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阳杂俎》之黥篇 刺青的奇闻怪谈丨尔雅斋

黥,即刺青,指在人体上刺字或刻图,并涂上颜色。古代,黥也指黥刑,《说文》有云:“墨刑在面也”。

本期推荐“尔雅群”文友陆庆扬的作品《酉阳杂俎之黥篇 • 刺青的奇闻怪谈》,分享唐代志怪小说《酉阳杂俎》里部分《黥》的内容。同时,也敬佩远在大洋彼岸的作者,扎根异国几十年,仍心系中国传统文化,不断学习与交流,经典永流传~~

编语:云巛


《酉阳杂俎》之黥篇 刺青的奇闻怪谈丨尔雅斋

《酉阳杂俎》之黥篇 • 刺青的奇闻怪谈

近日开始读古人笔记、尺牍,偶尔翻到了唐代段成式所著《酉阳杂俎》,内中一篇《黥》,专门记载各种有关刺青纹身的奇闻怪谈,读来颇为有趣。


其中一段写道:上都街肆恶少,率髡而肤劄,备众物形状。持诸军张拳强劫(一曰“弓剑”),至有以蛇集酒家,捉羊脾击人者。今京兆薛公上言白,令里长潜部,约三千余人,悉杖煞,尸于市。市人有点青者,皆炙灭之。时大宁坊力者张幹,劄左膊曰“生不怕京兆尹”,右膊曰“死不畏阎罗王”。又有王力奴,以钱五千,召劄工可胸腹为山亭院,池榭、草木、鸟兽,无不悉具,细若设色。公悉杖杀之。

这段翻成白话文就是:长安城有一帮街头恶霸,剃光头且浑身刺着各式各样的纹身。仗着军队里有人,拿了各种凶器殴打抢劫。还抓了蛇聚集到酒家勒索,拿羊胛骨打人。京兆尹薛元赏上任后,下令长安城内的里长暗中集合人手将这帮人围捕,然后三十多人全部乱棒打死,并陈尸于市面示众。街市上发现有人刺青的,一律用艾条烫去。当时大宁坊有位名叫张幹的力士头颈很犟,顶风作案在左臂刺着“生不怕京兆尹”,右臂则刺“死不畏阎罗王”,蛮对仗的。又有王姓力奴,花了五千铜钱,请文身师在他胸腹间刺上山丘庭院,池塘水榭,草木鸟兽,无不完整,精细得就像绘画一样。这位薛大人得知后大怒,你们这些低端人士,竟然还敢硬怼本领导,岂不要反了天,于是下令杖毙。可以看出中唐时期,大唐已经早已自盛世走下坡了,连皇帝都成了宦官的傀儡,京兆首善之区的治安竟败坏于斯就更不稀奇了。


还有一段写着:又贼赵武建,劄一百六处,番印盘鹊等,左右膊刺言:“野鸭滩头宿,朝朝被鹘梢。忽惊飞入水,留命到今朝。”又高陵县捉得镂身者宋元素,刺七十一处,左臂曰:“昔日已前家未贫,苦将钱物结交亲。如今失路寻知己,行尽关山无一人。”

贼人赵武建的左右臂分别刺着:“野鸭滩头宿,朝朝被鹘梢。忽惊飞入水,留命到今朝”。这才是江湖老人的真实写照,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就是指这种心情。好比滩头的野鸭,时时刻刻被猛禽盯着,一旦苗头不对,马上入水逃命。至于那宋元素,呼身刺了七十一处,左臂的 “昔日已前家未贫,苦将钱物结交亲。如今失路寻知己,行尽关山无一人”,一首七言绝句道尽世间人情冷暖。两名贼人却一派文青风范,看来有文化的流氓古已有之。


文中还讲到了一则故事:李夷简,元和末在蜀。蜀市人赵高,好斗。常入狱,满背镂毗沙门天王,吏欲杖背,见之辄止。恃此转为坊市患害。左右言于李,李大怒,擒就厅前。索新造筋棒,头径三寸,叱杖子打天王,尽则已,数三十余不绝。经旬日,袒衣而历门叫呼,乞修理功德钱。

话说元和末年李夷简到四川当官,当地有个叫赵高的街头混混,喜欢寻衅滋事,经常坐牢如同家常便饭,也不知几进宫了。他整个背部都刺满了广目天王,即四大天王里的北天王。每次被抓要打板子时,差人看到面目狰狞的天王,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再加上衙门里有很多禁忌,所以板子打不下去。赵高就凭此成为街头一害,愈发嚣张。李夷简听闻后大怒,令差人把赵高抓到公堂上,用口径三寸的新棒子照着天王像打,三十多记棒子打下来,直到他背上皮开肉绽,天王刺青也烂了才停下。谁想十几天后,这货又光着上身,沿街拍门讨钱,说那是功德钱,要用来重刺天王像。把身上的刺青当成庙里的菩萨像,真是奇事。


下面这则故事就很搞笑:蜀小将韦少卿,韦表微堂兄也。少不喜书,嗜好劄青。其季父尝令解衣视之,胸上刺一树,树杪集鸟数十。其下悬镜,镜鼻系索,有人止侧牵之。叔不解,问焉。少卿笑曰:“叔不曾读张燕公诗否?'挽镜寒鸦集'耳。”

四川人韦表微的堂兄韦少卿小将,从小就不爱读书,却沉迷于刺青文身。他叔父曾叫他脱衣查看身上的刺青,但见胸口刺了一棵树,树梢上刺了数十只鸟。下面刺了一面镜子,镜鼻处刺了一根绳索,一旁还刺了个人牵着绳子。他叔父实在看不明白,就问韦小将到底刺了什么。韦少卿满脸得意地笑着说:“叔叔你难道没有读过张燕公的诗吗?这是他写的'挽镜寒鸦集'呀”。这位小将也学会掉书袋了,他口中的张燕公时玄宗时的宰相张说,但张说从来没有没有写过什么'挽镜寒鸦集'。原来这句诗出自诗人张籍的《岳州晚景》:“晚景寒鸦集,秋声旅雁归。水光浮日去,霞彩映江飞。洲白芦花吐,园红柿叶稀。长沙卑湿地,九月未成衣。”,小将没有好好读书,把“晚景寒鸦集”听做'挽镜寒鸦集'。他比张冠李戴稍好一些,做到了张冠张戴,这还不算,他还把这讹句永久地刺上胸口,结果要丢一世的脸。活生生的一副“不学而术”的写照,看来把红卫兵称作小将也是有典故的。


最后一个故事描述了一位唐代的狂热粉丝,故事说:荆州街子葛清,勇不肤挠,自颈已下遍刺白居易舍人诗。成式常与荆客陈至呼观之,令其自解,背上亦能暗记。反手指其劄处,至“不是此花偏爱菊”,则有一人持杯临菊丛。又“黄夹缬林寒有叶”,则指一树,树上挂缬,缬窠锁胜绝细。凡刻三十余处,首体无完肤,陈至呼为“白舍人行诗图”也。

这位荆州男子葛清根本不怕痛,全省自头颈以下刺满了白居易的诗篇。作者常和荆州门客陈至一起把他招来观看,要他自行解说。结果葛清自然对白诗滚瓜烂熟,连背上的配图刺青都了然于心。当念到“不是此花偏爱菊”,他就反手指着一人拿着酒杯站在菊花丛旁。接下来念到“黄夹缬林寒有叶”,他就指向背上的一棵树,树上挂着染印的丝锦,丝锦上的团窠花纹细致无比。这位葛清身上总共刺了三十多幅配图诗句,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陈至于是就称他为行走的白居易画本。对比如今的粉丝,机场接送,购买唱片书本,参加签名会等行为实在算不上什么,一千多年前唐朝的这位白居易忠实粉丝(白粉),可以献出自己的皮囊来替偶像打造行动广告,那才是动真格的。


以前总是将刺青与不太正经的群体相联系,例如帮.会.分.子,囚犯等。尽管历史上有“岳母刺字”的典故,但受到传统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传统观点的影响,刺青还是被视为一种社会边缘的现象。

如今刺青似乎又步入了主流文化,不管是基于宗.教,文化,传统习俗,还是流行时尚。纽约街头的文身店铺更是处处常见。仔细一想这也正常,因为人类刺青的历史比文字记载的历史更悠久,至今世界上还有很多原住民部落还没有自己的文字,却有相当完善的刺青技术。

在美国,有一些次文化群体,比如摩托车队等更以刺青作为成员之间相互认同的手段。记得有次在42街的布莱恩公园观看露天老电影,当晚放映的是马龙白兰度主演的《The Wiled One》,电影主题描述了五十年代摩托车骑士的故事。放映结束后,主持人感叹了一句:“Wow,so many bikers and not a single tatoo!”,意思是“哇塞,影片里那么多摩托车骑士,竟然没见到一个刺青。果真时代变了!”

注:配图系网摘


《酉阳杂俎》之黥篇 刺青的奇闻怪谈丨尔雅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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