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華亭”主人公陸機之死,背後折射的是什麼?

導言:

古裝劇“鶴唳華亭”以其沉鬱蒼美、嚴謹恪禮的獨特風格給觀眾們帶來視覺與情感上的強烈衝擊,除了在服化道上嚴謹復刻宋朝的禮制與風俗人情,在傳達對封建王朝中君與臣、父與子的關係的剖析外,更將一位百代文宗再次引入我們的視野中,重新喚起了我們塵封在歷史長河中的那份沉慟與吶喊。

鶴唳華亭的太子蕭定權身上閃爍著太康之英陸機的氣節與光芒,其蘊含的儒家思想與處事作風與陸機如出一轍。

陸機出身於吳朝的高門望族,在西晉文壇上揮斥方遒,卻在西晉王朝中宦海沉浮,其背後折射著的是南北方士族不可湮滅的矛盾。

“鶴唳華亭”主人公陸機之死,背後折射的是什麼?

陸機

一、“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 ”現象背後的門閥制度

1. 寒門在門閥制度下的出路

西晉初年,司馬炎為了政權的鞏固,延續了司馬懿為奪取政權獲得世族支持的門閥制度,效仿周朝將土地分封給27個皇室成員,給予世家大族優渥的待遇,甚至允許各藩王在封國豢養軍隊,將九品中正制推向極致,除了給後來的八王之亂留下禍根外,還促使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 ”局面的形成。

左思的“鬱郁澗底松,離離山上苗。“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將寒門學子比作澗底松,高門士族比作山上苗,由隱及顯,鮮明的指出這一制度不合理的現象。戰勝的晉朝世家大族理所當然的盤踞朝堂內外,北渡而來的南方舊族大勢已去,自然更是被牢牢的拒之門外。

據史料記載,經歷太康元年楊駿事件後,陸機在太康元年至太康九年,一直在家中閉門求學。太康十年,陸機與其弟陸雲進入洛陽,只拜訪當世名士張華。

《晉書·張華傳》載“華少孤貧,自牧羊”,張華雖為寒士,卻貫通古今,開西晉主流文風,憑藉博學善政在門閥制度中獲得武帝青睞,逐步遷升,最終官至廣武縣侯,邑萬戶。

陸機深仰其道,在張華的幫助下,陸機逐步在官場與文學上找到自己的道路,張華對陸機影響深遠。張華的取仕之途為受盡凌辱與嘲諷求仕無門的寒門學子們指出一條別具一格的青雲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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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南方舊族為了生存依附北方權貴阿諛諂媚

作為亡國之人,寒族子弟想要進入門閥出仕,依附於北方高門望族是上仕的主要途徑,陸機也不例外。在門閥大家的把持下,社會風氣日漸奢靡,紙醉金迷的靡靡之音伴隨著政變頻發嚴重地衝擊著文人士子們,尋求一個穩固的靠山成為當時寒門士族躲避災難追逐享樂的選擇。

《晉書·劉毅傳》載:“附託者必達,守道者困悴。”,在這種風氣的影響下,金谷園二十四友應運而生。以賈謐為政治依託,石崇為經濟基礎,陸機、潘岳、左思、劉琨等才華橫溢的文人為文學底蘊,組成一個以實現追求功名為目標攀附諂媚賈謐的團體。

因賈謐喜歡附庸風雅,陸機等人便把賈謐比作賈誼,寫文章誇耀他,對其望塵而拜。劉勰曾批陸機文“繁採寡情”,然而,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要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寒門士族必須改變自我,學習玄學,迎合上位者的喜惡,這是時代的悲音。

在各自為營的諂媚背後,觸及利益的金谷二十四友很快就迎來決裂與倒臺,“人之升降,與政隆替。”,賈后倒臺後,

陸機竟憑藉參與誅討賈謐而迎來了其政治生涯的轉機,被賜爵關中侯。此中種種唏噓,除了陸機個人品行操守外,南北方士族的矛盾是造成這種局面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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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南方士族在北方士族的凌辱與歧視中審視自我

1.亡國之恥的彷徨

歸晉之士渡江北上,渴望出仕實現政治抱負的同時,亡國的切膚之痛使其在政治上自卑於北方士族,從東南子弟的文學創作中可以窺見其彷徨的心路歷程。

劉勰言:“情動而辭發”,陸雲《寒蟬賦》:“餘昔僑處,竊有感焉”。

陸雲借秋蟬隱喻江東士族處處遭受誣陷與打壓的無奈與擔憂。

更有甚者對於西晉朝廷做出反抗與不配合,據史料記載,在西晉滅吳之初,在江南仍有恢復東吳的歌謠四起。

陸機在退居華亭舊裡的十年中,對吳國滅亡的現實仍舊難以接受,於是作《辨亡論》,總結吳國興起與衰亡的原因,他批駁唇亡齒寒論,認為要從吳國自身尋找原因,劉勰認為“陸機《辨亡》,效《過秦》而不及,然亦其美矣。”。

除此外,陸機在出仕後,也曾多次起隱退之意,抒發追懷故國的遊思。如《門有車馬客行》《猛虎行》《吊魏武帝文》《招隱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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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戰勝者的冷漠與欺壓

北渡的歸晉之士常受北方士族的排擠與歧視,《世說新語·方正》記載“盧志於眾坐,問陸士衡:“陸遜、陸抗是君何物?”答曰:“如卿於盧毓、盧珽”。”

在當時直呼他人祖先名諱是十分不禮貌的行為,陸機在面對北方士族的欺壓時毫不退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晉書·陸機傳》中:“又嘗詣侍中王濟,濟指羊酪謂機曰:“卿吳中何以敵此?”答雲:“千里蓴羹,未下鹽豉。”

陸機分毫不讓的機警與咄咄逼人的氣勢讓南方士族揚眉吐氣的同時,亦令自己陷入了危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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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南方士族出於文化自信與昔日榮光抱團對抗

1.昔日輝煌與儒家“忠”思想的督促

孟子云:“知人論世”,任何脫離時代背景與社會狀況的揣度都是不可取的。

陸機乃是孫吳丞相陸遜之孫,其父陸抗是孫吳名將,南朝宋劉義慶在《世說新語·規箴》中記載到,孫吳亡國之主孫皓曾問丞相陸凱,曰:“卿一宗在朝有幾人?”陸曰:“二相、五侯,將軍十餘人。”

從此可見陸機世族在孫吳的地位。

然而,在西晉滅吳之後,再顯赫的家世都化作煙土。為了穩固政權,北方世家貴胄們紛紛招募有識之士,昔日雄踞孫吳的陸家,怎甘家族就此淪落?

陸機因其名士之名,亦被楊駿所徵辟,在為君守節與以身仕賊的猶豫中,閉門勤學十年後,長期以來備受家族“進取”意識的洗禮,強烈的家族榮譽感與對南方士族急需提高的社會地位的思量最終促使陸機入洛出仕。

陸機入洛出仕對其他歸晉之士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在陸機的帶領下,一批以陸機為首的南方士族逐漸形成一個活躍在北方士族中的新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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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高門士族耽於清談,奢侈糜爛,江東士族人才輩出

在門閥制度實施下,北方士族勢力日益壯大,他們縱情聲色,極盡人間之歡娛,放棄求文問道,日益沉湎玄學清談,而寒門子弟卻人才輩出,

“三張兩潘一左”無一人出自高門貴族,江東子弟多才俊,從“蓴羹鱸膾”的張翰到“二陸入洛三張減價”的陸機兄弟。

青年才俊懷才不遇而世卿貴胄卻沉湎享樂,陸機在《羽扇賦》中,含蓄地假借楚襄王、宋玉、唐勒與山西河右諸侯在章華臺之會,論東吳的羽扇比中原的五明扇、安眾扇更加自然、實用、妍麗,借喻即使東吳滅亡,江東子弟也未必不如北方士族。體現了南方舊族對北方士族的不屑與強烈的自我認同感。

3.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少有奇才,文章冠世”的陸機,其張揚而不知節制的個性終為其招致禍患。張華曾勸陸機“子之才患太多 ”,然而陸機卻未解其深意,招致“華亭鶴唳”。

據史料記載,陸機被成都王司馬穎所救後,因其禮賢下士,不居功自傲,便追隨於司馬穎麾下,因陸機博學善政,司馬穎讓陸機代理後將軍、河北大都督。

然而陸機的前朝舊族身份令其御下的中原士族孟超、孟玖不肯配合其轄制,導致孟超全軍覆沒,孟玖趁機向司馬穎進讒言誣陷陸機叛變,司馬穎命牽秀秘密逮捕陸機後,陸機回想起華亭的鶴鳴,臨刑前慨嘆道

“欲聞華亭鶴唳,可復得乎!”。老子云:“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陸機等寒門士族若能藏巧與拙,知進退,或許華亭鶴唳,可復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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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僅僅存活了34年的西晉,於國家而言勢必是不幸的,於文壇而言,動盪的社會背景反而造就了一批有學之士,推動了太康文學的發展,魏晉風度在歷史上留下清傲俊逸的一筆。

太康之英陸機,窮其一生,於動盪中唱盡詩賦,於張揚中追逐功名與抱負。

昔日名士的風姿不復得見,然南北士族的矛盾依舊在歷史的車輪的推動下繼續分裂,融合,分裂,你方唱罷我登場,只願能再聽一次華亭鶴唳罷了。

文/史書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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