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胖發問「莆田系」:醫療市場如何告別野蠻生長

羅胖發問“莆田系”:醫療市場如何告別野蠻生長

本文根據《羅輯思維》第 188 期節目《重新理解市場》整理。

01 “莆田”之惡

今天的話題從一個非常棘手的社會問題入手,那就是中國的醫療改革。

過去 30 多年,我們中國人都形成了一個認知。啥叫改革?就是推動市場化,只要把政府手裡的資源轉交給民營企業,然後市場經濟那隻無形的手就會自動地配置資源,最後的結果都是不錯的。

但是到 2016 年的時候,中國人也開始犯迷糊,這市場化改革這一招好像也不是在哪兒都靈,尤其是醫療改革。你看,中國現在市場經濟下的民營醫院不算少,好幾萬家,其中主要都是集中在莆田系醫院的手裡。

你一聽這幾個字,是不是就心裡有數了?不能說全部都如此,但是莆田系醫院主要治的就是那種治不好的病,什麼癌症、牛皮癬、不孕不育,而且是過度宣傳、過度醫療,直至謀財害命。

2016 年的上半年,莆田系醫院就出了這樣的事,湧現很多醜聞,一直連累了給它做廣告的百度都被老百姓罵得要死。這就出現一個問題,這市場化的改革總方向到底對不對?

02 一道選擇題:市場化還是國營

於是,出現了兩派聲音。

正方辯友認為仍然是對的,市場化改革的方向要堅持,發展中的問題要靠發展來解決。只要假以時日,中國市場一定會演化出那種負責任、有品牌、患者滿意的民營醫院。

但是反方辯友說,少來這套,教育和醫療這兩個產業極其特殊,特殊在哪兒?它有強烈的信息不對稱,大夫有知識,我病人沒有;老師有知識,我學生沒有。如果你是唯利是圖的商家,你教學和治病只是為了掙錢,那我怎麼信你呢?那信任無法構建,這個市場就無法啟動,所以這兩個產業還是應該繼續國有國營。

03 第三條道路:私營非營利機構

中國醫療改革、教育改革兩難的地方在於用市場化的方式很難建構信任,用國有國營的方式很難解決激勵。那怎麼辦呢?

這不用我們操心,人類歷史上早就把解決方案攤在那兒了,他仍然是市場經濟的解決方案,只不過是它的變種形式,這個方案叫做私營非營利機構。

在產權上,私營非營利機構是私有民營,但是它又不追逐利潤,或者說股東不分紅,即使掙了錢也是反過頭來再來支持這份事業的發展。

美國的頂級大學從哈佛、耶魯、普林斯頓、哥倫比亞大學、斯坦福大學,到頂級的醫院,像霍普金斯醫院、梅奧診所、紐約的長老會醫院等等,都是私營非營利機構。中國民國時期美國捐建的項目,如協和醫院、燕京大學、上海的聖約翰大學,也都是私營非營利機構。

這詞我們中國人怎麼聽著就那麼彆扭呢?對呀,過去的30多年來,我們一直生活在兩極張力中,要麼是國有國營,要麼就是追逐利潤的私有民營。我們忘了,其實還有這麼一條中間道路。

04 成功之道在“營”不在錢

聽起來這不就是慈善公益機構嗎?對呀,就是。只不過我們中國人聽說的慈善公益動不動就是捐個希望小學,了不起幾百萬、上千萬,乃至是上億的捐款。

但是,私營非營利這五個字,它的重點並不在錢上,而是在這個“營”字上。現在中國很多富人動不動就捐個希望小學,那就是捐筆錢,這個小學的運營還是由當地的教育部門負責。而私營非營利呢,你得自己承擔營運這攤事業的責任,這其實比錢要難得多。

如果我們放眼西方,觀察美國梅奧診所、斯坦福大學這些私營非營利機構,就會發現,想要運作一家成功的私營非營利機構,人、錢、策略、激勵,缺一不可,我們一一說明。

第一,找到關鍵的領頭人。

哈佛大學最著名的校長叫艾略特,艾略特是從 1869 年當校長,一直當到了 1909 年,做了 40 年的校長。哈佛大學原來是一個普通的、宗教色彩非常濃厚的學校,它是因為有了這個校長,後來才變成了今天的哈佛大學。

再比如說,美國最著名的醫療機構,叫梅奧診所,你別看它名字是診所,其實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機構。它在明尼蘇達州,這不是什麼經濟發達的地方。梅奧診所在的羅切斯特城,這個城市只有 10 萬人口,一個梅奧診所佔了 3 萬人。說白了,整個城市就是圍繞這個診所建立的。這是怎麼來的?怎麼就在這麼窮鄉僻壤的地方,搞出了這麼個大東西?

梅奧醫生是一個軍醫,退休下來之後開始辦診所,後來他的兩個兒子大學畢業了,也過來辦診所。後來這一家人就覺得,我們醫生不要單打獨鬥了,我們是不是湊齊很多優秀的醫生,辦一個綜合性的醫院?一直髮展到今天,是美國最大、最好的醫院系統。

你看,沒有這梅奧父子,就沒有這個事。所以,你得找到那個關鍵的人,而不僅僅是錢,其實是發展這個事業的最關鍵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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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奧醫生的診所,接待的患者既有歐洲皇室、中東富豪、歐美政要和社會名流,也有底層窮人,“把富人兜裡的錢掏出來補貼窮人”

第二,解決持續性財源問題。

雖然有人捐錢,你以為錢對這些機構就不是壓力了?當然是壓力,還得繼續去掙錢。

比如斯坦福大學,它雖然有了斯坦福夫婦捐贈的那筆錢墊底,但是斯坦福夫妻留下了一個遺囑,說不能收學費,作為給加州孩子貢獻的一份財產。可是不收學費就等於坐吃山空,時間一長,這大學又運營不下去,後來只好忍著痛改了他的遺囑。

後來錢又不夠用了,怎麼辦?就開始打這片地的主意。這片地一共是 8000 英畝,可是查來查去,在斯坦福大學成立的那個憲章上,也就是老斯坦福定下來的規矩,說這個地不能賣。那咋辦呢?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斯坦福大學工學院的一個院長想出一個主意:雖說不能賣,沒說不讓租啊!所以斯坦福大學就辦了一個工業園,惠普這些大公司就紛紛來租,他們大學才擁有了這筆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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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為了“掙租金”而建立斯坦福工業園,卻意外孕育了今天的硅谷

第三,實現永續需要運營策略性。

美國的頂級醫院和大學通常都有一個策略,叫價格歧視。說白了,就是把富人兜裡的錢掏出來,補貼給窮人。比如梅奧診所,每年的營業額大概是五六十億美元,但是它要掏出大概八到十億美元給窮人和特定群體提供免費醫療,為啥這麼做呢?看起來是劫富濟貧,但它的理由不是道德上的理由,而是一個運營策略。

舉個例子說,一個醫院建一座豪華賓館裝修的病房賣給富人,然後多收的錢就補貼給窮人,提供低價或者免費的醫療。其實,這富人和窮人享受的醫療服務本身是差不多的,這就是三方合算了:窮人少掏錢,享受跟富人一樣的醫療服務;但是富人也覺得划算,為什麼?因為這個醫院治的人多,治的人多,大夫的手藝就好,所以我的治療方案就更有質量上的保證。如果一個醫院只給富人提供服務,病房是挺好,大夫沒見過幾個病人,那手藝好不了;而對於醫院來說,正因為這樣,有人出錢,有人出人,所以我手藝又練得好,名聲又在外。所以三方合算,這就叫運營策略。

大學也是一樣的。美國的頂級私立大學每年的學費大概是 4 萬到 5 萬美元,聽著很貴,其實不夠用。為什麼?因為它要補貼一些窮人學生,真的大學能夠收到手裡的學費,平均每個學生大概也就 2 萬美元。

那它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道理也很簡單,這種頂級的私立學校它必須有長遠的眼光。一方面它要招收那些名人、富商、各國政要的孩子,這本來就是精英階層嘛。可是別忘了,平民階層當中也會偶爾冒出來那些孩子,打破了階層的限制,成為未來的精英,那你要不要給他們留個口子呢?大學要想永續經營,就必須在社會的波動當中保持這種動態的平衡,這也是一種智慧。

第四,要激勵參與事業的人群。

如果是一般的企業,從學費當中、醫療費當中提成就是一種激勵,掙得多分得多。但是這種激勵對我們今天講的這種私有民營的非營利機構那就不行,那怎麼辦呢?

只有一個辦法:讓這個群體覺得特別的光榮。

所以你看在美國,如果你是一個教授,你是一個醫生,那社會地位是很高的,這個時候就擺脫了對於金錢激勵的依賴。舉個最極端的例子,美國聯邦最高法院的法官從美國建國以來,大概也就一百多位,因為都是終身的職務。可這一百多位,二百多年,你沒聽說過這裡面的人有什麼敗德的行為,雖然他們在政治見解上可能針尖對麥芒,但是從來沒有聽說過醜聞,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奇蹟嗎?

05 公益和慈善也是市場的一部分

過去我們對於市場的理解過於淺表。覺得市場就是掙錢,就是各自組成企業,然後到市場上掙利潤,於是那隻無形之手就會造就蓬勃的市場經濟。

不能說這個理解錯,但是層級有點低,因為它會造成誤解,以為市場就是掙錢。但前面所說的所有例子,它其實都是市場經濟的一部分,但是它不為了掙利潤,它就是為了做公益和慈善,這其實也是市場的一部分,所以我們必須再抬高一層,重新定義市場。

市場是什麼呢?總結起來,就是下面這三點:

1.它是人類針對一個特定問題的一系列的解決方案。它主要解決的問題,是人類的協作問題。

2.市場是多樣解決方案的總和,它絕對沒有一個統一的樣貌。

3. 市場不是我們看到的任何實在的東西,而是分散在每個人大腦裡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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