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柔軟的春風撫摸著山川大地。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三月十二
日的植樹節。在這片土地上，大家嘰嘰喳喳的聲音傳遍山谷。
米拉拉眼睛裡喜悅閃爍，使勁揮舞著手中的鎬頭，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
大聲說道 ：“白雲，你知道什麼是幸福嗎？”
白雲離米拉拉只有兩步遠，眼睛跳躍著幸福，用充滿情感而又真誠的目光
瞅著米拉拉，熱情地說 ：“我感覺現在就挺幸福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基本
上現在的年輕人已經忘本了，讓他們種地，純粹是無稽之談，甚至連個青菜都
認不出來。”
米拉拉望著白雲那張漂亮得驚人的臉，圓圓的腮幫子上有一個小酒窩，好
像能閃瞎人眼。
“你說得太對了，白雲！”高秀英打斷了白雲的話，指著剛剛種上的蔬菜
一一介紹說，“這是韭菜、菠菜、莧菜、辣椒、黃瓜、茄子、茼蒿……”
“哇！看來我們以後就不用買菜了！”田埂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驚訝地說。
米拉拉用平和的語調說道 ：“我只是感覺讓孩子們多接觸勞動，這本身就
是一種鍛鍊，還能認識很多蔬菜。”
夏伺候望著滿臉驚訝的田埂，補充道 ：“我們豈止是不用買菜了，更重要的
是讓學生有一個鍛鍊的機會。孩子們生在農村，如果對地裡的莊稼和吃得菜也認
不全，豈不成為笑柄。”
高秀英扯著嗓門喊道 ：“夏爺爺說得對，他們不但要好好學習課本知識，
還要到農田裡認識農作物。”
“同學們，你們一定要……珍惜土地，要知道……農業的重要性！土地是
命根子……什麼時候也不能忘本！”田埂用不連貫的嗓音響亮地說道。
“我堅決相信，是夏伯伯和媽媽引導我們有了重新認識與培養學生的決心，
我們會讓他們成為一個個複合型人才。”米拉拉一直在微笑著，臉上的神情異
常激動。
夏大山的眼睛閃閃發亮，向前走了三步，說道 ：“孩子們不僅能吃到沒有
汙染的蔬菜，還能學到更多的科學知識，這真是兩全其美的事。”
白雲瞥了夏大山一眼，好像話中帶有崇拜的味道，打斷了他的話說 ：“我
發覺，你今天說得頭頭是道，真讓我對你刮目相看！”
聽到這話，夏大山流露出得意的神情，向白雲炫耀地說 ：“你們大學生是
書本上的經驗，我是實踐中總結的經驗，你不會對我的話持懷疑態度吧！”
“豈敢。”白雲兩隻烏黑的大眼睛盯著夏大山，然後輕輕地回答。
“夏大山，要記得你所說的話，你不僅說得好，今後還要幹得漂亮才行。”
米拉拉帶著鼓勵的口氣說道。
在這關口，白雲彷彿想起什麼喜悅得難以形容的事情，忽然走到夏大山身
邊，語速相當快地說 ：“夏大山本身就是個農民，豈有忘本的念頭。”
白雲說這話是出於真心，夏大山是位樸實的農民，她是在表揚他的勤勞。
夏大山露出探詢的目光，瞪了白雲一眼，認為白雲說他天生就是幹農活的料，
而她白雲就得吃香的喝辣的，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豈不是對他低看一眼。
夏大山把雙手抱在胸前，不留情面地反駁道 ：“我怎麼感覺你的話裡透著
弦外之音，你的確是個有心眼的人！”
白雲的臉被氣得紅撲撲的，沒想到夏大山居然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又一
想，夏大山太可惡了，連好話和歹話也分不清。
“我這是誇你，你怎麼就不明白？ ”白雲氣憤地嚷道。
看著臉色大變的白雲，夏大山好像犯了錯誤的孩子，低下了頭。
“他是個極其老實的人。”高秀英幫腔著說。
“打今天起，”米拉拉突然宣佈，“每隔兩個星期都要舉辦一次義務勞動，
讓學生們知道‘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真正含義。”
“米拉拉的意思，是打小就對學生灌輸這方面教育，免得以後長大了忘記
了父母種地的辛苦。”善於溜鬚拍馬的田埂補充的話正中下懷，讓米拉拉聽得
非常舒坦。
“這個決定非常有意義。”夏大山指出。
“我們不僅要讓孩子們知道農作物的名字，還要讓孩子們知道什麼時候種
莊稼，什麼時候收穫。”夏伺候補充道。
“讓孩子們接觸課外知識，這麼得體的措施定能讓孩子們喜悅、充實。”白
雲說話溫柔，態度是那麼自然和真誠。
“是的，”米拉拉頗有自信，甚至把語調稍稍拖長，“一旦他們長大被派上
用場，到時候什麼都不會，農民肯定不歡迎他們！”
“夏大山。”白雲忽然喊道。
“有何吩咐？”
“你以後多讓學生涉足農業這方面的常識，藝多不壓身！”白雲指出。
“請你放心，一切都由我去解決，這麼簡單的事情豈能讓你操心。”夏大山
用特別柔和的語調慢悠悠地說。
“要說也是，我們只管好好教書。”
“難道你……”夏大山剛欲開口，就把話止住了。
“我知道你心裡想說啥！”白雲慢騰騰地說，“你一個小女子家是不懂得種
莊稼的，你就別在這裡指手畫腳了。”
白雲在說話的時候，傲氣十足地看著夏大山，似帶著嘲諷的意味，還扮作一
副可憐相。
勞動在嘹亮的歌聲中結束了。有的學生學著青蛙跳的動作回到學校。
當教室建設到兩米多高的時候，天公不作美，淅淅瀝瀝的小雨像個愛哭的
女人，一直不曾間斷。夏大山斜靠在門邊，望著雨水狠狠地拍打著牆體，心情
頓時杌隉不安，恐怕牆體受雨水的浸泡而倒塌。
站在身後的白雲看著糟糕的天氣，大聲嚷道 ：“唉，怎麼辦呢？看來，這
鬼天氣要和我們作對了！原本下個月就要住上新房子了，沒想到讓老天爺給攪
黃了！”
“下雨跟老天爺有關係嗎，白雲？”夏大山不解地問道。
“有。”
“沒有。”
“孩子啊，你是不懂的，俗話說春雨貴如油，農作物正眼巴巴地要喝水呀！”
突然身後傳來夏伺候的聲音。
“那好，就讓農作物喝個夠吧！”白雲脫口說，似乎還帶著埋怨的口氣。
“你們這些年輕人，應該多學習農作物的常識，免得成為人家的笑料。”高
秀英似乎對白雲的言語有些不滿，顯然說這話時在生著氣。
驚訝的白雲高聲叫嚷道 ：“我急等著住新房子，的確沒有想到農作物這檔子
事！”
其實白雲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她想讓學生們早日擁有寬敞明亮的教室。
“雨水對莊稼太重要了！”夏伺候低聲說。
“只有風調雨順，莊稼才能豐收。”高秀英也跟著說。
白雲微微抬起頭，像是朗誦詩一樣，幾乎是拖著長音，帶有很濃厚的感情
色彩大聲朗誦 ：“啊！農民盼望的雨水你就下個夠吧，這就是豐收的希望，是
農民的希望！”
“別在那兒感慨了，我到那兒看看雨布蓋好沒有。”夏大山看著雨水停了下
來，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等等！”白雲突然叫喊起來，“我和你一起，考驗我的關鍵時刻到了。”
夏大山突然停下腳步，用手朝白雲指了指，示意讓她回去。白雲可不理會
他那一套，只管往蓋好的雨布牆邊走去。可就在這一瞬間，只聽見夏大山大聲
喊道不好，驟然間他眼疾手快地把白雲推到一邊，自己卻被倒塌的牆砸倒在地。
突如其來的災難讓夏伺候始料不及，他和高秀英飛奔著向倒塌的地方跑去，只
見夏大山已經癱軟地坐在地上，白雲卻被推倒在三米開外的地方。
“大山，大山。”夏伺候幾乎是用尖叫的聲音喊叫著。
夏大山臉色蒼白，用手捏著腿，露出痛苦的表情。這一刻，他很想站立起
來，無論用手怎麼去支撐地面，可左腿已沒有力氣站起來了，疼痛得厲害。
“我怎麼站不起來了？”夏大山說。
“腿被砸傷啦，趕快送醫院。”高秀英著急地喊著，又慌里慌張跑下去喊米
拉拉。
夏大山再次試著要起來，由於疼痛難忍，最終他還是無法站立起來。
“大山，都怪我！”白雲帶著哭腔說道。
“怎麼能怪你呢！”夏大山滿不在乎地說。
聽到高秀英喘著粗氣的喊叫，米拉拉急忙衝出了門。
“怎麼了，媽媽？”米拉拉凝神注視著媽媽問道。
“牆倒了，夏大山被砸傷了！”高秀英被嚇得臉色煞白，顯得非常焦急。
米拉拉聽得真真切切，好像這種災難不應該發生。
“真是見鬼，怎麼能有這事呢？”米拉拉突然喊了一聲，趕緊跑了過去。
瞧見了田埂，米拉拉板著臉，伸直食指指著他非常嚴肅地說 ：“田埂，你
還愣怔什麼？趕快送醫院。”
白雲內心十分清楚，夏大山被砸傷因她而起，如果不是他挺身而出，倒在
地上的應該是她了。白雲像是嚇出了魂似的，木訥地立在那兒不知所措。
“白雲，你去換換衣服，照顧夏大山幾天。”又是米拉拉的聲音。
夏伺候打斷了米拉拉的話 ：“學校離不開白雲，還是我去吧！”
“我去。”高秀英說。
此刻，夏大山突然有一種幸福的感覺，激越的心情在歡快地跳動著，這是
他人生最幸福的時刻。
米拉拉以極快的速度看了一下所有人，然後熱情地衝著大家說道 ：“都別
爭了，依我看，還是白雲最合適！”末了，她又補上一句，“這是給她一次贖
罪的機會。”
不知從哪兒傳來一陣喧鬧聲，幾乎變成了尖叫。可就在這一瞬間，有好幾
個學生急速地大聲說著話，鬧嚷嚷地朝這裡跑來了。學生們看著夏大山的腿部
有血跡，不由喃喃地說 ：“夏老師受傷太重了！”
“咦，還在流血哩！”有的學生驚訝地說。
“你們在這兒幹什麼？趕快回教室。”田埂嚴厲地說。
從山下跑過來兩個壯實男子，臨時用樹木編織了一個擔架，急急忙忙抬著
夏大山就走。
望著兒子被抬下山之後，夏伺候這才緩緩地鬆了一口氣，旋即，他一個踉
蹌沒站穩，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大伯，你可不能倒下，要挺住，夏大山肯定沒事兒的。”高秀英帶著一
臉的愁容說。
“這事本不應該發生，是他們太年輕，沒有經驗。”夏伺候仍在埋怨著。
“夏伺候，”高秀英顯得非常理智地說，“我覺得夏大山敢擔當，在危難之
時捨己救人，他是個了不起的孩子！”
聽到高秀英這樣誇獎兒子，夏伺候心裡自然敞亮多了。他迅速爬了起來，
一瘸一拐往食堂慢慢走去。
夏大山躺在擔架上，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沒有力氣再和他人多說一
句話。他心裡在推測著，左腿不會被砸斷了吧，要真是這樣悲慘的結果，自己
這輩子可就慘了。
在路上，白雲默默地打量著夏大山，心裡提心吊膽，幾乎害怕得牙齒捉對
兒廝打，渾身猛烈地顫抖起來。白雲好像看出夏大山的擔憂，神情木然地觀察
著他的臉色變化，突然不知道一種什麼信念，從胸中竄了出來。白雲可憐兮兮
地望著夏大山，夏大山也目不轉睛地盯著白雲，有種心心相印的感覺。
“疼嗎？”白雲熱情地望著他問道，似乎想讓情感來驅逐他的疼痛。
“能有什麼大事？要是真有……”夏大山即刻懷著喜悅的心情，可當話說
出一半時，突然的笑立刻變成了悲觀絕望。
“別怕，有我在你身邊！”
一剎那，夏大山臉上佈滿憂愁，因為不知道他的腿到底被砸成什麼樣？
這個壞消息像是長了翅膀的鳥兒，很快傳到了高原的耳朵裡，他正焦急地
站在醫院大門口。
“趕快搶救。”高原吩咐道。
醫生們很麻利地把夏大山推進急救室。
醫院過道很窄，高原在那裡踱來踱去，臉色像紙一樣蒼白。突然，高原發現
白雲膝蓋下也有血跡，大聲問道 ：“你的腿怎麼流血了？”
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白雲，哪還顧得上自己的傷情，經高原的提醒，她這
才感到自己的膝蓋在隱隱作痛。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白雲低下頭瞧了一眼，含糊不清地說。
高原以十分擔心的表情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她的膝蓋處，立刻把目光移
開了。
“高支書，”醫生面帶微笑從急救室走了出來，“夏大山的腿沒有大礙，醫
生正在做處理。”
“沒事就好。”高原緊張的心情立馬放鬆下來。
白雲聽到這話後頓時如釋重負，突然感到心裡說不出的輕鬆，敞亮多了。
夏大山從急救室被推了出來，高原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急忙上前雙手握
著夏大山的手，是用感恩的話在和他交流 ：“你是好樣的，你的付出值得！”
一時，夏大山不知道從何說起，用手使勁握著高原的手，好像千言萬語是
用手錶達出來的。
這句“付出值得”的話語被白雲聽得非常清楚。夏大山的傷完全是因為救
白雲而被砸傷，白雲心知肚明。看到白雲難為情的樣子，夏大山心裡也有著無
限的喜悅。白雲受到了驚嚇，機械地重複著說 ：“太值得了，太值得了！”
高原十分喜悅地吩咐道 ：“白雲，你要好好照顧夏大山，這幾天不能讓他
來回走動。”
夏大山面帶有同情和寬容的微笑看著白雲，喃喃地說道：“我能照顧好自己，
就不用麻煩她了。”
“在這個時候你還逞能！”白雲說，用眼瞥了他一下。
大家都走了，病房裡只有白雲。
大約持續了一刻鐘，白雲關懷地說 ：“還疼嗎？”
夏大山迅速側過臉看了她一眼，對她愉快地說道：“只要有你在，我就不疼！
我想……”
“你在想什麼，何必拐彎抹角。”
“我想，你這樣在我身邊，在外人看來，準會誤認你是我的女朋友。”
聽得這樣的話，白雲心裡美滋滋的。都這個時候了，夏大山還在想著感情，
不過總比他疼痛要強得多。
“那就讓他們誤會唄！”白雲衝著夏大山笑了笑。
“萬一……”
白雲不知道夏大山到底想要表達什麼，只得順著他的話往下盤問。
“你怎麼說話吞吞吐吐？”
“萬一被你老公知道了，我可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夏大山露出詭異地眼
神，直直地盯著她說。
“怎麼？你敢英雄救美人，就不敢做個愛情的鬥士。”白雲突然站了起來，
一邊說，一邊每走一步都神氣活現地扭動著肩膀，用一種挑逗的目光在向他
炫耀。
“這是兩碼事，一碼歸一碼。”夏大山神情緊張起來，手指頭顫抖了幾下。
“膽小鬼！”白雲譏諷道。
夏大山沒有吱聲，只是臉上紅紅的，像煮熟的大蝦。
“我問你話你怎麼不回答？”夏大山望著白雲追問道。
“什麼話？”
“萬一被你老公知道了，我可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白雲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說夏大山是個榆
木疙瘩，這麼明白無誤的話他居然沒有聽見？看來他的情商太低了。
“我剛才不是跟你說過了嘛。”
“我怎麼沒有聽見？”
“膽小鬼！膽小鬼！膽小鬼！”白雲衝著夏大山“咯咯”地笑了起來，一連
說了三個“膽小鬼”。
夏大山被白雲說蒙圈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只覺得她的話像是一個探寶
者一直在尋找著寶藏。
那一刻，白雲心情舒暢地想，高興地深深呼了口氣，不知道什麼時候趴在
夏大山的胳膊上睡著了。夏大山偷看白雲白皙的臉龐，她的臉幾乎和他的臉快
要貼在了一起，一種莫名其妙的幸福感油然而生。這時，夏大山腦子裡出現了
一個奇怪的想法 ：這麼漂亮的美女，又有了孩子，怎麼不見她的老公呢……莫
非她離婚了，或者她感情受到了挫折……最好是單飛，這樣我就有機可乘，最
好是不會吹灰之力把她追到手……他不敢多想了，順手把一個毛巾蓋在了她的
後背上，沒再去打擾她的美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