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堅新作:《大象十章》|《花城》七月頭條詩人

于坚新作:《大象十章》|《花城》七月头条诗人

編者按:為展示更多優秀詩人的優秀作品,增強各大詩刊在網絡上的影響力,中國詩歌網與《詩刊》《星星》詩刊、《詩歌月刊》《詩選刊》《揚子江》詩刊、《詩潮》《詩林》《綠風》《草堂》等主要詩歌刊物合作,共同推出“頭條詩人”欄目,每月分別推薦一位“頭條詩人”,以饗讀者。

本期推出《花城》2018年7月頭條詩人——于堅。

于坚新作:《大象十章》|《花城》七月头条诗人

于堅

“第三代詩歌”的代表人物,1970年開始寫作,1984年畢業於雲南大學中文系,1985年與韓東等人合辦詩刊《他們》,次年發表成名作《尚義街六號》。曾獲臺灣《聯合報》14屆新詩獎、臺灣《創世紀》詩雜誌四十年詩歌獎、魯迅文學獎等國外內獎項。英文版詩集《便條集》入圍2011年度美國BTBA最佳圖書翻譯獎、入圍2013年美國北卡羅納州文學獎。系列攝影作品獲2013年美國國家地理雜誌全球攝影大賽中國賽區華夏典藏金框獎。紀錄片《碧色車站》入圍阿姆斯特丹國際紀錄片銀狼獎單元。現為雲南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

推薦作品

大象十章

1

原始的材料被圖紙抽象出來

用進口材料重建了一頭大象

跪下 腹部被水泥灌進地基

節省了叢林和甘蔗地

蹼底安裝了電梯

小眼睛換成大玻璃

耳朵鎖上 長鼻子

通向總裁辦公室

龐大 專制

野蠻 冷漠

無形 巋然不動

偉大的噸位得以持續

把一切壓成灰色的複寫紙

沒有野獸

動物園在市中心

2

(葆拉)

那一天在印度東部

雨中 你獨身

多年前你祖母逃出波蘭

如今你住在倫敦

雨停後你走去恆河洗臉

大象的城堡站在沉思的平原上

擦乾水痕回來時

我看見你有灰雨般的眼睛

3

高於大地 領導亞細亞之灰

披著袍 蒼茫的國王站在西雙版納和老撾邊緣

叢林的後盾 造物主為它造像

賜予悲劇之面 鑽石藏在憂鬱的眼簾下

牙齒裝飾著半輪新月 皺褶裡藏著古代的貝葉文

巨蹼沉重如鉛印 察看著祖先的領土

鐵證般的長鼻子在左右之間磨蹭

邁過叢林時曾經喚醒潛伏在河流深處的群獅

它是失敗的神啊 朝著時間的黃昏

永恆的霧在開裂 噸位解體 後退著

垂下大耳朵 尾巴上的根本尋找著道路

在黑暗裡一步步縮小 直到成為恆河沙數

于坚新作:《大象十章》|《花城》七月头条诗人

4

再沒有可以逃亡的邊境 面部只剩下鼻子和

看不見道路的視力 隨風起義 八月之雲

用圓柱跳舞 踩奏著大地之鼓 一團團狂沙

凝結得 就像一個混凝土黎明 這群集裝箱

因超重而獲得了蹼 笨重的任務 只有笨重

之軀可以勝任 停工的採石廠 低著頭 邁過

地毯返回石頭 自我 因自己運輸自己而領土

遼闊 受傷的矛盾 精神依賴於贅肉堆砌的大牢

獲得超越 自己押解著自己 自己圍困著自己

自己辯解著自己 自己確證著自己 溫柔之力

囤積著一支軍隊 一個印璽 因此超凡入聖

露出嬰孩般的白牙 另一根掛著新月 天真漢

勾住天空蕩著一個鞦韆 尾巴指出南面

我們繞過戰線 看見一扇耳朵 再繞到北面

看見另一扇耳朵 它一直在細節中教導我們

摸索虛無 要跟著瞎子們 在皺褶處

5

當我們睡眠時 某事被運作

某物在交易 巨頭們簽訂新合同

賬簿轉移 資本蒸發 美意失傳

人事的黑暗集團 導致草原破產 叢林破產

河流破產 大地破產 老子的真理破產

入不敷出的象群 一頭頭站在動物園的押鈔車後面

殿後者巍峨如冬天的高原 塵土臆造的灰永不散去

倒閉的鋪面 維持虧空的象徵 以古老的期貨

當我們睡眠時 某事在執行 某物在出籠

貨箱一堆堆在波浪上隱去 我們夢見

象牙在星空下 跳著黃金之舞

6

在我們視為監獄的地方

是它的草原 黑夜 沼澤

我們永不停歇地加固著的門票 柵欄

制度和小人國 無法不害怕那隻藏在灰塵裡的鳥

一蹼一個坑 有著元首的威望 王冠般的獨牙

不屑於攪拌閃電 憂鬱的磨盤轉動著秋日

它守在家族的遲暮裡 從不卸下責任

風暴在它的意志中凝固 走過來

朝故鄉的雨林鞠躬 又馱著偉大的包袱走開

于坚新作:《大象十章》|《花城》七月头条诗人

7

風挺著盾牌在泥濘中行走

抵抗的不是敵人而是 秋天之霧

它們希望自己再清楚一些

不僅僅露出短牙

它們不停地在熱帶雨林中行走

它們的長征是總有一天走出灰色

它們有象牙色的骨骼

8

負著重 遲緩 宏偉但不是自我膨脹

來自洪荒的紀念碑 髒尾巴後面小跑著

亞細亞雨林 這種形而上學令哲學家困惑

他們無法思考這團舞 像什麼 大權在握

從不行使 容忍而不施與 貢獻一種舞蹈

或陵墓之美 無法親近 沒人能擁抱它

王也不擁抱我們 高大而不是崇高 悲壯

但不是悲劇 白晝下面一個謎在發黴

凝固在時間中的句號 無法再理解 分析

再去開始或終結 牙齒是象徵性的

視野接近荷馬 在我們永遠夠不著的地方

它將鼻子伸進河流 帶來一種不滅的形式

山巒跟著它長出蹼 朝南方的邊緣移動

那兒有陽光與食物 雨量充沛 馴象大師

是一位康德那樣的人物 瘦小 自卑

在炎熱的天空下穿著短褲

9

它被囚禁在象科 長鼻目

帶著它的鼎 荒野和宇宙面具

它得繼續面對星夜

巨大的頭顱鑽進小房子

世界頓時荒蕪 生活 散步

假裝著戰敗 失眠

邁向左翼的時候也邁向右翼

舊貴族的生涯無比漫長

境遇無法改變大師的內涵

慈悲總是在創造新邊界

它憐憫著動物園 跟著格林尼治時間作息

拖著被澆築成真理的腿 向馬戲團敬禮

它起床的樣子就像曼德拉先生

朝霞滿天的世界在倒退 棄暗投明

朝著它陰影 它從不攻擊柵欄

在流沙上建設著 髒小孩

玩耍落日 讓天空落下塵土

于坚新作:《大象十章》|《花城》七月头条诗人

10

這灰色的幕與城邦對峙

我們只能駐足於迷惘後面

像是剛剛被它拘留

安泰般的腿上鐵鏈子光芒沉悶

彷彿拴住它的不是體制

而一直是湄公河的某一段

無論朝這個刑期中澆灌多少噸制度

人類打造的小戒指都無法控制它的婚姻

一座被囚禁的教堂 是的 它的年輪老於諸神

非凡的長鼻子頑固地長出來 再長出來

朝世界妥協於進化之美的鼻樑骨

噴去一股股輕蔑的灰 文明退回肉體的山岡

棲息在那陰涼的腹部 保持著高邁 厚重

強大 深刻 原始之顱緩緩地從一種意志

轉向另一種意志 印璽般的蹼落在坑裡又邁上斜坡

一個複製著另一個 在自己的灰燼中沉思默想

樹葉般的眼簾上落著細埃

偉大的視野只盯著混沌 臀部的磨盤上

那根永恆的尾巴總是在攪拌永恆

總是關著耳朵 它聽不見失去了罪犯的警車

像鳥群一樣在天空下尖叫 大廈竣工 鐵閘焊罄

柵欄堅不可摧 野獸在押 整容結束

電梯停在最後一層 站在終端這邊

面對這位從一而終的巨擘 我們不知如何是好

黔驢技窮 遊戲已經玩完 只等著洪水

像一個正在酒吧間裡表演的土著

將陰影投到門票上 它轉過背去

與黑暗商量如何處置我們餘下的將來

2016年10月24日

于坚新作:《大象十章》|《花城》七月头条诗人

選自《花城》2018年第4期詩歌欄目

于坚新作:《大象十章》|《花城》七月头条诗人

七月頭條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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