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 悼
一代豫剧板胡大师王冠君因病于2018年2月7日13:30与世长辞,享年99岁。
他是豫剧大师常香玉的首席伴奏,弦歌相伴66年,为常派声腔的形成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他是锐意改革的进取者,和同时代老艺人不断探索,以板胡代替皮嗡成为乐队领弦,奠定了现代豫剧音乐的基础。
板胡大王
王冠君先生少时学拉皮嗡,后改拉板胡,毕生钻研板胡演奏,他技艺高超,与常香玉、陈素真、马金凤、崔兰田、阎立品、赵义庭、李斯忠、唐喜成等众多名家均有合作。流派纷呈的时代,各位名家风格迥异,而他却能恰到好处的伴奏,做到这一点的背后,可见下了多少苦功。
他的艺术成就由技艺入化境,循规不逾矩,弓法娴熟,丝丝入扣。舞台生涯70年,他的艺术经历几乎涵盖了近现代豫剧舞台上的所有名家,对20世纪众多豫剧流派的艺术实践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勋。
先生曾很满足地对徒弟们讲:不管他是哪位名家,我都能伴得上,伴得好。——伴得上、伴得好自然说明技艺高,先生伴奏之高,高在伴风格、伴情绪、伴人物,并非只是顺着谱子照本宣科。正是基于先生对演员本人、对剧情以及人物的深刻理解,他在伴奏中才能拿捏好轻重缓急、抑扬顿挫、浑然一体、补缺增色;琴弦上流淌出来的不仅是程式化的豫剧旋律,更有与这个演员相匹配的剧中的人物和情感。这正是先生有别于一般伴奏员的高明之处,也正是他的伴奏总是无可替代的密码。
先生一生心血,唯系弦间指上。他锐意革新,丰富豫剧伴奏,寻找艺术的至境。在以他为代表的几位老艺人的不断探索和努力中,板胡取代皮嗡成为豫剧伴奏乐队的领弦,他不断创研新技、培育桃李,对演奏技法和板胡结构进行诸多改革创举,豫剧伴奏、戏曲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和意义。于板胡、于常派、于豫剧,他功莫大焉!
世纪琴缘
上世纪三十年代末,豫剧大师常香玉的父亲为其私人定制了“跟包”,同是豫西调出身的王冠君先生成为常香玉大师的琴师。
常香玉大师是一位豫剧革新家,她在表演及唱腔中不断吸收姊妹艺术的精华,这就要求伴奏者具有高超的技艺。多年合作,两人早已结为艺术上的知音,伯牙子期,相得益彰。王冠君先生的板胡声,与常香玉大师的声腔浑然一体,只有他的琴弦上流淌的旋律,才能最精确阐述常派声腔的魂。
作为创新者的常香玉,常常会有一些即兴的想法,只有先生懂得她的意图,跟着她的声腔情绪走,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而在常香玉哼出的许多唱腔中,先生也从音乐角度提出意见,常派声腔的形成同样也饱含了先生的心血和智慧。
搜索常香玉的关键词很多,“戏比天大”、“爱国艺人”等,先生都是见证者、同行者。从南北义演到朝鲜战场,从大庆油田到祖国南疆,饱含沧桑的丝弦拉出了一段世纪琴缘的佳话。
一把板胡,也同样寄托了两位对豫剧功勋卓著的艺术家穿越半个多世纪的友谊。
入世君子
先生的名字中带有一个“君”字,而回顾先生的一生,这个“君”字与他是多么匹配,在他身上,梨园君子之风范闪现着熠熠的光亮!
先生是从旧社会过来的艺人,但旧艺人身上常见的那些恶习,一概与他毫不沾边。他的日常生活十分严谨,不吸烟,不喝酒,不打牌,不赌博,所谓的酒色财气,统统与他无缘;清心寡欲,少言寡语,一张笑脸,一团和气……于是,凡认识他的人便有口皆碑:好人,老好人,大好人。
先生又被称为“奇人”、“怪人”。一言以蔽之,源于先生内心对名利的无欲无求。演艺圈里的名利在老先生眼里,淡然到似乎与己无关。在团里,他是最没‘事儿’的人,从未向团里提过任何个人要求,唯一关心的就是年轻人的上进和戏剧的传承。惯常演出,演戏都要先演一出小戏,谓之“垫场”,按照常规,新人演的“垫场戏”,是不能让先生这样的大牌出马的,否则就低了身段。可先生偏不这么看,他认为越是“孩子们”的戏,就越得要他亲自“伺候”:“万一孩子们在台上出点差池,我能给他们遮掩遮掩”……于是,团里的年轻人全都打心眼儿里敬他、爱他,视他如宽厚的老父亲。
先生酷爱花草,院子中长年侍养着清雅的花花草草,闲下来时,先生的日子过得恬静平和、豁达清心,每日晨起,静静饮上一盏清茶,然后打开收音机收听新闻,再看一阵报纸。淡看庭前花开花落,笑观天边云卷云舒。君子的日子,想必便如他这般,过得如同喧嚣红尘中的隐士。
2016年夏,先生坐着轮椅来到儿童剧院观看河南豫剧院青年团演出的《破洪州》,演出结束后所有青年演员簇拥在侧,彼时的先生看到豫剧年轻一代的成绩,笑得是那样灿烂,深深感染了我们,我们立即有了要为他留下影像记录的想法,试着去沟通,素未谋面的先生竟欣然同意了。
经过筹备,《中国戏曲人物志—王冠君》纪录片顺利开机,破旧安详的工一街7号院在我们的寻寻觅觅中呈现在眼前。他历经岁月沧桑的脸上没有任何凌厉的颜色和争强的心迹,有的是看尽浮华我自岿然不动的平和,娓娓道来过去的故事。
时隔一年,2017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们再度去看望先生,即使双耳几乎完全失聪,如往昔一样慈祥的他看到我们制作的视频依然微笑着频频点头,毫不吝啬地给予慷慨的鼓励。临走时,仍然是固执的倚门目送。我们不敢回头,只想早些走出他的视线。
与先生相交的人大都会感受到他如邻家爷爷般的宽厚,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挥手告别,腿脚不便的他必然站立相迎和目送。交往的朋友没有贵贱之别,来到家里都是客。他自视平凡,却以平常、平淡之心在漫长岁月了过成了“不平凡”的人。
而如今,那么慈祥和蔼的先生,那么从容淡然的微笑,那么豁达儒雅的君子风范,竟是永远离开我们了!
惊闻噩耗,无限悲酸。先生以宽容豁达的君子之风、长辈之慈感染了我们、笼罩过我们。沐浴过他光辉的每一个人,想必都忘不了他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的亲切慈爱。
先生走了!他一生沧桑,经历过国破家亡的战争,经历过苦难中奋进的艰辛,经历过豫剧从发展到辉煌的一段璀璨历史,如今,他带着那段历史的余光走了。他转身后,我们无比怅惘地发现,一个让我们无比留恋的豫剧时代也正在渐渐离我们远去……
一支板胡奏出时代悲辛谱写卓绝岁月;
两根心弦搭建舞台栋梁领弦豫苑春秋!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先生已去,音容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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