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個創業公司，無法支付員工很高的薪水。我知道，阿里巴巴以前也是個小公司，當時，它是怎麼留住人才的？”在阿里巴巴杭州西溪園區內，一位非洲小哥急切地提出了一個問題。
這位來自贊比亞的小哥名叫光明（Bright Chiyundu）。他個子不高，留著板寸。2015年，光明在贊比亞創建了自己的電子支付公司“BroadPay”，希望讓60%沒有銀行卡的贊比亞人，能享用相當於“支付寶”的在線支付服務。創業之前，光明曾兩度在中國公司華為工作，稱其將自己打造成了一個“拼命三郎”。
光明在阿里巴巴培訓課堂
今年，光明成為了“阿里巴巴互聯網創業者計劃(eFounders Fellowship)”的第三期成員，在6月19日至29日之間，和其他來自11個非洲國家的28名創業者一起，到訪阿里巴巴，學習相關電商知識。
去年7月，馬雲以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青年創業和小企業特別顧問的身份，出席在盧旺達舉辦的非洲青年峰會，並當場宣佈，將資助200個非洲年輕企業家到杭州學習。四個月後，雙11節前，第一批來自7個非洲國家的23名青年創業者成為“種子”選手。
作為第二批非洲學員，受支付寶啟發而創業的光明說，他此行最迫切的目的，就是看看整個阿里系，是如何從“小”變“大”的。
光明和同學們
非洲窮小子心頭的創業種子
“我的助理可能是為了幫我省錢，我轉了5次機，花了36個小時才來到中國！”光明大笑著說。
放在過去，光明可能也會為了省錢，預訂需要不停轉機的航班，但如今，身為創業者的他，卻覺得時間更寶貴。即使在中國期間，光明也要隔著6小時時差，不停和贊比亞方面通電話。有時候，這樣的通話發生在凌晨4、5點。
雖然光明出生在贊比亞的城市裡，但父母都是農民。在自己8歲時，母親又懷孕了，但傳統的父親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事實的真相，就一直跟他說，“你媽媽病了。”天真的光明相信了父親的話。但他一直很疑惑，為什麼母親生病，父親卻不帶她去醫院？在光明的猜測中，這可能是錢的問題。於是，他要求父親從農場帶回一些種子，自己開始種菜、賣菜，希望能湊足足夠的錢，讓母親去看病。
不幸的是，幾年後，光明的父母都死於疾病，妹妹也在10歲那年因病離開了人世。由同學的父母撫養長大的光明，卻難得地保留了樂觀的心態。而8歲時想為母親治病賺錢的經歷，也讓他對經商發生了濃厚的興趣。
樂觀的光明
高中時期，光明就通過自己收集音樂、製作CD的方式，賺到了一些錢。隨後，他獲得了贊比亞國家獎學金，去俄羅斯學習計算機。在俄羅斯期間，他也沒閒著，自己在學生宿舍外裝了一個衛星接收天線，有償為同學提供網絡服務。
從那時起，光明就認定，自己以後一定要創業。但是，剛剛大學畢業時，光明並沒有足夠的資本去開辦自己的公司。俄羅斯的創業環境，對於非洲人也並不友好。光明覺得，想要獲得發展，還是先回贊比亞，去大公司錘鍊錘鍊。
“兩進宮”華為
機緣巧合，光明先後兩次成為了華為的員工。
光明的第一份工作，是華為的一名工程師。一年半之後，覺得在華為學到了很多東西，渴望更多挑戰的光明，跳槽去了一家南非電信公司。沒想到，僅僅工作了幾個月，這家公司就把光明負責的這塊業務外包給了華為，而光明也再次掛上了華為的工牌。
在光明的回憶中，華為最大的特點就是“拼”，這也對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通常，在贊比亞，我們做一個項目，可能前期的溝通就是好幾個月，中間的進展也不會太快。但是，華為說要做什麼事，一般都是明天就要結果。”光明說。
雖然他在華為的兩段工作經歷都“亞力山大”，但也造就了他高效、不拖沓的工作習慣，讓他成了一位帶著華為烙印的老闆。
第二次進入華為，光明工作了一年就再次選擇離開。這次，他下定決定要自己創業了。
想為60%沒有銀行卡的贊比亞人，建一個“支付寶”
成立BroadPay的初衷，是因為光明看到，在贊比亞，支付是個很大的問題。
因為當地60%的人沒有銀行卡，所以現金依然是最流行的支付手段。但是，現金不但麻煩，而且不安全，當人們需要在不同城市之間轉賬時，現金更是無法實現這一目的。
如果有銀行卡，事情將會簡單很多，但問題是，辦理銀行卡要求有一份正式的工作，還要填很多很多的表格。此外，作為前英國殖民地的贊比亞，許多銀行只提供英文服務，光這點，就讓許多人望而卻步。
在這樣的情況下，手機支付在贊比亞迎來了蓬勃的發展。光明表示，在贊比亞，如今80%的人都有手機，這幾乎成了當地人的“標配”。雖然很多人的手機僅僅值10美元，所擁有的功能也只是打電話和發短信，但這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他們的生活。
當地人可以用手機直接進行轉賬，只需要用短信確認即可。但問題是，在當地，有三大運營商，持不同sim卡的手機用戶之間，無法轉賬。“所以，我們只能多買幾張卡，以防萬一。”光明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他說，自己就有三張sim卡，且不論換來換去，開卡的過程就麻煩極了：人們需要拿著一堆資料和表格，去電信公司排上一兩個小時的隊。
有沒有辦法，能讓使用不同運營商服務的手機，實現彼此之間的轉賬？在光明眼裡，這是個痛點，卻也是個商機。
早在為華為工作時，光明就注意到，他的中國同事們，會用一個叫做“支付寶”的軟件，給國內的親戚朋友轉賬。這引發了他極大的好奇。在和同事們的交流中，他逐漸瞭解了這個軟件，發現它不僅僅能轉賬，還具有各種支付功能。更讓他驚訝的是，他聽說，在中國，人們出門都不用帶錢包了，到哪裡，都用支付寶掃一掃付款——如今，在到達中國之後，親眼目睹了街頭小販都接受支付寶的光明，確信這都是真的。
就這樣，擁有編程基礎的光明，開發了一款軟件。智能手機用戶，可以下載app，非智能手機用戶，只要輸入一串代碼，加上一個#, 就能轉賬。
雖然創業之初，光明就希望去服務60%沒有銀行卡的人，但產品誕生之後，他又面臨著一個新問題：如何讓習慣了隨身帶現金，並且熟練更換兩三張sim卡的贊比亞鄉親們，去接受這種新的轉賬方式？
光明試著自己去說服身邊的朋友，但效果並不理想。隨後，他注意到，遍佈在贊比亞村子裡的雜貨店，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那些雜貨店的店主，通常是資深“社會人”，和周圍的居民混得很熟，懂得如何向他們推銷產品。於是，光明去找這些店主談合作，答應每成交一筆之後，付給店主們一定的費用。而店主們，則要負責教會村民們如何使用這個新產品。
就這樣，光明陸續和2000家遍佈在贊比亞街頭巷尾的雜貨店達成了合作，而這些雜貨店店主也不負所托，為他帶來了10萬筆交易。
光明還先後和贊比亞的一些基建公司以及商家洽談了合作，讓人們得以通過手機，支付水電費和購物。如今，大約有1000家這樣的機構接入了BroadPay。
光明的辦公室
無現金支付，非洲將走上中國走過的路？
和所有的創業者一樣，光明要面對一堆頭疼的問題，其中一個，就是員工的工作態度。在光明的表述中，贊比亞人普遍“放鬆，享受生活”，因而，工作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也是常態。
“老闆，我的阿姨去世了，今天我不來上班了……”聽到電話那頭員工的請假要求，光明氣不打一處來。這位員工進入公司還不到一個月，卻以親人去世的理由，請了好幾次假。在光明的記憶中，僅僅“阿姨去世”這個理由，這位員工就用了兩三次。
“創業至今，我都記不清已經炒了多少人了。”光明苦笑著說，“畢竟，要在贊比亞，找到和華為員工一樣拼的人，還是不容易的。”不過，讓他感到慶幸的是，大浪淘沙，目前，公司11人的團隊還算比較穩定。
作為非洲創業者項目的觀察員，塞爾瑪（Selma Ribica）所在的風險投資機構Africinvest VC Growth Fund 致力於發掘具有成長潛力的非洲金融科技初創企業。而她自己也曾是一名創業者，在英國創立了一家專門為移民提供支付服務的公司。
在塞爾瑪看來，非洲和當年的中國很像，都處在從現金社會到無現金社會的過渡中。但是，和中國不同，非洲很多國家並不具備完善的基礎設施，比如無處不在的手機信號。另外，非洲的初創企業還普遍面臨著融資難，獲得人才難，以及市場碎片化的問題。“中國本身是一個很大的市場，創業者能吃透本土市場，就能獲得足夠的增長。但非洲不一樣，每個創業者在最開始的時候，就要考慮國際化的問題。”塞爾瑪認為，這也讓光明這樣的創業者，成功的難度加大了許多。
或許，這也是光明近乎瘋狂地為自己充電的原因。他先後參加過不同國家的創業者項目，在谷歌、facebook的美國總部都做過演講。如今在阿里巴巴的培訓經驗，最是讓他覺得收穫匪淺。
光明在谷歌演講
“過去，我只知道淘寶，知道支付寶，但真正坐在阿里巴巴的辦公樓裡，我才明白，原來它是如此巨大的一個生態系統！”光明感慨。這對他而言，也有非凡的啟發意義。他說，過去，自己並不重視基礎設施行業的發展，比如物流，總認為這和自己的業務沒有關係。但是，梳理了阿里巴巴的發展脈絡，他才明白，只有一個完善的生態系統，才能取得最大意義上的成功。“比如淘寶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支付寶的普遍應用。”
光明表示，回到贊比亞之後，他打算去大力支持相關基礎設施建設的發展。同時，他也希望在自己的支付系統裡接入更多的電商平臺，讓贊比亞人的生活變得更為便捷。幸運的是，在這次的非洲創業者項目中，他結識了一個在南非創建電商平臺的“同學”，對方正好想去贊比亞發展。兩人已經約好，回到非洲的時候要好好談談。
光明曾在美國跳過一次傘。當他從萬米高空，向著地面俯衝下去的時候，極度的恐懼讓他忍不住尖叫起來。就在此時，教練打開了降落傘。事後回想起來，光明覺得，這和自己創業的歷程很像，總有一些時刻，覺得自己快要撞到地面了，但是如果願意堅持，就會找到解決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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