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談論讀書

當我們談論讀書

柳蔭讀書圖 豐子愷/繪

讀書“不是為了應付外界需求,不是為人,是為己,是為了充實自己,使自己成為一個明白事理的人,使自己的生活充實而有意義”(梁實秋)。“文字原不過白紙上畫黑道,一種形跡而已,但文化卻寄託在這形跡上”,讀書“於擴充知識以外兼可涵詠性情,修持道德”(俞平伯)。

“書是有生命的東西,有脈搏有知覺的朋友”(葉公超),我們可以擺脫各種現實條件的束縛,在書林裡自由漫步,“要參見欽佩的老師或拜謁有名的學者,不必事前打招呼求見,也不怕攪擾主人。翻開書面就闖進大門,翻過幾頁就升堂入室;而且可以經常去,時刻去,如果不得要領,還可以不辭而別,或者另找高明,和他對質。不問我們要拜見的主人住在國內國外,不問他屬於現代古代,不問他什麼專業,不問他講正經大道理或聊天說笑,都可以挨近前去聽個足夠”,“反正話不投機或言不入耳,不妨抽身退場,甚至砰一下推上大門—就是說,啪地合上書—誰也不會嗔怪”(楊絳)。讀書,會讓我們有發現的愉悅,“書林是一個最可逛,最應該逛的地方,景色無邊,奇妙無窮。不問年輕年老的,不問是不是一個專家,只要他(或她)走進了這一座景色迷人的書林裡去,只要他在那裡漫步一會兒,準保他會不斷地到那兒去的,而每一次的漫步也準保會或多或少地有收穫的”(鄭振鐸)。

要讀的書很多,但人的精力有限,“一個人從具有閱讀能力開始,即便天天讀書,讀到老死了,怕也難把那些已寫出的書讀完”(莫言)。選書很重要,老舍卻是個逍遙派,“藉著什麼,買著什麼,遇著什麼,就讀什麼”,“不懂的放下,使我糊塗的放下,沒趣味的放下,不客氣。我不能叫書管著我”,“‘印象甚佳’便是好書……‘印象甚佳’有時候並不是全書的,而是書中的一段最入我的味;因為這一段使我對這全書有了好感;其實這一段的美或者正足以破壞了全體的美,但是我不去管;有一段叫我喜歡兩天的,我就感激不盡”。

讀者和書也是講究緣分的,林語堂幽默風趣地把尋找氣質相近的閱讀對象,比作尋找情人,找到文學上的情人,他“自會有魔力吸引你,而你也樂自為所吸,甚至聲音相貌,一顰一笑,亦漸與相似”。孫犁在給鐵凝的信中也強調書與人氣質相投的重要性,“所謂讀進去,讀不進去,是要看你對那個作家有無興趣,與你的氣質是否相投。多大的作家,也不能說都能投合每個人的口味。例如莫泊桑、屠格涅夫,我知道他們的短篇小說好,特別是莫泊桑,他的短篇小說,那真是最規格的。但是,我明知道好,也讀了一些,但不如像讀普希金、高爾基的短篇,那樣合乎自己的氣質。我不知道你們那裡有什麼書,只是舉例說明之。今天想到的就是這些。你讀著脾氣相投的,無妨就多讀他一些,無論是長篇或短篇。屠格涅夫的短篇,我不太喜歡,可是,我就愛讀他的長篇。他那幾部長篇,我勸你一定逐一讀過,一定會使你入迷的。”

為了“一冊你搜尋了好久的好書,一部你聞名已久的名著,一部你從不曾想到世間會有這樣一部書存在的僻書”(葉靈鳳),哪怕生活拮据我們也會想方設法得到它。朱自清回憶,大學畢業那年,他“到琉璃廠華洋書莊去,看見新版韋伯斯特大字典,定價才十四元。可是十四元並不容易找。想來想去,只好硬了心腸將結婚時候父親給做的一件紫毛(貓皮)水獺領大氅親手拿著,走到後門一家當鋪裡去,說當十四元錢。櫃上人似乎沒有什麼留難就答應了。這件大氅是布面子,土式樣,領子小而毛雜—原是用了兩副‘馬蹄袖’拼湊起來的。父親給做這件衣服,可很費了點張羅。拿去當的時候,也躊躇了下,卻終於捨不得那本字典。想著將來準贖出來就是了。想不到竟不能贖出來,這是直到現在翻那本字典時常引為遺憾的”。

讀書是要講究方法的,在朱光潛看來,“與其讀十部無關輕重的書,不如以讀十部書的時間和精力去讀一部真正值得讀的書;與其十部書都只能泛覽一遍,不如取一部書精讀十遍”,“少讀如果徹底,必能養成深思熟慮的習慣,涵泳優覽,以至於變化氣質;多讀而不求甚解,則如馳騁十里洋場,雖珍奇滿目,徒惹得心花意亂,空手而歸”。書不光要讀,有的書還要熟讀,讀書要“聲入心通”,“閱覽分精讀、略讀,吟誦分朗誦、吟哦。目治與耳治,不可偏廢,泛覽即目治,深入宜兼口耳,所謂‘聲入心通也’”(俞平伯)。

讀書需要一種心境。拿到自己心儀的書,我們往往會迫不及待地打開來讀,而施蟄存卻提醒我們要慢慢讀,“一個善於欣賞書籍的讀者,當他得到一本值得欣賞的書之後,他不僅是熱心地讀它,而且還得玩弄,或說摩挲它。借來就看,看過就還,對於一本好書,這是最煞風景的待遇。多數書呆子,像我一樣,喜歡把心愛的書放在常常看得見的一個書架上。新買來的書,不一定就看,讓它在書架上擱幾天,然後,在一個興致最好的時候,翻開來看了”。

最幸福的讀書狀態,也許是“有很多空閒時間,面前放一堆初選出來的書,隨意地、從容地一本挑著讀。一杯清茶或咖啡,讀一會兒發一會呆,沉思或遐想”(張抗抗),也許是“在陽光明媚的下午,躺在乳白色的皮沙發上讀書;能在讀到絕妙的句子時,一蹦而起,在橡木地板上踱步”,“太好的文章如同太好的餐食,是難以消化的,所以得回味、反芻,才能汲取它的營養”(嚴歌苓)。

總有一本書,會讓我們記憶猶新。茅盾對《西遊記》情有獨鍾,“小時看的第一部‘閒書’也就是《西遊記》,現在我要是手頭別無他書而只有一部《西遊記》時,看上了還是放不落手的。神怪小說中國本來很多,但《西遊記》之優長,我以為尚不在它的想象的瑰奇(當然這是其他神怪小說之不可及處),而在它所寫的神仙精怪都是那麼富於人情味,而又特多詼諧。是幻想,然而託根於現實”。

人生亦是一部大書。詩人高法萊說,“一個人好像一本書,人誕生,即為書的封面;其洗禮即為題贈;其啼哭即為序言;其童年即為卷首之論見;其生活即為內容;其罪惡即為印誤;其懺悔即為書背之勘誤表;有大本的書,有小冊的書,有用牛皮紙印的,有用薄紙的,其內容有值得一讀的,有不值卒讀者。可是最後的一頁上,總有一個‘全書完’的字樣”,“恕我續上一個‘貂尾’,就是在人的誕生之前的受精成孕,就是書版付印前之文人絞汁的草稿了”(郁達夫)。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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