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从未有过的伤感犹如波涛一般涌上米拉拉的心头,她只能随波逐流了。
那一刻,她再没有勇气说下去了,泪水模糊了双眼,泪珠子挂在睫毛上。
“这么说,你决定要离开我了,田埂?”米拉拉怀着绝望的心情说,声音
好像特别微弱,没有一点儿底气。
“我一刻钟也不想待在这里……我现在就想离开……这里的生活太艰苦
了……或许是我们在这里没有缘分……恕我直言,你还是尽快离开这个伤心的
地方吧!”田埂仿佛出神似的反复说,又抱住了米拉拉,“咱俩个丑话说在前,
假如你坚决留在此地,你没有理由责怪我的不对!”
田埂突然把米拉拉松开,脸上甚至露出傲慢的微笑。他的话明白无误,是
在向米拉拉下最后通牒。
“不可能!”米拉拉生气地说,同时不耐烦地把身体向外扭动了一下。
“我的想法太简单不过了,但凡有头脑的人,是不会做出这些不切实际的
事情,小孩子才容易产生这种想法。”田埂加重了语气,更加温柔地叹息一声。
米拉拉很失望地回望了他一眼,显然对他刺耳的话语表示不满,总是觉得
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胸口,让她透不过气来。
“如此看来,从你的话中足以表明你的理智和聪明,甚至有种势不可当的
精神,实在是聪明透顶。”米拉拉脸上堆着勉强的笑容,露出凶光的眼神直直
盯着他。
“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田埂惊奇地问道。
“我主意已定,你还是离开吧!”米拉拉舔着干燥的嘴唇,低着头,突然
对田埂说道,这是在下达逐客令了。田埂无法掩饰这一态度的蔑视,最终还是
借助痛苦的力量令他茫然失措。
这时,白云和夏大山也都过来了。看着米拉拉精神恍惚,脸上的泪珠儿,
他们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两人谈崩了。
“这是在哪儿呀?”田埂深感困惑地说,“我要伤心地走了……这里不是我
的生存之地。”
“你和米拉拉再好好谈谈!”白云想用最后的努力挽回一线希望。可白云
哪里知晓,田埂心中被侵蚀出的种种令人心碎的细微创伤已经开始发酵了,正
在逐渐恶化。
短暂的沉寂后,似乎田埂什么都明白了。
“别拦着他,现在让他走。”米拉拉大声嚷道。末了,她又补上一句:“我累了,
该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了。”
“怎么会这样呢?”夏大山似乎别有用心地提出这样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
问题。
“如你所愿,结果不是很圆满吗!”田埂很傲慢地说,似乎他的话另有深意。
他们的谈话几乎到了相互怀疑的程度,总是用不露头不露影的话来激怒
对方。
“此话怎讲?”白云匆匆地看了田埂一眼,很生气地追问道。
“难道你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你真的没有看出来!我走了,一切问题都
解决了……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吗,何必在那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个想法在
田埂的脑子里突然一闪,即刻露出敌对的眼神,长久地盯在夏大山的脸上。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夏大山突然发起飙来,满脸通红地高声
叫嚷。
“你急什么呀?难道说,你做了亏心事!”田埂好像失去理智,疑心很重
地把所有问题抛了出来。
困难确实摆在了米拉拉面前,她脑子里在回放着“人在路途”这首歌 :
从来不怨命运之错
不怕旅途多坎坷
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
错了我也不悔过
人生本来苦恼已多
再多一次又如何
若没有分别痛苦时刻
你就不会珍惜我
千山万水脚下过
一缕情丝挣不脱
纵然此时候情如火
心里话儿向谁说
我不怕旅途孤单寂寞
只要你也想念我
我不怕旅途孤单寂寞
只要你也想念我
只要你也想念我
田埂诡异地瞅了米拉拉一眼,似乎对米拉拉有点儿恨之入骨。
“如果你知道,田埂,”米拉拉灵机一动说,“我的爱情,我的将来是个什么样子,
那你的确是个高人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你的小聪明似乎有点儿心怀鬼胎……
为什么要这样提醒你呢,因为你总是小肚鸡肠,两眼总是瞅着别人的不是,心里
总是想着阴暗的一面,这些难道说你不知道……我得多多说你几句,但凡睿智的
人,在做某件事情的时候都会给自己留有余地,然而你呢,总是把问题搞得没有
任何回旋余地,甚至是一条无法再回头的路——死路!”米拉拉接着说,每个字
都咬得特别清楚,并且用真诚的眼神看着他说,“你今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积极
向上,不要动不动就疑神疑鬼,最好做什么事要三思而行,决不能盲目随从,一
意孤行。”
屋内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细心地听着米拉拉的话。田埂脸色煞白,低着头;
夏大山一脸的痛苦;白云抠着手指,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大约持续了一分钟,
米拉拉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没有作声,仿佛用这最后的绝望的目光看出和捕捉
到哪怕是最后的一线希望。然而希望是没有的,最终田埂还是悻悻然地走了。
就在田埂离开的一刹那间,米拉拉转身跑回了卧室。那种感情又一次像浪
潮般涌上她的心头,趴在床上大声地尖叫了一声,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束手无策。
他们知道米拉拉这位“现实主义”者决不肯多费心思考虑这些“未必然”的事
情,她承担着极大的责任。
“我的天啊!”米拉拉发出一种可怕的叫声,把头埋在枕头里,身子变了
形似的在颤动。
“不要痛苦了,你这样我们都很难受!”夏大山的泪珠子好像要掉了下来。
“像这样没有理智的人,你有什么留恋的!”白云则是谁也不看一眼,用
手捂着脸,只顾一个劲儿地说个不停。
“我看他已经完蛋了。”
夏大山的眼睛一眨不眨,表示出那么一种意志的力量,叫人对他的话不产
生怀疑。然而,夏大山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倒没能勾起米拉拉对田埂的怀恨,
反倒可怜起田埂来 :“他的人品还是不坏的。”
“哼!”夏大山从鼻音发出。
“米拉拉,我说句狠毒的话,你能爱上这么一个自私的家伙吗?”白云忧
郁地看了看米拉拉,抓住了她的手,“你想想看,在老家他伤你的心,跑到这
里又伤你的心,你到底留恋他什么?”
白云抛出了这么一个严肃的问题,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深深感到米拉拉为田
埂太不值得了,甚至是在浪费青春,最终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我觉得白云的话在理。”夏大山怀着希望看着米拉拉说,那一刻夏大山想
到田埂荒唐事业的挫败。
“你最好是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不要再拐弯抹角了。”米拉拉听到此话,似
乎有些心惊肉跳,勉强用可以听到的低声请求道。
“这个问题还用说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田埂是一个不愿吃苦的人,
总是安逸享受!”白云仿佛出神似地反复说,“我还觉得田埂是一个没有理智
的人,假如你们一旦结婚了,你就和他一起去服苦役吧!”末了,白云又恶毒
地补上一句,“像田埂这样的人,就算是他回心转意,你也不要再爱他了。”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米拉拉欠起身来,用自己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白云的
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白云的脸,只见白云的脸上同样也露出痛苦的表情。米拉
拉特别想把心里的苦楚一一道来,那种可怕的想法一闪而过,却最终没有吐出
一个字来。白云也像米拉拉那样,瞅着她,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表情。
“田埂和你不是一种类型的人!”白云又高声说,“你们走不到一起,这是
最好的结局。”
米拉拉没有吱声。夏大山心疼地看着她,竖起耳朵听白云的叙述。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夏大山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拧紧眉头,说道:“我
觉得田埂不会对你善罢甘休,你明白吗?”
米拉拉摇了摇头,好像没弄明白夏大山的真实意图,她也没有心思去猜测。
“你的意思,田埂手腕特别高明!”白云打断了夏大山的话,下了结论。
“不不不,听我说,”夏大山脸上堆满笑容,试图别有用心地加以推断,“我
的意思是,有一点特别重要,就是他在等待米拉拉有成就的一天……我敢打赌,
那时候他定会乖乖而来,服服帖帖地听米拉拉的话,甚至是言听计从,有时候
还会作出下流的举动——卑躬屈膝!”
白云发现夏大山仿佛钻入田埂的心中,似在传递田埂的心声。
米拉拉激动着表示 :“但愿有一天他能言听计从,卑躬屈膝!”
倏然,白云和夏大山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一种莫名其妙的神秘感油然而生。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米拉拉还在相信未来的美好一天。
就在这个时候,夏伺候推门进来了,望着大家都板着脸,露出痛苦的表情,
却没有看到田埂,心里自然明白了。
“田埂呢?”夏伺候故意问道。
“死了。”白云的眼睛望上一翻,刻毒地说。
“你怎么能说出这般恶毒的话,以后不许你这样口无遮拦,诅咒他人!”
米拉拉瞪了她一眼,只给了这样随口的斥责。
白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语过激,假心假意地朝自己的嘴巴扇了两下,赶
紧赔礼道歉 :“我们是老师,不能用言语去伤害别人,那样显得我们太没有素
质了。是吧,夏大山?”
“白云,”夏大山毫不客气地说,“是你自己的过错,你怎么扯上我了。你
这样冲着我问话,好像我们真的提前预谋好似的,我可不愿意充当替死鬼!”
白云瞪了夏大山一眼。
“言多必失,话多伤人。”米拉拉盯着白云说,那声音既高亢又独特,很难
用什么乐谱表现出来。
“这算什么?”白云尖起嗓子喊道,“你是不是盼望田埂回来,让他伸出爱
情之手……我看你还是丢掉这种幻想,最好回到大自然!”
白云把米拉拉奚落了一顿,有意无意地帮她分析着不太明朗的事情。
“现在人手不是够了吗,我们何必苦苦求人呢?”夏伺候感到好像被人家
拿捏一把,带着埋怨的口气说。
白云露出温柔的眼神,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飞也似的掠过脑海,祈求似的
说道 :“我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我们没有必要增添多余的伤害。”
夏伺候的眼光很犀利,他一看火候到了,马上把话头一转,喜滋滋地说:“该
吃饭了。”
“吃饭喽。”夏大山吆喝了一声,“米拉拉,你别动,我去盛饭。”
夏伺候和夏大山很快都离开了。
“看看你多有福气,你还在哪儿挑肥拣瘦,”白云几乎用羡慕的眼神望着她
说,“整天委屈自己,你这是……”
“还是我替你说吧,”米拉拉截断了白云的话,好像拿定了主意,用手扯着
她的脸蛋儿说,“我这是自找苦吃,有眼无珠,活该!”
“你不是活该是什么,放着恁好的男人你不要,你偏偏要个不知好歹,甚
至是脑子进水的人。”白云喘着粗气,气呼呼地说。
“你觉得夏大山好,那你嫁给他呗!”米拉拉故意用激将的方法说。
白云倏地站了起来,流露出严肃的神情,眼神和米拉拉的眼神撞在一起,
一本正经地说 :“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逗我开心?”
“对天发誓,是真心的。”
“你别逼我,我正有此意,还真想把你的心上人抢走。”白云脱口说道,似
乎是故意的撩拨,还干笑了几声。
“如果真是这样呢,”白云温柔地说,“我心里自然是在高兴不过了。通过
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你对夏大山只是兄妹感情,没有爱情;夏大山对你有爱情,
并且急欲想把你变为他的老婆。我还看得出,夏伺候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对
小雨百般照顾,让我心里好难受,这么一个善良的老人,怎么在山沟里娶不上
儿媳妇呢!难道说,男女之间的纯粹爱情都是用金钱构筑的吗?”
“白云啊,发发慈悲吧,嫁给我吧!”米拉拉风趣地说。末了,她又补上一句,
“我这是替夏大山向你求婚。”
这句话正好被夏大山听得一清二楚,同样也把夏大山弄得糊里糊涂、晕头
转向。
她们两个一看夏大山进来都露出怪异的表情,突然放声大笑。
“怪不得人们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两个女人就是一台戏。”夏大山微
笑着说。
米拉拉扮着鬼脸,眯起眼睛问道 :“你知道我们笑什么吗?”
“不知道。”夏大山摇摇头回答。
“就是不跟你说。”白云怕走漏了风声,赶紧抢先回答。
“是好事,你以后就知道了。”米拉拉把最重要的话隐藏了起来,显得非常
神秘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接过饭,白云含情脉脉地望着夏大山,两双眼睛相互对视的那一刻,白云
脸上泛起红晕,夏大山脸上露出痴呆的表情。
“米拉拉,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妈妈想你了,想让你回家一趟。”
“明天不是星期五嘛,那咱们回去。”
“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白云非常高兴地看着夏大山,那长长的睫毛上此刻正闪着,并将柔情的眼
波注在夏大山的脸上。
“好哇,我妈妈还没有见过白云呢!”
“白云,你不能去,”米拉拉抬起头,似乎思路突然有所转变,把脸贴在白
云的耳朵旁,几乎用听不见的声音说,“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听到这话,白云大吃一惊,又使她兴奋起来了,几乎是高声嚷道:“你个坏蛋,
你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放我鸽子,我明天偏要去。”
“要去,要去。”夏大山嘴里嚼着馒头,呜呜啦啦地说。
“看看,还是夏大山想得周到。”米拉拉抿嘴微笑,露出诡异的眼神望着白
云说。
正在他们聊得尽兴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夏伺候的声音,是小雨跑了过来。
“吃饱了吗。”白云关心地问道。
“今天吃得可多啦!”不等小雨回话,夏伺候赶紧接过话茬。
米拉拉望着夏伺候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一下子脸上凝重起来 ;白云看着
夏伺候像树皮一样的双手,顿感那是一双勤劳的手,让她愉悦万分。夏大山认
为爸爸脸上的皱纹和粗糙的双手是因他没有对象而起。
一大早,夏大山喊着她们回家了。
白云上身穿着长袖衫,下身穿着裙子。十月的天气,有点儿凉,爱美的女
人仍然想到裸露在外的美腿,只有配上裙子才是最美丽的。
走了一段路程,东方泛起鱼肚白,那花儿含着露珠在微风中摇曳,山沟沟
里那“啾啾”鸣叫的小鸟正在草丛中蹦跳,那嗷嗷待哺的幼鸟正张口待食,小
溪从山涧顺流而下,太阳开始露出它粉红的笑脸。
夏大山抱着小雨,有种快乐感,轻声安慰道:“乖,有叔叔在,你高兴吗?”
“高兴。”
“不但小雨高兴,就连白云也蛮高兴的。”米拉拉旁敲侧击地说,她的话别
有用心。
夏大山有意思地看了白云一眼,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奇特注意的神情,几乎
是用再温柔不过的语气说 :“那是当然了,不像你整天住在俺家,白云还是第
一次呢!”
米拉拉扫视了白云和夏大山一眼,随后冷笑着说道 :“呵呵,白云,你可
是第一次哟,这么快就找到了希望啊!不过,你这眼光可不怎么样,这家伙这
么穷,就是去了估计也吃不到好东西。”
“我觉得还是穷了好,就连老鼠路过家门也不光顾!”白云开玩笑地说。
“你怎么这样来贬低我们的家,米拉拉?”夏大山冷声冲米拉拉斥责道。
米拉拉突然意识到夏大山的话,瞅着他突然改口说:“我们的精神富可敌国,
我们的思想能让那些卑鄙之人卑躬屈膝。”
“你幸福吗?幸福吗?”白云出奇地连问两句,装出心悦诚服的样子。
“你怎么用这种口气向我问话?”
“难道你嘴里就不会说些甜言蜜语,像朗诵诗歌一样,啊,我太幸福了,
我幸福得晚上都睡不着觉……”白云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米拉拉定睛看着白云,竖起耳朵聆听。
夏大山的眼里迸射出异样的光芒,好像发出熊熊火焰。米拉拉嘴角上不时
掠过神情不安的微笑,精神兴奋的背后隐隐约约透漏出可怕的信号。米拉拉心
知肚明,明白一切,觉得夏大山已经把她当成了未婚妻,那种可怕的精神层面
绝对不能把他压垮。白云也同样看得清清楚楚,正在想法周旋于他们之间,该
是出手的时候了,决不能让夏大山掉入情网,甚至是被情网箍死。
不知怎的,一时白云立刻被急得火急火燎,长袖衫里包裹的胸部剧烈起伏
起来。
“你最好放宽心。”白云警告夏大山。
“怎么,我说得有错吗?”夏大山凝神注视着她问道。
“你应该认为是这样……放宽心嘛……我可是掏心掏肺地讲给你听,说的
全都是实话!”白云边说边向夏大山抛了个媚眼。
夏大山迅速把脸转过去,露出诧异的目光望着她,问道 :“米拉拉,你瞧
瞧这个白云,说什么来着,我可是掏心掏肺地讲给你听……我居然连半句也不
知道什么掏心掏肺的话……你听见了吗?”
“到家啦!白云说的掏心掏肺的话,我也不知道。”米拉拉扮着鬼脸,兴奋
地回答。
“好呀,你们两个串通一气骗我,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你想怎么收拾我们?”白云乐呵呵地问道。
“有脏活、累活全部让你们干。”
米拉拉双手掐着腰,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大声吼道 :“你还是不是个男
人!”
他们的话被夏大山听得一头雾水,他双手抱在胸前,这个姿势流露出一种
对某种事情的幻想。
“别伤害我们的感情,夏大山,我们是真心实意在帮你。”白云仍然在喋喋
不休地说,然后瞪大眼睛看着他那迷茫的双眼。
“榆木疙瘩。”米拉拉小声嘀咕道。
“我看是。”
夏大山没搭腔,好像没听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