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病後給我留下這些啟示

父親病後給我留下這些啟示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見父親遲遲未來,便在餐廳叫了他幾聲,父親回應說讓我們先吃,我聽他聲音似有幾分虛弱似的,心中一驚,跑去臥室看他。

進了臥室,只聽電視兀自在一邊放著,而父親半靠在床背之上,被子只蓋到胸前,眯著眼彷彿有幾分疲倦,因為面色黧黑,這時倒不好判斷是怎樣的氣色,便問道:爸,怎麼了,生病了嗎。

父親眼也不睜,似乎這時確實連睜眼都成了一大難題,聲輕語弱的“嗯”了一聲。我又問:感冒發燒嗎?

父親回道:頭昏。然後以手撫額,看去確實有些痛苦的樣子。這時母親在餐廳說道:吃降壓藥還要抽菸,每天兩杯酒,你能有好嗎?

父親病後給我留下這些啟示

我默默地退出房間,心情有些沉鬱,和母親坐在桌上吃飯,全然不知盤中美食是何滋味,我平時吃飯很快,這幾日都刻意放慢了速度,但扒拉兩口後便將控制速度這回事給忘到了九霄雲外,今次卻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而且速度均勻,一小口一小口的碾磨著口中的飯粒。

可能我對這世上的人事,素來便存在著一種莫名的悲觀,然而總又止不住的多想,致使這莫名的“悲觀”在“敏感”的窖爐裡釀成了過分的擔憂。僅使這種擔憂在概率學上僅僅只在一小部分人身上應驗,但在邏輯學上,他們畢竟還呈現出一種前後相關的態勢,之於與自己休慼相關、悲歡與共的親朋身上,又如何能夠不憂?但倘如這微渺的概率降臨到我身上,我卻又能渾然無事似的坦然相待。在別人,一肚牽腸是小,到底不是我所不能掌控和把握的了。

我想此前小諳說她經常頭痛和心悸時,對我的不停追問和再三叮囑不勝其煩的原因便在於我這過分的擔憂,我從方方面面向她打聽病況和症狀,以企圖獲得能夠判斷此病是否要緊與嚴重的關鍵訊息,其目的終究還是想讓事情處於我的預知和把握之下。

父親病後給我留下這些啟示


父親呢,將近四十年的吸菸飲酒史,即使在五十過半的高齡,仍然維持一天近兩包煙的瘋狂輸出,中晚一杯白酒,喝到微醺,這幾年又量出高血壓,還在吃藥。我是大三的醫學生,月餘前內科學講到慢性肺疾病,對其的定義是:咳嗽、咯痰持續三月以上,連續兩年。我悚然一驚,因為這與父親的症狀如出一轍。

我不止一次向他傳達過“持續咳嗽、咯痰”之於肺部疾病的關聯,勸他戒菸,得來的成效不只是行動上不予應驗,甚至他連口頭上也不願服輸,反要讓我們對他講“多抽點菸、多喝點酒”這樣的話才好。

人的固執有時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即使明知是自己的不對,仍然止不住的要詭辯一番,可如只是口頭上的要強,過後悄悄的改悔了,那倒還好;父親卻不然,他是徹頭徹尾的唯我主義,不只是口頭上要和你說個黑白,而且行動上也決不會屈服。說到激烈處,反倒還要惹他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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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子不言父過”,似乎我在這大放厥詞數論父親的不是,有悖於綱常倫理,但我雖然尊敬他,可在某些方面,他所給我帶來的影響卻完全不能說是正面的。他對於我人格品性的鑄就,在某種層面上來說,有很大一部分是具有反面借鑑的意義。在他身上,我看到太多優點的同時,也看到了許多極具典型的糟粕人格。在此就不便細說了,否則就真正成了數落和批鬥父親的文章。但以上種種,都推使我在性情和脾氣上,與他相差甚遠。

父親的這種脾氣,雖然使我們飽受其苦,可這絲毫沒有妨礙我對他的愛戴。因為他有長年吸菸與飲酒史,而且有嚴重的高血壓,所以他說“頭昏”時,我才感到非常擔憂,否則只是偶爾的傷風感冒,又哪裡值得這樣食不知味、思緒萬千。

也不知過了多久,吃完飯後,我在父親臥室門口轉了一圈,還是走了進去問他感覺如何,不行的話下午去醫院看看。父親說不用。

然後我老生常談的勸他戒菸,講了“咳嗽、咯痰”極有可能已是肺部疾病的先兆,結果仍是不出所料,父親不僅只字沒有聽進去,而且還要堅持自己“不戒菸”的明確態度,說些不著邊際的反言反語。

因為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對於這樣的結果,我絲毫不覺意外。只是不能理解何以身體上早已出現了最初的預警,還要這樣頂著三級高血壓以及可能出現其他病症的種種風險,不聽勸阻的繼續飲酒吸菸。難道生命的健康在物質的享受下是如此微不足道,不值一顧的嗎?

父親總說要順其自然,萬事萬物不必強求,老死病生自有其內在的規律,人生在世,誰不會變老,不會生病,不會死亡呢。看似毫無詬病,用在此處卻全是詭辯之辭,萬物生長衰亡是不可違逆的自然規律,確實不假,但難道萬物趨利避害就不是自然規律了嗎?很多動物有超越人類的感知力,能預先覺察到自然災害的降臨,即使昔日弱肉強食的猛獸也能混為一群四散奔逃;脆若小草,也要頂開堅硬的泥壤,從幽閉的巖縫之中頑強生長。何以到了萬物之靈的人,卻連近乎本能的“趨利避害”都失掉了,完全不顧及自身的安危呢。

冥冥中我彷彿真的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早已將我們每一個人的命運都寫好在了無名的扉頁之中。我們一面叫囂著“我命由我不由天”,一面卻坦然的接受著命運的安排,被現實一步步逼退,最後連前進的勇氣都提不起來。那麼,可能這就是我父親的命運吧,早不知在何時就註定要形成這樣的軌跡,他動也不想動的,毫無掙扎的坦然接受了。

我身邊的朋友,很多又何嘗不是這樣,進了社會就被殘酷的現實磨滅了夢想,日日苟活於得過且過之間,這又與“戒不掉煙”有何差異?總歸是陷進了另一種安逸的泥淖裡面,從淤泥中汲取著腐蝕精神的“尼古丁”。

父親病後給我留下這些啟示


數年前,我小爺爺即是死於常年吸菸的肺部疾病,一想到這一活生生的例子,我的心中說不上來是沉痛,還是擔憂,我感到前路是一片沉鬱的陰霾,有一片陰雲籠罩在天空的一角,終會在未來某日,要與我不期而遇。

我們活在這世上,首先要對自己的健康負責。其次,凡事多想想自己的不足,而不要將時間花在指責和問難別人身上,無謂的抬槓,縱是將別人說的啞口無言,最後究竟又有什麼意義?不如寡言多聽,少說多做。

傍晚,我問母親爸爸的頭昏好點了嗎。

她說:他哪裡是頭昏,純粹中午不想做飯,去床上躺著。

我心頭一鬆,微微出了口氣。但那片陰雲,卻仍像一隻面目猙獰的怪獸,盤踞在我心空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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