意涼,心滿意足的它們,才戀戀不捨的揮揮翅膀,告別樸實的村民,飛向南方。這場堪稱曠日持久的大型接待終於告一段落,孩子們站在淖邊,望著高飛的天鵝,心中生出了去外面世界看看的念頭,一點點的匯聚成了最初的夢想。


打燕子的孩子會“紅眼”?講一講農村那些有關人與自然的善意謊言

終於有一天,當年的孩子們消失在了鄉野田間,紛紛走進了城市,心甘情願的把童年的樂園生生推出了自己的生活。曾經熱鬧的農村也好像失去了朝氣,變得步履蹣跚。與村子血脈相連的大自然可不管這些,少了喧鬧,它反而愈發蓬勃起來。政府也不遺餘力的進行著各種保護,沒人耕種的田地退耕還了草,一度乾涸的淖也漸漸有了水,還被設置為黃蓋淖國家溼地保護區,成為了人們觀賞鳥類的公園。

村子裡留守的老人們,依然會在雨後去草地裡採蘑菇,曬乾了給城裡的孩子們寄去,讓他們別忘了家鄉的味道。他們也會在沒事時到淖邊轉轉,和那些天鵝老夥計們打個照面,告訴它們:“你們子子孫孫都要來啊,咱們這最好客。將來我們進了墳頭,你們也得來看看,要不,咋對得起咱們祖祖輩輩對你們的好?”

天鵝們低著頭,踱著步,風吹動著羽毛,似乎在向老人們點著頭,道著謝……

作品均為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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