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各位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到一片深山老林中,原本悦耳动听的各种鸟鸣声,被自己大声这么一嚷,瞬间森林变得死一样的寂静。
在茫茫无边的寂静中,我们先是错愕,而后是惊恐,感受着死寂的惩罚。我们开始四处找寻那些受到惊吓的鸟儿,希望它们能够重新欢唱起来。隔了好久,终于有一只鸟儿试探性的鸣叫了一声,然后又有一些声音加了进来,森林慢慢有了生气,最终又恢复了从前的太平盛世。
当然了,这只是自然界的一个样品,真正的天地失声,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几分钟,而是几年、十几年,乃至几十年。范围也绝不会是一片山坡,一座森林,而是整个国家。
这里我们就来简单聊聊中国历史上两个失声的年代。
当年,在南宋小朝廷就快要满一百年的时候,宋宁宗突然挂了,一直在等待继位的太子是济国公赵竑。不过此人年轻气盛,缺少城府,他十分痛恨当时掌握大权的丞相史弥远,一心想着在登基之后,除掉这个奸臣,所以在日常的生活中,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要流放史弥远的意思。
于是乎,史弥远提前下手了,从民间另外找回来一个赵姓的青年,对外宣称是流落在民间的宋太祖之子赵德昭的十世孙,然后册封其为王,放在那里当备选。在新皇帝登基的前夕,突然矫诏废去太子,将这位姓赵的年轻人拥戴为了皇帝,这便是后来的宋理宗。
而真正的太子赵竑则被封为了济王,赶出都城到外乡任职,后来又因为牵涉到聚众谋反,被史弥远逼死在湖州。
这场篡位的悲剧在当时被人们称为“济邸之冤”。一时间,朝野上下的文人士大夫议论纷纷,大家争相传唱此事,唱喝之间不免语含讥讽,抨击史弥远败坏朝纲,弄权误国。史弥远听闻后勃然大怒,立马派人前去查封书坊,烧毁诗集刻版,将有关诗人逮捕下狱,流放千里之外。
同时还让皇帝下了一道诏书,从此禁止朝野上下的文人士大夫写诗,哪怕是风花雪月的诗也不行。
这一年,是公元1225年。
没有考证过这是否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诗禁,但这种丑陋的行为,不应该是发生在封建文化最为鼎盛的唐宋时期。还有,这大概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查封出版社(书坊)的文化专制行为,开了暴政恶例的先河。要知道,中国的商业书坊大概出现在北宋前后,到南宋初年才开始逐渐繁荣起来,撑死不超过一两百年。这下好了,才刚出现在民间,就被人贴了封条。
就这样,从公元1225年,一直到公元1234年(史弥远死后的第二年),整整十年时间,天下都没有诗人的歌唱。要知道,这可是中国文化最为灿烂的黄金时代。
这是第一个无声的十年。我们接着来看第二个。
这个无声的时代持续了七年之久,时间是从公元446年到452年。在这期间,没有诵经声,没有宗教信仰的自由。
那时候的中国正处于南北朝时期,而这个时期也是佛教最为鼎盛的时期。当时虽说天下分裂,彼此不相往来,但佛教却不分南北盛行于各地,成为中土的天下第一教。
这场浩劫来得实在太突然了。公元445年,也就是在北魏太武帝拓拔焘登基后的第22年,西部胡人盖吴率领各部落起兵造反,拓跋焘率大军亲征,陆续平定了各地的叛军。第二年,北魏大军开进了长安城,拓跋焘无意中从一所寺庙里搜出了大量的兵器,于是勃然大怒,断定寺庙内的和尚与叛军暗中勾结,意图谋反,便下令将寺庙中所有僧人全部杀死。
此时,有一名叫崔浩的大臣乘机劝拓跋焘以此为由,杀尽天下所有的僧人,将各地所有佛像全部毁灭。拓跋焘本 就对佛教仇恨,对佛教如此的盛行耿耿于怀,所以盛怒之下,立马就采纳了其意见。就这样,一个中国佛教徒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血腥屠杀,就此降临了。
拓跋焘随后正式颁布了残忍的《灭佛诏》,诛杀了长安城内所有的僧尼。同时下令全国各地都要按照长安城的处置办法,灭佛、杀僧、毁寺。诏书上说,要实行彻底的剿灭政策,从根本上消灭其影响。还说,以后但凡敢继续供奉佛像者,以及敢私藏佛像者,一律满门抄斩。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北魏太武帝灭佛事件。
而这场血腥暴行的始作俑者崔浩,后来也受到了同样残忍的报应。五年后,他因修史书被满门灭族,临行前囚于木笼之中,被数十名卫士用粪便淋头,呼声不绝于耳。据说历史上被戮辱的大臣,没有一个人比这崔浩更惨的。
鸟儿或许没有思想,但肯定会痛恨被人惊吓到,被人类无端剥夺尽情欢唱的权力。在它们的世界里,大家都是平等的,凤凰可以歌唱,乌鸦也可以歌唱,并不因为它们的声音是否悦耳动听,而被鼓励,亦或是被禁止,更不因为彼此间的美丑,而被强迫发出同一种声音。
人类比鸟儿更为高级,可却为何一点也不懂得互相尊重呢?再完美的思想,也没有权力强行去消灭别人的渺小思想;再美好的愿望,也不能强行取代别人的平凡愿望;再悦耳的歌声,也没有权力强迫天下所有的歌喉,都只能发出这一种声音。
历史不能没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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