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保利尼奥
梅西走近我。
2017年6月,我们正在澳大利亚踢一场热身赛,对手是阿根廷。我们当时刚获得一个任意球,我和威廉以及另一位球员站在球那里。我不罚任意球,只是个诱饵。骤然之间,梅西径直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说,“想去巴萨么?”
撂下这句话后,梅西就掉头就走,没有其他任何的解释。我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我只是说,“如果你想带着我,我就去!”
我平时在球场上很难失去专注度,但从梅西说完那句话,到威廉罚任意球,我始终在想:“他是认真的吗?为什么要那么说?上帝,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时,我还在中超的广州恒大踢球,没人会相信巴塞罗那会对我有兴趣。我想也许梅西在开玩笑,故意扰乱我的心神。但当时只是踢热身赛而已……所以,也许不是呢?然后,我在想:等等,这是真的吗?
但是在澳洲之行后,我回到了中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转会的传闻。整整一个月过去了,我也彻底忘记了这个事情。我在中超踢得很享受,然后到了七月,我们开始听到很多传言,说巴萨对我有兴趣。我给经纪人打电话,说,“老板,看在上帝的份上,我都疯了。快告诉我这到底是真是假?”他回答说,“怎么说呢,事情有些复杂,也许是真的,也许不是。”我给内马尔发短信,问他,“哥们,这事靠谱吗?你听说什么了吗?我都快疯了,真的。”
大家都明白那时候转会是什么门道,你不能相信任何事情。里面牵涉太多的事情,说实话,我很享受在中国的时光,我和妻子日子过得好极了,我踢球状态也很好。在巴萨传言之前,我在中国过得很安宁。
八月到了,转会窗口就要关闭了,看上去事情要结束了。周末,我们又要踢比赛了,有来自于巴西的朋友来我家公寓看我们。那晚,我经纪人打电话给我,说,“交易搞定了,你必须去巴塞罗那签合同。”说真的,我难以置信,我对他说,“真的吗?巴塞罗那付钱了吗?你别耍我啊”他说,“不,不,不,是真的,你明天就得去那里。”
我之前说过这是凌晨四点吗?是的,就是凌晨四点。我说,“我不能,我巴西朋友还在这里呢,现在是凌晨四点。”他说,“这可是巴萨,把你朋友一起带过来,就坐下一班最早的飞机去。”没办法,我收拾了一个包的行李,马上去机场,就在车后座,我开始凝视高速路上的窗外。我暗自思考……梅西!
但认真一点地说,如果你认为我从广州转会到巴萨罗纳很疯狂,那么你肯定不知道我全部的故事。那只是(人生的)第十章,我全部的故事比不可思议还要梦幻。
有那么一个月的时间,那是2008年的夏天,我都沮丧地待在家里。那时,梅西正在巴萨赢得三冠王,而我,在家里的沙发上,正在考虑接下来的人生要做什么。我结束在立陶宛和波兰的海外踢球,回到圣保罗的家中,之前的经历对我伤害挺大。我刚到立陶宛的时候,挺享受的。我在维尔纽斯(立陶宛首都)踢球,这就是一个你像在电影里看到的中世纪的城镇,和巴西截然不同,我不会说当地语言,但这里很祥和。有一天,我在城里和我的巴西队友罗德尼闲逛,有一群家伙很凶地走到我们这边,然后……
是的,我谈起这一天的经历至今仍然恼火……但是他们开始模仿猴子,骚扰我们。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打扰任何人,我们只是去面包店而已。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遭遇这样的种族歧视,不幸的是,这不是仅有的一次。大街上,人们会故意撞我们来挑衅,他们会骂很难听的话。比赛时,对手的球迷会模仿猴子的噪声,朝我们扔硬币。这真是让人恶心的经历。
我们知道这不是我们的国家,所以只有忍受,继续前进。但没人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一个赛季之后,我离开这里去了波兰,但仍然因为之前的经历很受伤。那段时间非常孤独,我17岁背井离乡告别巴西,就是为了让家里人生活得更好,但当我两年后回家后,我真是对足球发生了幻觉。
我告诉我的父母和我的前妻,“我足球生涯完了。”那么,你们知道前妻对我说了什么吗?她可能拯救了我的职业生涯,她说,“放弃足球?但是,你其他一无所长,你甚至都不知道如何换灯泡。”我说,“我会学,这又不难。”她说,“想想你的父母,你这样做对他们很尊重,他们为了你倾其所有。”
她是对的。自从5岁起,我就踢着足球在Zona Norte的街道到处乱跑,我的母亲一直不遗余力支持我。当我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曾经踢球踢得很狂热,以致于我晚上都睡不着觉。我会盯着墙上看,想着:该死的,我都等不到早上了,我想让足球再次出现在我的脚下!
我结束在欧洲踢球后,我对足球失去了爱,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放弃了,这肯定会伤父母的心,所以我决定再踢一个赛季看看。我从最底层重新开始,在巴西第四级联赛的面包山队踢球。不妨说这根本不是冠军联赛,我们要坐八个小时的巴士去踢比赛,开球时温度达到40度。开始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你不会成功的,你应该去学如何盖房子或者别的,因为踢球不会有出路的。”
但是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只是每一天训练和比赛,我慢慢消除了消极的想法,重新变得快乐。我从第四级联赛攀升到二级联赛,然后又在科林蒂安斯打上了一级联赛。就在那里, 我碰到了改变我人生的一个男人,他就像是我的父亲——蒂特教授。说起他,我就说很激动,因为连接我们的方式超越了足球。他会看着我的眼睛,我们甚至不需要说任何话,他就会明白我什么时候很好,什么时候不好。
有一个有趣的故事,很多人不知道,它会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当然,我们在2011年打出了一个美妙的赛季,我们赢得了巴西联赛冠军,我们很多球员收到了其他球员的邀约,国际米兰想签下我。但是,当时的情形有些疯狂,我的经纪人打电话给我,说国际米兰需要在15分钟收到答案。当时马上就要训练了,我跑到蒂特的办公室,告诉他发生的一切,我说,“老板,我不知道……这可是国米,世界上最有名的俱乐部之一。”
然后,蒂特说,“听着,决定要你来做,当然,我希望你留下,但这是你的人生。你去更衣室想想吧。你做好了决定,就去球场吧,如果你留下来,就坐翘起大拇指的手势,如果你要离开,你就坐拇指向下的手势。这样,我就知道了。”我打电话给我的经纪人,告诉他我的决定,他问,“你是真的吗”我说,“是真的。”
我走出去到了球场,蒂特看见我,我故意等了两秒钟,制造悬念,然后才给了他一个拇指向上的手势,我会留下来。然后,他叹了口气,说道,“上帝,我以为你会走的。”我和蒂特在科林蒂安斯共事了四年,这是我人生和职业生涯的黄金时期。最终,当我离去去了英超托特纳姆之后,我在第二个赛季遭遇了困难时期,很多人对我失去了信任,但始终相信我的人是蒂特。
事实上,我想澄清一些在热刺踢球的事情。我没有说过这家俱乐部或者员工或者总裁的一句坏话。作为球员,我在那里打球遭遇了很困难的时期,我经常都不想离开公寓,因为我抑郁地不想踢球。作为足球运动员,不踢球就像鱼儿离开了水,但我当时感觉很窒息。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我都不在主教练波切蒂诺的体系之中,我想我不适合他的战术理念。但我们甚至从未有过争执。有一天,我去了见了俱乐部总裁,告诉他如果他们收到接近于我薪水的报价,我想离开这里。他们对此显得很职业。
夏天时间,他们收到了广州恒大的报价,我想,“为什么不接受呢?”我的朋友全都认为我疯了,他们发短信说,“中国?你在中国能干什么?”我回短信,“哥们,中国,让我们看看吧。”我笃信丹尼-埃尔维斯曾经告诉我的话,当时我人生经历很不如意,他说,“我们就像在雨中踢球的孩子,如果有问题了,又怎么样?这是世界末日吗?不,哥们,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踢球啊。”
我一直在踢足球,一辈子都在踢,满世界踢球,我觉得重要的事情是享受你的工作。你必须在晚上入睡的时候,盯着墙壁,想:该死的,我都等不到明早了,我想让足球再次出现在我的脚下!
你可以在任何环境下踢出最好的足球。如果你在世界上最好的联赛中踢球,你表现糟糕,这有什么意义呢?人们会说我去广州恒大踢球,我的职业生涯结束了,但是……当我在巴西四级联赛踢球的时候,没人认为知道我是谁。我当时就像在坟墓里,对于世界来说,我就像死了一样。
所以,我去中国为斯科拉里踢球又如何呢?这听上去真得那么糟糕吗?但我确实为这个机会很开心。
当然,那个时候,我没有梦想又会征战一次世界杯,我也绝对没有梦想会为巴萨踢球。我的目标就是简单到每天都踢出好的足球。2016年,蒂特被任命为巴西主帅,我由衷为他感到开心,因为他配得上这样的荣誉。我们在科林蒂安斯共事的时候,我告诉过他,“教授(蒂特),你总是讨论球员配得上什么,那么,我想说你也配得上有一天你成为国家队主帅的荣誉。”
但说真的,我没想他会征召我进国家队。
有一天,他让他的儿子马瑟斯来中国看我比赛,因为我们作为俱乐部表现出色,赢了很多冠军。当时,我想他只是好奇而已,感觉像是“保利尼奥在中国怎么样了?”结果,当马瑟斯来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一出喜剧。我告诉我的妻子,“芭芭拉,拜托了,一定要让马瑟斯来到球场看比赛。因为交通有时候太糟了,去球场很麻烦,我需要他看到我的比赛。”但是还好,还有出租车在,最终他们坐了三轮摩的来到天体。这太疯狂了。那天,我没有试图去做什么特别的,我就是按照平常的风格踢球,因为我想,“他们了解我。”
那场比赛之后,我等啊……我等啊……没有等到任何东西。但是几周后,国家队为世界杯预选赛征召球员,我的名字出现了。每一个媒体圈的都说,“蒂特怎么会征召保利尼奥呢?他在中国踢球啊!”
蒂特给我向全世界展示我没有死的机会,我认为我也在预选赛的很多场合显示了我的价值。足球场内,事情就在一秒之间发生,我不是最有技术的球员,但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反应是我的优势。有的事情突然就发生了,砰……你都没有时间思考,你必须出现在那里,你必须捕捉到。
有个蒂特喜欢在训练时说的笑话。他在看着这些才华非凡的球员——内马尔、库蒂尼奥、热苏斯、马塞洛,然后他说,“当我们进攻的时候,大家必须做好准备,即便你们知道球怎么反弹都会找到保利尼奥的。”这个笑话就像魔力一般跟着我,我会说,“不,教授,你总是说配得上。你们必须出现在那里得分。”
当我被宣布进入世界杯巴西军团的时候,不止是我个人为之欢欣,而且对于整个家庭来说,也是如此。
很多个晚上,我睡在房间里的单人沙发上,但在白天,我必须一直踢球。10月30日那一天,我必须要在希腊踢对奥林匹亚科斯的欧冠比赛,我对其他事情无能为力,我必须登机去比赛。那晚,我接到了芭芭拉的电话,说我们的女儿索菲亚和儿子佩德罗出生了。我的妻子为此坚持了21天,我放声痛哭。我想在那里看到他们降生到这个世界,但他们诞生了,这是关键的事情。
我必须要把所有的功劳送给我的妻子,她是英雄,我只是踢足球而已。她必须为孩子的生命而战斗。当她的孩子面临危险,她作为母亲能够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12月23日,索菲亚和佩德罗回家了。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人们听了我的故事,会说,“哥们,你从中国到巴塞罗那,你去了世界杯,你如何解释这一切呢?”我不知道,足球充满了起伏,难以预测。从很多方面看,我觉得我和去中国踢球时一样,从中国去巴塞罗那非常不可思议,但它不是奇迹。它不是生或者死,只是足球。
奇迹是当你踢完球回家,无论那一天的比赛结果如何,你的孩子仰头看着你,他们的眼睛在说,“你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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