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副吞頭勢 ▸上海獨白◂

當年白話文運動主帥胡適先生提倡寫文章要多用口語、俗語。“吞頭勢”就是上海閒話裡廂格口語俗語。

上海閒話用到“頭勢”兩字格地方勿少,比如:老阿奶講,“小囡白相吃力了,看伊格睏頭勢”;外婆看到大外孫長髮頭啷會得吃,日長夜大老人看了開心,也會講,“吃頭勢真結棍,一口氣好吃三塊紅燒大排骨”。阿姨會得講,“迭格小毛頭哭起來兇頭勢,就是要人抱”。弄勿好上海小美女會得嗔一句男朋友,“儂迭格人煩頭勢,阿拉勿睬儂”。不過講到“迭格人頭勢煞清”,是指男士兩根頭髮梳得規齊。

“吞頭勢”同以上講格各種“頭勢”又勿大一樣,哪能講法子?上海人出上海,著了當地人衣裳,哪怕勿用講一句閒話,立了嗨,一定會得畀人家認出來是個上海人;梗轉來講,外地人到上海,穿了一身淮海路(勿是南京路哦)大店家裡買來格貴(滬音ju)衣裳,也勿用開口,一定畀人家另眼看待。上海人自有一副“上海人格吞頭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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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語、俗語格地域性交關強,“吞頭勢”三個字轉成普通話,想了半天,我用“氣質”兩個字來代替。一個人氣質好,板定有外表有內涵,畀人家一個好印象。老話講“有諸於內,形諸於外”,裡廂沒貨色,外表是裝不出來的。氣質倒真勿好講是娘肚皮裡帶得來的,因此後天格認知和認知格獲得就是重中之重格因素。

一百多年前頭上海開埠,多少西方商人、傳教士、冒險家湧到上海,上海人勒拉(在)迭種中西政治、經濟、文化大沖撞當中最早接觸到西方文明。後來出於殖民化要求,一批又一批到上海灘格西方人通過教會活動辦起了學校,上海人也就逐漸接受了西方現代教育。

歷史上整個江南地區傳統文化非常發達,西洋文化進入中國,上海領先了“西學東漸”潮流,江南文化加上西方文化,華洋一體,本土創新,鑄就了有名格“海派文化”,迭格歷史積澱,也就形成了“上海人副吞頭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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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統一句“上海人副吞頭勢”,上海人自家講起來是蠻有豐富格內涵的。有辰光會得聽到講,“倷勿要看老先生現在格賣相,憑伊副吞頭勢就曉得是‘聖·強勢’出來格上海灘啷最後一代老克勒”。經過風風雨雨,老先生身啷還留存了副“聖·強勢”吞頭勢是哪能回事體呢?

“聖·強勢”是以前上海聖·約翰大學(St.John’s University)格簡稱,迭所教會大學1879年誕生於上海,是中國第一所跟國際接軌格高等學府,第一個將西方現代教育引入中國。“聖·強勢”開設了科學、哲學和藝術教育課程,用全英文講課,而且十分強調禮儀、體育和課外活動,集中交匯之下,學生綜合素質交關高,畢業以後可以免試進入美國耶魯、哈佛和哥倫比亞等頭牌大學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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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聖·約翰大學

近百年來“聖·強勢”出了著名外交家顧維鈞、施肇基、宋子文,文學家鄒韜奮、林語堂、張愛玲,大師貝聿銘、周有光,還有紅色資本家榮毅仁、劉鴻生、黃炎培等等,名字一大串寫也寫勿落。

當年“聖·強勢”首創了“榮譽制度”(Honour System),考試勿設監考!學生自家考卷上聲明“此番大考,未曾助人,亦未嘗求助於人”。因此“聖·強勢”裡廂是嘸沒啥叫“作弊”兩個字,出來的人儕講榮譽誠信,自律自信,自尊自愛。由此可見“聖·強勢”帶來副“上海人格吞頭勢”了。

想勿到上海“聖·強勢”一百多年之前實行格迭個榮譽制度,還傳回美國本土去,現在更加自由了,一到大考這天,高興啥地方做考卷儕好去,圖書館實驗室、校園草地、小咖啡廳裡……儕是埋頭做考卷格人,反倒是課堂裡空啷啷,嘸沒幾個同學陪這位收考卷格助教老兄坐勒海。

上海是移民城市,迭些移民在日常生活中帶來了許多口語、俗語,雖然是街頭巷尾市井俚語,但是融合成海派文化裡廂,多姿多彩,活色生香。

上海人嘴巴里有一句“親兄弟,明算賬”,但凡涉及錢財,板定“你的,我的”分得煞清。交關經濟學家講過,“私有財產要有明確界限,產權界限越清晰就必定會講誠實守信,市場交換分工合作也就有水平,就可以形成真正的互惠互利良好格環境”。

上海人日常交往當中,區分人與人之間界限清晰到一分一釐。尤其談生意,大家拿自家利益擺出來,互相尊重對方利益,勿是統吃獨贏。生意談妥定好契約,上海人又會講一句——“閒話一句”!重契約重合同,守規矩講信用,真是硬橫得死脫!

但是迭副上海人格吞頭勢倒畀一些外地人看作是“上海人小器,斤斤計較”,講起來有點作孽八啦。“上海人副吞頭勢”長期被汙名化,過去學堂裡單位裡講迭副吞頭勢是“資產階級派頭,小資產階級情調”,有事嘸事批評檢討兩句,現在格兩頂大帽子總算嘸沒了。但是最近網上出了個“慫”字,迭格是正宗格北方地區口語俗語,諷刺一個人軟弱無能,膽小窩囊,碰著要緊關頭就逃。迭格字套勒上海人頭浪廂,啊是勿大公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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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來聽去講上海人“慫”,無非兩點:對內,屋裡廂勿像個“大老爺們”,怕老婆,寶貝小囡,下班回到屋裡做“馬大嫂”(買、汰、燒),圍只圍單廚房間裡忙個不停;對外,矛盾衝突再激烈盡打嘴皮子仗,只聽見“儂哪能?”“儂哪能!”半日天勿動手!勿錯,迭兩條的確是“上海人副吞頭勢”;錯格呢,是拿迭兩條來醜化阿拉上海人!

當今世界文明不斷地發展,從尊重女權到了平等女權,生活當中男士分擔家務是極平常格事體。勿看見前兩年網上拍攝到美國前總統小布什屋裡門口倒垃圾格視頻嗎?近來網上又流傳美國財政部長廚房間裡吊只大圍單汰碗,伊格老太婆適適意意坐了邊啷小臺子上,白相撲克牌打通關……儂啊好講迭些男人“慫”伐?

上海人是勿相信拳頭裡出真理,只要大家講道理,用勿著狠三狠四氣勢洶洶,碰勿碰就拔拳頭。馬路啷公交車上吵相罵是有,有辰光交關鬧猛!不過絕大多數是“君子動口勿動手”,拔拳頭打相打格事體,我勿好講“絕無”,也是“僅有”。常樁有人出來勸兩句:“好了,算了,大家少講兩句……”兩家勿袒護,雙方勿坍臺,一場風波就可以過去,大家各走各格路。如果爭吵中有人惡語傷人,出格點閒話剛剛出口,邊啷格人就會評判了:“噯噯,大家講閒話文明點!”上海人拎得清,再勿識相,有道理也變得嘸沒道理,就此收口落蓬算數。

上海閒話裡對勸相罵格人俗稱“老孃舅”,江南自古以來孃舅為大,囡圄出嫁孃舅朆到,嫁妝勿好出腳啟程;屋裡有事體分家當板定要孃舅到場主持公道。久而久之,社會上熱心主持公道排解糾紛的人就畀大家尊稱為“老孃舅”。現實生活中主動扮演“老孃舅”角色格上海人真勿少見,四兩撥千斤,各種糾紛就勿會升級。碰著事體大家講道理,暴力程度自然就降低了。迭格是上海人副吞頭勢,也是現代人格文明進步表現,搭“慫”字渾身勿搭界。

人講道理了就守規矩,如果拿守規矩看作“慫”就勿講道理了。迭趟抗“新冠”,上海人交關自律勿出來“扎堆”,大家儕登勒屋裡廂拿病毒悶悶殺。記得阿拉小辰光屋裡廂一經關照:“人多格地方勿好去,軋啥個鬧猛!”從小聽到大,安全意識老早就建立了。迭趟真生活一來,哪能好惹出毛病來浪費寶貴醫療資源、畀政府添亂呢?

北歐式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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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勿到有人講“上海人怕死”,迭格就忒小看阿拉上海人了。慫勿慫,關鍵時刻看行動!舊年小年夜中山醫院鐘鳴醫生是上海第一位逆行馳援武漢格專家,從接到任務到出發上飛機只有一個鐘頭辰光,當中橫裡只打了只電話畀屋裡關照一聲,迭格就叫義無反顧,壯士氣概!華山醫院張文宏主任喊出了“共產黨員跟我上”!危難關頭迭句閒話砰砰響,上海人副吞頭勢是實括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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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宏

每個地方儕有自家獨特格文化觀價值觀,上海人副吞頭勢是上海迭座城市的海派文化精神,勒拉(在)每個上海人身啷格體現,是一種自我人格的形成和傳承,阿拉上海人共有格獨特稟性。迭趟上海人“抗新冠”真正做到了“卒然臨之而不驚”,格末也應該做得到“無故加之而不怒”。對一些嘲笑啊、詆譭啊覅糾結,迭點素質大家要有。阿拉講個“塑料普通話”只要有道理儘管講,勿怕人家笑。上海人有自家做人格原則,也勿會姑息自家身啷格缺點,讓上海人副吞頭勢繼續承載上海灘曾經的歷史,也見證阿拉現時格發展,大家講對伐?

作者| 楊仲文

文編、視頻製作 | 陳 雷

美編 | 何亦平

圖片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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