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筆者觀看《七月與安生》這部電影的時候,馬思純和周冬雨已經獲得了金馬獎唯一的雙黃蛋影后,而曾國祥導演也已經開始拍攝第二部獨立執導的青春類型電影《少年的你》。

在此之前,我對曾國祥一無所知,甚至天然地帶了一些偏見,以為《七月與安生》又跟陳詞濫調的“疼痛青春”電影別無二致,是一部抱著“你愛我,我不愛你,我愛她,但她是你的朋友”這類狗血情節自怨自艾的矯情之作。

《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那麼,我當初為何開始關注曾國祥導演?

因為《七月與安生》少見地並沒有將視角完全聚焦在少年少女的“情愛糾葛”上面,它探討的內容比原著更深入,也更想讓人思考。

我當時腦子裡彷彿“叮”的一聲,產生了一個念頭——這個導演的格局,要比過往很多“青春片”導演,更大一些。

所以,這將是一篇,對曾國祥導演個人的影評。

不得不提的陳可辛“大魔王”

早在2002年初入娛樂圈,曾國祥就被其父曾志偉推薦至陳可辛的電影公司,擔任他的助理、場記等幕後工作,這段經歷使曾國祥能更深入的接觸到娛樂圈浮華之下的本質,也讓他對整個行業形成了比較完整的初印象。

陳可辛是我一直比較喜歡的香港導演,他是一位“電影實用主義貫徹者”。

十幾年前,隨著大陸崛起,電影製作資本全球化,電影演員和幕後製作人員跨地域合作等原因,香港本土電影逐漸沒落,大批電影人北上。“香港電影該何去何從”,這個話題在彼時的香港電影界,引起了廣泛的討論。

在這場探討中,香港電影人自發的分成了兩派:一派以杜琪峰、許鞍華等導演為主,講香港故事,堅持動用香港本土資源人才,具有傳統港產片神髓和理念的“原教旨主義港產片”。

說到這裡,筆者想起了同樣被譽為“香港年輕導演”代表人物的麥浚龍,以及他的代表作《殭屍》。

《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這部2013年上映,向香港傳統殭屍片致敬的恐怖電影,無論是從拍攝地點、拍攝方式,還是故事節奏、精神內核來說,都是地地道道“古味”十足的港產電影。《殭屍》當年獲金像金馬獎多項提名,票房口碑各方面表現不俗,一度被認為是“老港派”電影傳承崛起之作。

《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鮑起靜和吳耀漢都是香港電影中的老面孔

但如今看來,倒更像是給童年裡的“港產殭屍電影”劃上了句號。

第二派是以陳可辛、陳嘉上等導演為代表的,不拘泥於製作地點方式,可跟不同地區合作(主要跟大陸合作),但製作形式保留港片製作習慣,保留香港電影內核的“新香港電影”。

十幾年前的大陸娛樂圈,甯浩剛剛憑藉著《瘋狂的石頭》嶄露頭角,但票房卻並不算理想。許多內地導演對大眾感興趣的娛樂類型片尚處於摸索階段,而這方面,港片導演卻很是擅長。

最開始的合拍片,往往是香港班底、香港演員佔據主導地位,如陳可辛導演的《投名狀》,三大主演皆非大陸影星,只有女主徐靜蕾是大陸演員。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內地影視資本,也在合拍片中佔據了越來越重要的地位。

《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投名狀》的海報,徐靜蕾只在左上角佔據了小小的版面

時至今日,許鞍華不再只執著於她的天水圍小人物,終於北上,開始探尋老上海的紙醉金迷,執導了張愛玲的《第一爐香》。越來越多的香港導演,進入大陸電影市場,試圖通過電影與內地觀眾進行更深入的交流。

這是“新香港電影”的崛起。

在這段歷程裡,有陳可辛的影子,而現在,我又看到了曾國祥的身影。

陳可辛的衣缽傳承者

《七月與安生》中,兩個女孩,七月,與安生。一個性格溫柔如水,一個性格熱烈如火;一個人生現世安好,一個人生自由奔放;一個原生家庭溫暖幸福,一個原生家庭冰冷疏離;一個對待愛情從一而終,一個對待愛情活在當下……

《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左耳》裡的叛逆少女馬思純,在片中飾演溫柔保守的七月


《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一直以乖乖女形象深入人心的周冬雨,卻在這部電影中挑戰叛逆的安生

兩個完全相反的女孩兒,站在一面鏡子的左右兩端,本該像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交集。但因為一個叫家明的男人,她們的命運發生了扭轉,A變成了B,B變成了A。一直生活安穩的七月其實非常羨慕安生的自由,而一直不斷流浪的安生,內心渴望像七月一樣,能有個可以停靠的港灣,讓她不用再面對風霜雨雪。

而最終,安生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她不再流浪,迴歸平凡又穩定的生活。

七月卻拋棄了過往種種,踏上了沒有歸期的旅程。

原著講了一個愛情中千篇一律的“三角戀故事”,但電影中,將故事昇華成了人生。

人生不過是一場殊途同歸。

這是曾國祥第一部獨立執導的電影,它大獲成功之後,曾國祥本該第一時間得到大眾對他個人的關注,但當人們得知他是曾志偉的兒子,陳可辛的徒弟之後,自然而然的,將電影的成功歸結於周冬雨和馬思純表演上的精彩,以及陳可辛監製的功勞。

這不甚公平,卻無可奈何。

其實在《七月與安生》的情節設置上,曾國祥與陳可辛曾有過不同意見。他從寫劇本之初就為結局安排了高難度的反轉,以交換人生的概念,讓影片形成了三個結局。作為監製的陳可辛一直反對曾國祥這樣設置,他認為太文藝,放到商業電影層面觀眾可能很難接受。

可是曾國祥覺得交換人生這層哲學意義讓他為這個故事感到興奮,所以他為此不斷堅持爭取。

最終,陳可辛抱著讓他拍出來試試的心態妥協了。

幸好他成功了,而且正是“每個人都有兩個靈魂,它們在個體成長中交相輝映,彼此成就”,這樣交換人生的概念,某種意義上拔高了《七月與安生》這部電影的格局。

《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所以世人對他認識的“不公平”又如何?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後來,他又拍出了《少年的你》。

《少年的你》其實也有陳可辛團隊的氣息,它的監製是許月珍,陳可辛多年搭檔。拍攝、剪輯、美術指導等,都出自《七月與安生》的幕後團隊。

但這部電影又是曾國祥導演自己電影理念的完全表達。曾國祥同陳可辛一樣,是電影實用主義者,講功利講商業。實用主義者認為,電影就是為了消遣與娛樂,然而“娛樂也是一種儀式”,它通過對各種各樣“故事”的捕捉和呈現,讓人們“沉浸於故事的儀式之中,達到一種知識上和情感上令人滿足的目的。”

所以電影實用主義者心中,如何講述一個飽滿完整的故事,如何恰如其分地調配電影的節奏,如何細緻的呈現人物不同的情感,這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而在此基礎上,怎樣與內地的審查制度和睦相處,也是“新香港電影”導演需要研究的內容。

索性這方面,曾國祥導演天然地比他的前輩們更有優勢,因為他的個人風格還在形成之中,而塑造的土壤卻更接近於我們原生的東西。也就是說,他在形成個人風格的過程中,已經深受內地影響,體現在他的電影中,就是更渾然一體的合拍片氛圍,甚至說是大陸導演拍的,也會有人相信。

《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少年”的自白

《少年的你》從女孩陳唸的視角引入,以陳念和小北互相保護的感情作為基調,描寫刻畫了一批少年少女們。影片中沒有大塊的情節去展現成年人的世界,但管中窺豹,每一個孩子背後,都折射出了成人家庭的諸多問題。

比如霸凌三人組,作為反面角色,本該讓觀眾產生厭惡痛恨的情緒,但對她們家庭浮光掠影般地呈現,又讓人深思,到底是什麼造就了她們的問題。

《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霸凌三人組,從左到右:暴力女孩羅婷,頭目魏萊,懦弱女孩徐渺

暴力女孩羅婷,她的父親同樣暴力,一言不合在學校走廊裡暴揍自己的女兒。

懦弱女孩徐渺,母親同樣懦弱,孩子出事只會在老師面前哭天喊地,下跪討饒。無能懦弱的人,會被裹挾著去作惡,又會用無數的藉口讓自己逃脫內心的譴責。徐渺與她的母親如出一轍,在陳念幫助她擺脫霸凌的傷害之後,反手把陳念推入最黑暗的深淵。這種可憐的惡其實最可怕,因為它會讓人放下警戒心,而遭受到更大的創傷。

霸凌三人組的頭頭魏萊,幾乎一出場就吸引了我的目光。她漂亮清純,有著最無辜可愛的微笑,和楚楚動人的大眼睛。但她的笑容和眼神隨著劇情的發展變得詭異危險,到最後甚至只剩下空洞和死寂。

《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天使的面孔,死寂的眼神

魏萊家境良好,母親端莊優雅,口口聲聲法理和人情,其實自私自利。她的父親對家人冷漠無情,妻子和女兒只不過是臉面的裝點。這樣的家庭,端著華麗的表皮,內裡全是醜陋的敗絮。

少女的惡與痛,皆與成年人息息相關。

而最有意思的是,全片少年的世界與成人的世界彷彿兩條平行線,彼此毫無交集。僅有的一些交集點,也多為成人對小孩單方面的教導和灌輸。比如班主任因為胡小蝶跳樓自殺事件被調走,離開之前對陳念說的那番話。還有後來警察對小北的拷問和“威脅”。

《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所有故事的起始:少女胡小蝶因為無法忍耐校園霸凌而跳樓自殺

少年少女只是聽著,或帶著絕望或帶著仇恨,但他們在成人的世界裡,沒有選擇的權利。所以只能沉默和對抗。

唯一的一次可以稱得上“交流”的對白,發生在陳念和鄭易之間。那時陳念還信任鄭易,她倔強又傷痛地跟他談起“成長”。

《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鄭易無法解釋陳唸的問題,只能告訴她,“成長”一定伴隨著盲目和疼痛。

《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這段對話是少女第一次以平等的立場跟一個成人進行溝通。但之後,鄭易便失去了她的信任,陳念再也不願意回應鄭易想再次跟她“敞開心扉”交流的渴望。

古人常說,“文以載道”。那些嘔心瀝血的文人墨客,常常把自己的觀點和理想隱藏在文章的字裡行間裡。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仿著說一句,影以述己。

有追求的導演們,在執導影片的時候,是不是也會放入自己內心的剖白呢?

曾國祥在採訪中談起“少年”,說少年是值得被保護的。他們會有很多理想,永遠覺得這個世界不夠好,一腔熱血投入很多,覺得自己能改變世界。他們發光發亮的時刻很短,但那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天真和理想。“這種理想是需要大家去保護的,因為他們就是我們的未來。”

在陳念和鄭易站在平等的立場上交流的那一刻,鄭易無奈而又愧疚。他想要保護陳念,用法律制裁霸凌胡小蝶隨後又因為陳唸的“告密”而去威脅她的那幫人,但他卻被成人世界的各種規則束手束腳。他想要試著去接近陳唸的內心,去理解她的執拗和害怕,但終究像不會游泳的人,看到了溺水者,隔著江河,恍如在兩個世界。

曾國祥導演站在成年人的立場,表達說“少年的理想需要大家去保護”,但在影片中,成人從頭到尾都是缺失的,警官每一次自作主張地“保護”,都給少年們帶來了更大的災難。

少年人只能自救,只能抱團取暖,只能莽莽撞撞地像兩隻兔子,奔馳在電閃雷鳴的荒原。

然後經歷傷痛,成長,變為麻木堅強的大人。

然後回首過去,再自作主張地去“保護”少年的天真和理想。

頗多諷刺。

“你保護世界,我保護你。”——《少年的你》最初的宣傳語。

這裡的“你”,是少年,“我”,也是。

跟成年人無關。

這大概就是少年們內心最固執,也最尖銳的自白了吧。

《七月與安生》到《少年的你》,他在“青春片”中掙扎成長

參考資料:

1、《港產片的消失與再現》,李照興

2、《專訪電影導演曾國祥 》,搜狐“中訪財經”專欄

3、《導演曾國祥:守護難能可貴的天真》,“澎湃新聞”曾國祥專訪

4、《故事》 羅伯特·麥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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