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們的故事:為什麼去國外留學的二舅,一直沒有回來?

在家族中,大舅是最有文人氣息的一個人。走進大舅的家,牆上到處都貼著大舅的野外水墨寫生畫,還有大舅的毛筆字作品。

每年春節前一個月,大舅就在街上擺攤寫毛筆字,有時候一天就可以賺個千把塊。

大舅的繪畫,書法,都是自學成才。

親人們的故事:為什麼去國外留學的二舅,一直沒有回來?

在我懂事起,大舅就是我們村的教師,後來大舅去另一個學校當了校長。現在退休了,大舅就拿著自己愛好,天天過的充實有趣。

他加入了我們縣城的老年大學,在老年大學,可謂是把自己的才華展露無遺,唱戲,吹喇叭,寫字,繪畫,還帶了一些小孩子,傳承我們少數民族的文化精神。

可誰曾想到,這樣一個文人才子,小時候差點被認為是個啞巴。

大舅複述:

一、父母養育的兒女

1953年七月,我出生。小時的我,身體不好,父母親經常為我治病,風裡去雨裡來。為了讓我好養些,給我拜了六個乾爹,三歲時還不會說話,村寨里人都說我結了,啞吧根。

父母親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五歲多時,有一天我突然蹦出一個“娘”字,喜得婆在村寨裡奔走相告,母親也激動得流了眼淚。

1958年,大妹妹出生,好在她不象我,身體素質好,小小的她,吃蕎糊、米糊樣樣都行,長得胖胖的,所以大家都叫她“妹坨”。

1963年二月,二弟出生了,圓圓的臉,黑裡透紅,一雙黑幽的大眼睛,身體結實,個性鋼烈,機靈聰明,從小逗人喜愛,都叫他“紅牯牯兒”。

1965年、1968年,二妹三妹相繼出生,1971年三弟出生,皮膚比一般人要黑,所以小名叫他“老黑”。1975年,母親生下四弟,但沒有存活幾天就夭折了。

父母有了我們幾個,做起事來,不分白天和黑夜,經常就打個盹又去勞動。

有一次,母親一覺醒來,也不知道時間,摸著發白夜色去了山裡,等她幾畝田工做完,雞才叫頭回。還清楚記得,父母在巴簍山下挖了一塊竹地,竹地盤根錯節,挖起來特別費勁,父母親連續挖了十幾個晚上,手上老繭增了一層又層,堆在土邊上的竹根,成了一座小山,父母在這塊不算肥沃的土地上水滾爬著,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但苦中有樂。

親人們的故事:為什麼去國外留學的二舅,一直沒有回來?

二、失子之痛

二弟有點小調皮,兩歲多一點就和我睡在一起,每天他比我起得早。有一次,母親叫我起床,我硬是不想起來,他對著我臉上衝了一把尿,從此我再也不敢睡懶覺了。

他和夥伴唐老四,把別人的活生生的山羊角敲下來做吹號,別人問及此事時,唐老四不承認,可二弟不加思索地說:“是我用砂刀打斷的。”回答得很乾脆,看到二弟天真耿直樣兒,沒有責罵,笑笑地說:“紅牯牯兒,以後莫搞了,等羊殺了,我再把羊角給你好不好呀?”,二弟答道:“好,我再不打他了,我給它扯草喂。”

二弟也是一個小可愛。有一年夏天,我和二弟都出“麻子”(一種皮膚病),高燒不退。我跟二弟睡在一起,我不停地哼,特別是母親回來了我哼得更厲害,二弟不耐煩地說:“哥!你莫哼羅!難聽死了。”母親給我們熬了一些草藥,要我們喝下,我說有紅糖就喝,母親說,哪裡有紅糖呀?母親一股勁地勸我,我就是不喝,二弟猛地從床上爬起來,一手接過母親手中的碗,一口把藥喝光了,然後又倒下去睡了。我當時真是又氣又惱,無奈,也只有喝了。

有一次,我和二弟摘枇杷,我在樹上摘,把摘下的枇杷枝扔給在樹下的二弟,我在樹上有些擔心,怕二弟把枇杷吃光,但在我下來時,他一顆也沒有吃,我問他為什麼不吃,他說等我一起吃,當時他那可愛的模樣至今難忘。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1968年7月份,天氣十分炎熱,二弟生病發燒,經大隊赤腳醫生龔其仁治療無效,娘把他背到對山衛生院去打針,當時衛生院只一個國家正式醫生,粟醫生和一個對山大隊赤腳醫生丁仕興醫生。雖然當時醫療條件很差,但他們中西結合也有一定臨床經驗。

娘和二佬在對山住了一個晚上,二佬的燒退了。二佬是性格剛強的小男子漢,燒一退就蹦蹦跳跳的,娘看到二佬活蹦亂跳的,心裡又急著家裡的工夫(農活)。爹常年在外做木匠,家中的事全丟給年幼的妹妹實在不放心,所以第二天下午就出院了。

對山到家,有十幾裡山路,炎熱的夏天,太陽像火球一樣直烤著人受不了,娘當時懷著身孕,揹著二弟撐著一把紅色的大紙傘,艱難地返回趕。

當走到張家坡柏樹凹,娘把二佬從背上放下來休息,身上衣服全被汗水溼透了,二佬也被太陽烤得滿臉發紅,呼吸有些急促,娘發現二弟的病犯了,但離家的路較近些,隔對山遠一點,娘當時猶豫不決,問二佬:"二佬,你好像不快活得很?我們又回醫院,好不好?",二佬答道:"娘!在(由)你!” ,娘又想,二佬可能是被太陽曬老夥的,等到家裡涼快了,會好的。

二佬年紀雖小,但看懂了娘為難的心事,說:“娘!我們還是轉去吧!我想哥哥和姐姐。" 就這樣孃兒倆又繼續往回趕。回到家裡,太陽已下山,我和妹妹迫不及待圍著二佬邊摸邊問,像是離別了好久好久似的。當時二佬睡在灶房後門的長板凳上,那兒的風很涼快。

爹到上寨做木匠不放心,一放工也趕回家裡,寨上的大伯小叔也都過來看望,大家說說笑笑的,誰也沒有料到,這晚是二弟在家住的最後一晚。

大夥散去,我去替四伯伯守倉庫,半夜爹跑來把我叫起來,說:"二佬病返了,去喊聲光哥!" ,而當時,聲光哥不在家,到自生橋守包穀去了,我和爹點著樅膏油燈,從自生橋把聲光哥叫了回來,娘把二佬抱在懷裡,妹妹不停用莆扇給二佬扇風,二佬高燒得滿臉通紅,滿口糊話:"斌兒!斌斌兒!唐老四!唐唐老四……",此時他己不認得我了,但嘴裡不時叫著:"哥哥!姐姐……",看上很可憐,我的心像刀子扎。

經過聲光哥一翻推拿,沒有效果,又去找姚二哥(延旺外公)、陳聾子、龔其仁,寨子上懂點醫術的都找了,雖施出渾身解術,但經病情就像沒有剎車的下坡列車,越來越快,折騰到第二天八點多了,二佬己經不省人事,開始抽筋,最後聲光哥說:這是寒氣入內,燒它幾焦燈火試試, 燈火過後,又如火上加油,情況更加不妙,九點多,實在無法了才送醫院。

當時,去永順縣城未通車,只能又去對山衛生院,我們先跑到四表叔家(李月軒書記)打電話叫對山醫院來人,在路上接一程,娘把眉眼不開的二佬放在爹織的大揹簍裡,蓋上一床大花小鋪蓋,爹揹著二佬,我和娘跟在後面小跑,因為沒吃東西,根本沒力氣,但還是一口氣小跑到張家坡柏樹凹。

對山醫院丁醫生也趕到了,丁醫生馬上用推拿法將二佬抽筋僵硬四肢軟了下來,繼續趕路,不到一刻鐘,又抽筋了,接著又推……這樣反覆幾次,然後揑著二弟的神經不敢放鬆,終於趕到了醫院。己到中午十一二點了,醫生說:"你們為什麼不早來兩小時,為什麼還要燒燈火?早來點就好了。" 醫生搶救了幾個小時,沒有效果! 看著無計可策的他們和病重的二弟,我的心“嗵、嗵"直跳。

當天,正是對山集市,孃的小姑也在趕集,聽到二佬進院了,就來醫院守候著,安慰我們,一些趕集人也紛紛來到醫院出主意,有一個不認識的中年男子說:這是寒氣,用母雞油鬧喉嚨,讓他嘔吐,把寒氣吐出來就會好。

娘立即叫爹到場上買雞,但集市己散,爹用身上僅有的4塊錢買得一隻一斤多兩斤不到的公雞,但宰了後肚中無油,就用筷子夾了一塊雞肉在二佬喉嚨裡絞,但二佬毫無反映,我們幾乎絕望了,突然又有人說為什麼不去普戌?普戎醫院有一個姓洗的好醫生,醫術高明。

聽到這句話,如同在茫茫黑夜突然見到了一絲光亮,我們立刻動身向二十里外的普戎趕,但我們一夜沒閤眼,又是一整天沒吃喝,加上精神上的打擊,當上到一條坡(叫隆登坡)時,爹累得不行,娘望著爹蒼白臉說:你歇歇,讓我來吧,爹望著奄奄一息兒子,不忍地讓娘替上一節。

娘正懷著三妹,汗水順著蓬亂的髮絲不斷地往下流,實在堅持不住了,絕望地流著淚說,“佬佬,娘走不動了,你爹也不行了,看來二佬難救了" , 孃的聲音十分微弱,幾乎聽不見,我見狀接過背籠繼續向前趕路。不足十二歲的我,本來就沒力氣,但此時此刻我一路小跑,把爹孃和姑婆拋在後面,越過彎彎繞繞的山路,普戎在朦朧的夜幕中隱約可見了,心喜著二佬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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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爹趕上來強行奪走背籠,光著赤腳繼續往前跑。草鞋被娘提著,早已被起血泡的腳染得血跡斑斑。好不容易到了醫院,二弟已經昏迷,不停地抽筋,一切已經晚了,二弟沒有停留多久,就走了。

當時我們哭得死去活來,醫生說:"早幾小時來,這孩子可以得救",母親當場昏了過去。洗醫生給了幾塊木板,父親簡單地釘了一個小匣子,把背二弟的揹簍扔到旁邊的小河裡,二弟放進了匣子裡,我爬在二弟的匣子上,從縫隙中,想看他最後一眼,可是怎麼也看不到,只看到他身上大紅花小鋪蓋。

爹和一個老頭把二弟埋在路旁的一棵杉樹下面,我和母親爬在二弟的墳堆上不願離去,父親強行把我們拉走了。當晚我們就住在小姑婆家,第二天看到那支揹簍還在水面上搖搖晃晃,彷彿看到二弟不願離去的身影,心裡一陣一陣痠痛,父親在裡面甩了一塊石頭,才慢慢地沉了下去,就這樣二弟永遠留在那兒了。

親人們的故事:為什麼去國外留學的二舅,一直沒有回來?

父母親的失子之痛,久久不能釋懷,記得在一次收玉米時,母親在玉米地裡生起一堆火,把玉米烤熟,然後用玉米殼放好,邊哭邊說:“我的兒呀,你在哪裡?娘給你燒包穀了,你快吃來吧!”母親的哭聲,在山彎裡雲繞........。

之後的日子裡,經常念嘮著二弟,有一次,還不太懂事的三弟追問二哥去哪裡了?父親想了一會兒說“你二哥去國外留學去了!”,一張張凝惑的臉望著父親,父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是失去二弟多年後,我第一次看到父親這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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