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朝文人的底氣:別人在寫文章,我們卻在定標準,高下立見

仁宗朝文人的底氣:別人在寫文章,我們卻在定標準,高下立見

現在商業上最流行的一句話就是,一流的企業定標準,二流的企業造商品,這個很好理解,你的產品造的好不好,這個標準如果是在別人手裡,好與不好全都是別人說了算,那麼就算你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成為最一流的企業。

身為文人也是如此,我們現在之所以知道古代的那些文人,大部分都是因為他們的文章寫的好,儒家一直以來就有一個傳統,那就是立功立德立言三種不朽的功業,這其中立言是最容易實現的一種,所以千百年來,無數文人絞盡腦汁挖空心思的想寫出好的文章。

但是不管你是才華橫溢還是才高八斗,你耗盡心血寫出來的文章,這個好與不好的標準究竟是什麼呢,這就是頂級文人和一流文人的區別,頂級文人不但能夠寫好文章,而且好要制定好文章的標準。

都知道唐宋八大家宋朝就佔了六個,事實上這句話的更準確的表述應該是,唐宋八大家單單是仁宗朝的文人就佔了六個,足見仁宗時期宋朝文化之發達。

這肯定很多人都不服氣了,你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一下子擠進去六個吧,這裡邊真正的原因就是這文章好壞的標準就是這個時期確定的,通俗一點講就是文章好不好我說了算,標準是我定的,所以說唐宋八大家仁宗朝佔了六個也就不足為奇了,這其中歐陽修是一個分水嶺式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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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起八代之衰

歐陽修就是那個制定標準的人,在他的手裡文章好壞的標準要向先秦看齊,比如司馬遷的文章肯定就會被定義為好文章,這裡面就要涉及到整個中國文學體裁上一個持久的爭論,到底是駢文好還是散文好。

歐陽修就是那個主張散文好的人,在他的推動下散文題材在宋朝大放異彩,但是說這話似乎是有那麼一點誇宋朝太狠的嫌疑,這明明第一個提倡古文運動的是人家韓愈呀。

韓愈的確是第一個提倡古文運動的人,這裡要說明的是這裡的古文指的是先秦的文章,也就是主要以散文為主的文體,與他相對的就是駢文,就是韓愈那個時代流行的“時文”。

這有點像唐代確立的古詩和格律詩,我們說的古詩可不是泛指古代的詩歌,而是指的是唐代格律詩出現之前的那種押韻和字數相對限制較小的詩,這個叫做古詩。

古文和古詩這個在中國都是特指,並不是泛泛的指古代的文章和詩歌,我們熟悉的《古文觀止》就是這個意思,這個選集可不是收錄了從古代到康熙時期的好文章,他收錄的僅僅是“古文”,也就是前面說的形式自由的散文。

很多人看《古文觀止》的時間跨度,以為這是選編了所有的好文章,事實上他只選擇了散文,因為他已經說的很清楚,人家這是“古文”的選編集,與他相對的有個更專業的集子叫做《昭明文選》那裡面可主要收錄的就是駢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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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裡也可以看出時代的偏好,昭明太子的南北朝時期,駢文盛行,所以集合了全國最優秀人才編訂的《昭明文選》,裡面大部分都是駢文,而到了清朝時代風氣變了,好文章的標準也變了,所以選編的都是散文。

從漢魏以來一直到唐朝韓愈出現之前,當時的文章一直流行的都是駢文,是那種極其講究文章格式之美的文風,創作者絞盡腦汁的寫出來的東西,僅僅就是看起來的形式美,文章講求對仗押韻,光是這一點就耗盡了多少文人的心血。

這種文風到了韓愈這裡就實在看不下去了,韓愈一生都是一個以一個鬥士的面貌出現的,他的很多主張都是跟當時的流行對著幹,古文運動就是他發起來的,目的就是要掃除文壇的這種浮華奢靡的風氣,當時的駢文美是很美,可以嘰嘰呀呀你看了半天,幾乎沒什麼內容,純粹空洞的形式美,內容上少的可憐,大家都在精雕細琢文章的形式,內容誰還顧得上。

韓愈像魯迅那樣在寒夜中吶喊了一聲,並且有了一個最堅定的盟友柳宗元,他們兩個身體力行親身實踐的寫出了很多散文,讓文以載道的意義發揮出來,不再去注重文章的形式美,把意思表達清楚就行。

但是儘管韓愈和柳宗元開創了這個古文運動的先河,但隨著他們兩個老去,古文運動在唐代基本上就式微了,後期流行的還是駢文和奢靡的文風。

但同樣是標準的制定者,韓愈和柳宗元都入選了唐宋八大家,因為文章好的標準是他們提出來的,他們寫的當然符合這個標準,進入唐宋八大家也不足為奇。

為國為民鬥了一生的韓愈,最終還是沒能扭轉文壇局面,他的目標要靠歐陽修來完成,為什麼歐陽修就能徹底扭轉文風呢?

歐陽修之所以能夠成功,因為這裡面隱藏著中國文學的一個大秘密,他就像是揭開很多謎團的鑰匙,看清了這個道理,很多事情的疑惑也就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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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考官歐陽修

對於古代的讀書人而言,他們的出路就只有一條,那就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除了做官他們絕對沒有第二條出路,當然“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也是所有讀書人的夢想,所以自從隋代開創了科舉制以來,科舉考試做官便逐漸成了讀書人唯一的選擇。

尤其是在宋代,大規模的科舉取式,徹底讓文人士大夫走向了歷史舞臺,成了中國歷史上文化最繁榮的一段時期,而且宋時候,國家對於科舉的態度也是無比重視,凡是古代牽涉到科場舞弊的案子,那可都是大案要案,因為這關係到國家的命運。

宋仁宗嘉祐二年,歐陽修擔任了那一年科舉的主考官,這件事成了古文運動的關鍵轉折點,表面上看不就是當了個主考官嗎,怎麼就成了這個事情的轉折點呢?

道理很簡單,因為主考官從出題到錄取,完全可以夾帶私貨,把自己的認為好的文章和士人都給錄取了,對於讀書人而言,考試就是所有事情的標杆,開始考什麼他們就學什麼,閱卷老師喜歡什麼樣的文章,他們就寫什麼樣的文章,這一點自古以來從沒有變過。

本來就貴為文壇領袖的歐陽修,這一年又當了主考官,錄取了一大批他認為符合古文標準的士子們,而且這一屆的學生也真是爭氣,宋仁宗嘉祐二年的這場科舉考試,別成為中國科舉第一考,彙集的名人之多,連你都瞠目結舌,就連蘇軾都沒能進入前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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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看看歐陽修錄取的都有誰,當時的排名是這樣的;狀元章衡,榜眼為竇卞,探花為羅凱,這幾個人可能後來不出名,但是排在他們後面的人可都是歷史上的超級名人。

坐穩扶好,我們來看看歐陽修都錄取了誰,蘇軾、蘇轍兄弟,說實話你就是單單錄取一個蘇軾,這場科舉就足以名垂千古了,況且這還有蘇軾的弟弟,曾鞏、曾布這也是兄弟兩個,那些生了二胎為教育快絕望的,真應該向這些父母學學。

接下來還有程顥和張載,他們可能不是以純碎的文章出名,但他們在中國學術史上的地位,那可不比蘇軾差,也是一代宗師開宗立派級別的人物,宋朝的理學就是開端於張載和程顥。

看看這份名單,這些足以當人激動到顫抖,而慧眼識珠的就是歐陽修,更重要的是歐陽修選擇他們的標準可是看他們寫的文章,凡是符合散文標準的就錄取,凡是不符合的就明年再考。

這一年徹底改變了中國的文風,科舉之所以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這些人做了官之後,會成為社會的主流力量,而這種力量是可以持續非常久遠的,而且對於這一屆之後的科舉也有著示範性的作用,此後大家都看著這一屆歐陽修的標準,潛移默化的都在模仿這種文風,結果韓愈沒搞成的事,終於被歐陽修搞成了,他重新定義了什麼是好的文章,那就是符合散文標準的才是好文章。

這就是大宋仁宗朝的底氣,從此我定了標準,符合的就是文章大家,不符合的也只能默默流淚,可能王勃如果生活在這個時期,可能這個寫駢文的天才也是會被埋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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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蘇軾

當年老的歐陽修遇上年少的蘇軾,說了一句,此後他就代替我當文壇領袖吧,頗有些江湖的俠氣在,後來蘇軾的大名果然超過了歐陽修,這個本來是個好事,畢竟中國歷史上出了一個蘇東坡就能讓無數後人為之著迷。

但是蘇東坡的成就對於這個古文運動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原因可能有點讓你想不到,那就是蘇軾實在是個天才,他寫的文章實在是太難模仿了,無數人喜歡蘇軾,但是你想要學卻怎麼也學不到。

前面說過王勃是個天才,寫出的《滕王閣序》儘管是駢文,但是完全沒有駢文那種刻意排版的感覺,一氣呵成蕩氣迴腸,只可惜英年早逝了,蘇軾同樣的天才,但真是這種太厲害的天賦,導致了蘇軾的文章天馬行空放蕩不羈,一般人根本學不來。

歐陽修在的時候,那寫出來的《醉翁亭記》被無數人喜歡,而且不停的有人來模仿他的文章,於是這種文風就慢慢興起,因為大家有可以模仿的對象,但蘇軾的文章你就是想模仿,也完全不知道從何做起,他的才氣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學來的。

再加上蘇軾天性豁達,性情灑脫,雖說是文壇執牛耳,但官場上並不得意,常年被打壓,有一次還因為烏臺詩案進了監獄,結果這個文壇領袖因為官場地位不高,慢慢的古文運動也跟著有點偃旗息鼓的意思,駢文又有所抬頭的感覺。

仁宗朝文人的底氣:別人在寫文章,我們卻在定標準,高下立見


文學上的每一次變革本質上都是對當下的一種否定,駢文和散文是中國文學的雙壁,流行什麼文體和文風跟時代氣息很有關係,古文衰落蘇軾無意為之的確佔了一定因素,但這也是時代風氣使然。

宋朝古文運動成功之後,過一段時間駢文就會捲土重來一次,因為駢文實在是太美了,總是有文章忍不住的朝著方面發展,於是此後的文壇上,駢文和散文總是交替出現,這期間也並不是絕對的,更多的時候都是雙方共存,只不過有所偏重而已。

《清平樂》的熱播讓我們看到了仁宗的日常,但是仁宗朝背後的文學影響和宋朝文人的那種底氣,電視劇是無法說清楚的,當我們理解了宋朝文人的那種制定標準的魄力,你再去看電視劇,會對裡面的人物有一種全新的感覺和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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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要做成一件事情,需要有多重因素的促成,歐陽修能夠完成古文的復興,完全是各種因素疊加的共同結果,而且這件事的影響是一隻持續到現在的,我們現在的文章基本上是按照散文的路子在走,要是都按照駢文的規矩來寫,那又不知道有多少小學生寫作文的時候要痛苦到抓耳撓腮也寫不出來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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