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雙壽開蒙，初學《三孃教子》
妙香尊人麗雲君今年八十二歲，仍健在，昔年師事鄭秀蘭，與時慧寶之父時小福為師兄弟，在梅蘭芳祖梅蕙仙主持之四喜班演唱，以崑曲戲最多，《小宴》、《折柳》等均常演，《雁門關》蕭太后亦為稱絕作品也，弟子有孫藕香（孫毓之父）、諸如香、陳葵香等人。妙香昆仲四位，一兄二弟不幸均亡故矣。八歲時家學淵源，從謝雙壽學青衣正工戲，開蒙為《三孃教子》王春娥，與《二進宮》李豔妃，以後又學《祭江》、《祭塔》等戲。姜氏稚齡時面龐較好，嗓尤清脆，從謝學一年餘，又從諸秋芬（諸如香之父）、陳嘯雲（陳秀華之父）請益。時諸、陳二人對妙香極誇讚，每謂將來必有大出息。麗雲君亦以此為慰。生平第一次登臺唱戲在四喜班效力，時於慶樂園演《天河配》之楊貴妃，從此即正式在各班演唱，時年已經十二歲。
姜妙香旗裝
未久搭入寶勝和梆子班與“小桂芬”（工老生）同臺唱對戲，時二人年歲亦彷彿，常演《桑園會》、《汾河灣》、《三孃教子》等，所演均為大段唱工戲，亟受歡迎。妙香彼時每晨必從乃父及諸位教師用功鮮少間斷，把子武工亦於此時立定根基也。後又投入老伶工田寶林門下，諸青衣戲均得自田氏。田曾搭三慶班與程玉珊、徐小香等人合演。
與劉鴻升、王鳳卿合演《大保國》、《二進宮》
從田氏學戲更得大成，歷搭洪奎班、玉成班及長春班，從此大紅大紫，京人鮮少不知姜妙香者。臺上無一處不好，此時大可以謂為姜氏一生之黃金時代。同臺演唱者有王鳳卿、賈洪林、朱桂芳、楊小朵、黃潤甫、龔雲甫、許蔭棠等人，中以妙香年齡最幼，然以妙香最紅。在長春班即掛頭牌唱大軸，以《玉堂春》等戲號召，即《三擊掌》亦曾榮列末出。園址為三慶與廣德，姜氏時年十八歲也。昔年有一齣戲最為人稱道者即《二進宮》，姜氏以此戲開蒙又為拿手，曾歷與劉鴻、王鳳卿合演，世人譽為三絕。時劉尚工花臉，嗓音扮相鮮少有能望其項背者，後高慶奎宗劉之老臉及老生尚有似處。鳳二嗓甚衝，三人聯演此戲，姜之李豔妃，劉、王分飾徐彥昭與楊波，三個人唱乙字調，全出戲始終是一個調門，對啃誰也不能示弱，對唱時每個人起碼得五個滿堂好。昔年盛況今不再見矣，鴻死，鳳卿老，只妙香由旦而生尚能於場上賣弄，人事滄桑實令人有今昔不同之感也。今日如有人能撮合尚小云、譚富英、金少山三人聯演《大保國》、《二進宮》，當能與王、姜、劉前後媲美也。
姜妙香便裝照片
曾從陳德霖學《探親家》
姜氏與劉鴻升、王鳳卿同臺時，正值老譚偕王瑤卿等人演於中和園，是為瑤卿之黃金時代也。譚王每合演《武家坡》、《汾河灣》、《四郎探母》等生旦並重戲，上座必滿。時各園均為白天戲，三慶園較之中和園散場為早，妙香每於大軸完事必去中和園聆劇。素日最崇拜王瑤卿，據談當年王氏嗓音扮相無一處不好。老譚得此良配，洵為各戲生色，極得叫天重視。
與老夫子陳德霖有師生之誼，與梅蘭芳、王琴儂、姚玉芙、王蕙芳等人均為陳氏大弟子。妙香壯年時要強心極大，陳氏即以姜氏體弱不宜過分勞累，並時勸其功也不能不用，身體也不能不顧及。《雁門關》、《奇雙會》、《金鎖記》等戲多得自陳氏，並曾從陳氏學《探親家》，未一週全部唱腔戲詞等全熟練矣，妙香謂此戲迄至今日扮上仍能演唱，決無半點生疏。後又致力於崑腔戲及武工等，異常勞累，終因體力不支，二十歲時即以吐血聞矣。
改小生從陸華雲學《黃鶴樓》等戲患吐血癥後不宜再登臺演唱累工青衣戲，妙香此時備極灰心，以為數年苦工與一腔要強雄心從此將埋沒無聞矣！知妙香者均為之惋惜。後經乃父及陳德霖之主張改弦易轍改演小生，妙香處於此種環境下亦只好如此而已，於是從弱冠之年即致力文武小生戲。最初從陸華雲學《黃鶴樓》、《群英會》、《借趙雲》、《鎮潭州》等。妙香初意以先入為本，如此年齡再由青衣改小生必不成功，彼時即每自嘆是祖師爺不賞飯吃，更有改行之心理矣。蓋妙香以為個人出來就紅，如唱小生成底包人物追憶往事未免慚愧，既如此反不如改行從此棄絕歌場為靜心。誰知吉人天相，從陸初學《黃鶴樓》，陸氏對之即大加獎掖，認為是個唱小生的好材料，並逢人便道妙香唱旦角是好角。唱小生更是好角。妙香經乃師如此鼓勵，又自覺學小生戲頗感興趣，於是意志堅定矣，此為姜氏學小生戲之始。
姜妙香之《玉堂春》
曾從茹萊卿學戲，後拜馮蕙林正式登臺第一次演小生戲，在中和園唱《借趙雲》。是日妙香親朋均往參觀，姜氏亦知此日為個人成功與否之生死關頭，聚精會神演唱，扎靠扮相及嗓音身段等均脫盡脂粉氣，大博美評，聽眾亦多為姜氏前途賀。此戲公演後，即立定根基矣。未久又從茹萊卿（茹錫九之父，富蘭富蕙之祖，為馬連良開蒙教師），學《雅觀樓》之李存孝武小生戲，從此武工亦有極好基礎。後又學《石秀探莊》等。崑曲戲則得自陳嘉良，《琴挑》、《奇雙會》等均能之。後經人介紹正式師事馮蕙林，《玉堂春》、《得意緣》與旦角對戲均得自馮氏，《狀元譜》等窮生戲亦得馮之傳授。從此文武昆亂諸戲無一不能矣。姜氏是日謂命運也最要緊，蓋改小生成名未久，即遇梅蘭芳，於是成承華社一日不能離之中堅重要人物矣。
遇梅後即與蘭芳在文明園演《佳期拷紅》、《風箏誤》、《琴挑》、《奇雙會》等戲，後並排《黛玉葬花》、《千金一笑》。梅之林黛玉，妙香賈寶玉，才子佳人，聽眾譽為雙絕。梅氏數十年舞臺生活，臺上與梅固未嘗一日離也，舉凡梅之本戲無一不以妙香為中堅人物。後又佐尚小云、馬連良、程硯秋、朱琴心、譚富英等諸大名伶，唱做念打無一不精，由此名更顯矣。《狀元譜》、《轅門射戟》等十數出戲均灌有唱片，尤以《四郎探母》楊宗保之扯四門始自姜氏，今日諸後起小生唱此戲均宗法於妙香也。
梅蘭芳、姜妙香之《黛玉葬花》
沈曼華、閻慶林、江世玉、徐和才、李世潤等均為姜氏弟子。妙香向來不藏私，對後起諸人均盡力提掖，曼華等數人得姜氏傳授不少。
姜氏亡妻為王蕙芳長姐，續娶乃師馮蕙林之女金芙女士，伉儷情篤，極為內外行人稱羨。姜氏女公子端莊淑靜，四年前適譚富英，夫妻感情極融洽，今日已作慈母矣。
妙香之子少香曾學鬚生，後因病脫離歌場妙香性素孝，乃父現每有小恙，必日夜扶持，金芙女士亦如此。憶姜氏於惠豐堂舉行婚禮時，為新式結婚，以沈曼華，閻慶林二弟子充伴郎，三人均著禮服，姜氏是日臉上並擦粉，當日有不少笑料，親朋多謂“姜六爺年事雖老卻還有少年之心”。姜、馮婚禮，仕人譽為佳話。
今年五十二歲，屬虎。子少香（原名少卿），今年亦三十二歲之中年人矣，學老生，幼從陳秀華問藝，初學《捉放曹》等戲，嗓音扮相均佳，曾與楊寶森、陳少霖、劉宗楊等人同臺演於門框衚衕同樂園，乃父對之期望甚殷。後因體弱鬧病遂脫離歌場，在家靜養。中間曾一度研究無線電學。現體質復原，時與楊寶森等人遊，嗓音已漸好轉，普通之唱做戲亦能應付，最近有掛二牌出演之準備。並能操琴，手腕極靈活。少香少年老成，妙香有子矣。姜氏無嗜好，生活頗規律化。近時偕夫人於街頭閒，妙香著長毛絨大衣，態度悠閒，仍像一對少年夫婦。乃嶽病故葬儀之費多由姜氏擔任，此又為內行人所樂道也。
（《立言畫刊》1942年第17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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