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財務自由之路,怎麼這麼難走?

導語:財務自由幾乎成為了新時代工薪階層追求的信仰,但追求財富的時候,我們失去的又是什麼呢?

小編第一次聽說財務自由是看作家馬伯庸的微博,當時才2015年,早早成為微博網紅的他為自己從外企離職發了篇文章:

“我已經三十五歲了,也想嘗試一下自由散漫的生活。八榮八恥裡有一條“以驕奢淫逸為恥”:驕不合脾氣,奢沒那個命,淫有心無膽,只剩一個逸字,值得去追求一下。”

那是我首次清晰地認識到,一個成功的城市中產,是可以在35歲時步入食利階層的。哪怕我們的父母都是國企員工,政府職員,沒有old money標配的信託基金塞進我們的襁褓,我們自己也是可以靠專業、勤勞和運氣過上不勞而獲的下半生。

我的朋友小B就正在為這個目標奮鬥,財經院校,注會專業,從四大到券商再到投行,一條完美賺錢路線清晰可見。15年成功跳槽券商的她,年終獎一口氣拿了70萬,這還是他們公司最低的一檔。

但相對的,小B自認為是在用生命換金錢,在連續一個月凌晨四點回家後,小B說,“如果不是想著下個月放假就能去西藏,老孃當場就辭職了。”旅行已經成為小B的續命藥,她常常和我幻想如果有一天實現財務自由,“我肯定不結婚,不生孩子,夏天去古巴海灘泡小帥哥,冬天去芬蘭看極光。你看《Call me by your name》了吧,就裡面那種意大利鄉村別墅生活,我就想過這種醒了吃吃了睡的日子。”我說,你這純屬缺啥補啥。

幻象財務自由的還不止精英中產。工業區裡的財務自由,就是擁有自己的生意。在工業區做了多年社工服務的小顏問過無數個年輕的流水線工人:“你以後想幹什麼?”她得到的答案,大多是“我想當老闆”、“我想做生意”。

正如小顏認識的一位工人阿生的日記:“在富士康的兩年多,總會有某些個人在刺激著我的創業腦神經,比如說某某某出了富士康,在街邊做起了流動燒烤攤,好的時候一天能掙到四五百。” 是工廠裡流傳的種種“神話”牽引出了他們對當老闆的渴望,而財務自由對於他的意義就在於擺脫流水線的枯燥與辛勞,還能夠保證衣食無憂,“我在那閉著眼睛打瞌睡都能做事的崗位,我那深深的腦海裡滿是創業的影子。”

人人愛談的財務自由,到底是什麼?

財務自由,指的是無需為生活開銷而努力工作賺錢的狀態。或者說,就是你的資產產生的被動收入必須至少要等於或超過你的日常開支。出租物業、股息或基金分紅、版稅專利費等收入、信託基金等都有可能給你帶來無需勞動獲得的被動收入,如果這些收入足以支付生活,那麼就可以視為實現了財務自由。

實現財務自由到底有多難?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土逗小編先借用市面上流行的理論,鹹吃蘿蔔淡操心地替大家規劃了一套快速實現財務自由的方案。

第一步,成功收穫第一桶金。如果你沒有爹媽資助的“創業基金”,財經欄目會告訴我們,成功在八小時工作時間之外。當比人在追劇、打遊戲、給女主播送花,你最好像股神巴菲特一樣把自己泡在圖書館裡,查看每一本可能與股票、投資、錢生錢有關的書。也有人建議利用八小時之外的時間做兼職以實現資本積累。各種財經雞湯告訴我們:財務自由只屬於願意額外付出學習與勞動的人。至於我們上班時間是不是隻有八小時,學的東西到底能不能轉化為資本,這個就不歸他們管了。

第二步,創造自己的人脈圈。許多自媒體平臺會告訴你,是時候去混上流社會了:

美國著名人際關係學大師卡耐基曾說過:“成功來自於85%的人際關係,15%的專業知識。”財務自由的成功,與專業經濟學、理財知識的掌握程度並非成正比關係,還關乎人脈。然而很多學習投資理財的人總會忽略這個極為關鍵的因素,花費大量時間看書、上各種各樣的培訓課,到頭來卻收效甚微。要知道人脈即錢脈,人脈是財富積累過程中最有價值的投資。

——《從A到Z:輕鬆實現財務自由》

如何認識大佬並抱緊金大腿呢?無論是出門堅持坐頭等艙藉機搭訕,還是咬緊牙關出國留學加入“兄弟會”,自媒體總有一百種好方法教你混社會。而這也逐漸成為年輕家長的共識,一定要小孩讀貴族學校,從小拓展人脈,緊跟大佬的腳步。正所謂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

第三步,投資。如果你有一點錢,要清楚錢不是用來花的,而是拿來投資的。如果你攢下了一大筆錢,就可以開始考慮合理地資產配置了。投資十套八套房地產在家收租當然是最理想的狀態,除此之外,股票、基金、債券、信託、利息、保險……只要有本金,總有無數種投資渠道。

說白了,就是你的業餘生活、人際關係、現有財富都請全方位拿去換錢。聲稱要幫你實現財務自由的攻略滿世界都是,所以財務自由很好達到嘍?答案恐怕要令人失望了。根據胡潤百富榜的統計數據顯示,就在2017年,財務自由門檻比去年上漲50%,其中一線城市達到驚人的2.9億,二線城市也要高達1.7億元人民幣,房價快速上漲和人民幣貶值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首先,日益高企的房價成為阻擋普通中產邁向財務自由的不可逾越之壁。1998年國家開始將房地產市場作為新的經濟增長點,國家通過一系列政策推行住房商品化,房價的長期上漲特性和高槓杆投資特徵,使得房地產成為高收入階層重要的財富槓桿,這也在未來的十幾年推高了房價。根據國家統計局統計,我國住宅商品房平均銷售價格從2000年的1948元/平方米上漲到了2016年的7203元/平方米。這16年間,北京的平均房價從4557元/平方米漲到28489元/平方米,上海從3326元/平方米升至25910元/平方米;深圳2016年的房價為45498元/平方米,是2002年的幾乎9倍。如今的房價已成為了壓在中產家庭身上的一座大山。

此外,在實現財務自由之前,你可能需要和通脹賽跑。2017年中國居民消費價格總水平(CPI)同比上漲2.5%,創2014年6月來新高;改革開放以來(1978~2008)的32年間,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平均為5.5%(一般認為,CPI年率高於3%,就屬於通貨膨脹;CPI高於5%,就屬於惡性通貨膨脹),社會上風險較小的投資渠道,收益無一例外遠低於通脹。收益高的呢,不掌握重要內部信息,炒股就像是賭博;那買入其他中級風險的產品呢,杭州體育館裡拉橫幅求政府主持公道的P2P難民們恐怕就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在充滿不確定性的無序投資市場中,普通人很可能只是待割的韭菜。

難以實現財務自由,還因為在實現積累之前,錢就已經花得差不多了。改革開放之後,國家不斷退後,醫療、就業、住房等等社會保障被紛紛拋入市場,這意味著一個工薪階層的工資收入可能需要大比例地拿去為生活風險買單。且不說攢下“第一桶金”,因病致貧、因房負債、失業等等問題將可能降臨到任何一個人的身上,社會的底層首當其衝,中產也免不了為此惶惶。

總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不斷為我們的財富注水,實現財務自由顯得有些遙不可及。

不過,即便財務自由門檻漲幅驚人,實現財務自由之路困難重重,教人實現財務自由的書籍永遠不愁賣不出去,電視節目、廣播電臺、門戶網站,財經新聞理財專欄永遠備受青睞,在很多人心中,財務自由還是那個信仰一般的美夢。

所以當人們追求財務自由的時候,究竟是在追求什麼,丟掉的又是什麼呢?

18世紀英國作家Defoe曾經這樣概括:

以前他首先應當積極和勤奮,以便為自己謀取財富,而現在他除了決定要成為懶惰和不努力之人以外,便無須做別的任何事情。有息公債和地產是他儲蓄唯一合適的地方。

這段話用來形容現在中產階級幻夢中的財務自由人士再適合不過。渴望實現財務自由的人本質上鄙夷用勞動換取收入,而崇拜一種資產階級式的生活:擁有能不斷產生利潤的私有資產。

在中國,這樣的崇拜是非常晚近的事。

在過去的社會主義時期,勞動原本被賦予了神聖的意義。“勞動最光榮”,工作不僅是獲得生計來源的唯一手段,更是解放人民群眾的精神需要。勞動不是用於實現個人物質幸福的工具,而是建造更平等美好社會的集體工程。相反,不勞而獲的食利主義屬於資產階級和地主的反動思想,和將個人勞動轉化為用於售賣的商品的做法一樣,在當時是被警惕的。

1980年代的改革初期,“按勞分配、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原則成為了獲得廣泛共識的財富倫理。勞動力開始市場化,公有制鐵飯碗受到威脅,“造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成為流行的說法。在這個時期,城市中最早開始市場化的小商業、服務業以及農村“包產到戶”的個體戶成為“先富起來”的那批人。不過,由於勞動仍然能夠給個人帶來相應的回報,勞動價值論依然能夠在當時的現實中站穩腳跟。

1985年以後,勞動開始“掉價”。隨著所有制改革、對外開放、價格雙軌制等制度安排出現, “對縫兒”、倒賣批文、走私等商業投機行為出現,這批人迅速秒殺了改革初期那些勤勞致富的萬元戶,財富值狂飆,而國家不得不通過擴大通脹的方式來平衡失序的市場。另外,隨著國企股份制改造,證券市場開放,被砸碎了鐵飯碗的下崗工人將買斷幾十年工齡換來的幾萬塊補償金,投入初生的股市大賭場,下崗工人變身第一批股民。勞動不再是唯一的致富手段,投機式地追求財富積累和增值變得光明正大。

1990年代,食利者成為了社會偶像和文化英雄,理財成為中國改開後社會新人的必備技能。理財專家紛紛登上頂級大學的講臺,講授證券投資和生財之道;而工作、儲蓄、不負債這些過去的樸素價值觀被視為愚蠢。

自二十世紀末到今日,“勞動致富”越來越被資本的神話所淹沒。當勞動不再光榮,所有的東西都是商品化的,金錢的多少意味著社會地位的高低時,坐享其成就會成為人人渴望的狀態。同時,勞動者對致富的焦慮和嚮往並非天賦使然,而是一種被動的逐利求存行為,當全球資本收益遠遠高於平均實體經濟增長率,勞動完敗給資本,工資趕不上投資,工薪階層只能一邊體驗著“勞無所獲”的現實,一邊做著“不勞而獲”的白日夢。

實現了財務自由的真正的食利階級又是怎麼樣的呢?與處於生產領域的無產階級相對,他們堅決不與”物質“進行直接接觸,不讓物質成為他們的勞動對象。他們脫離生產,同時又要保證別人不斷去生產勞動以供養自己。為了維持自己的階級地位,食利階級不斷去製造一種個體主義的意識形態,比如有閒階級的美學就在表現社會題材時,總是帶有偏見的,“去政治化”。他們這樣要求,是因為他們恐懼無產階級帶來的一切社會變革。在他們的心裡,為他們財務自由而服務的社會秩序必須永世長存。在這樣的秩序之下,還有什麼比造一個“只要努力,人人都能發財”的信仰,更能夠讓無產階級安然地忍受現實的不滿呢?

發現矛盾之處了嗎?我們可以說,實現了財務自由的高淨值人士和目前還在為這個目標奮鬥的工薪階級是徹底對立的兩類人,甚至他們的根本利益也是相齟齬的。工薪階層的財務自由夢,本質上也是無產階級希望從資本主義異化勞動中解放出來的渴望,只不過它解放的意義被資產階級意識形態扭曲了。因此,與其渴望一種腐朽奢靡的資產階級生活,不如迴歸到勞動價值的討論。在自己的勞動付出與收穫愈發不成正比的今日,重新思考無產階級革命的意義。

參考文獻:

王洪喆:《“財務自由”燥熱症》,南風窗

顏澤:《新工人的創業路為何如此艱難?》,破土工作室

人民網:《發展和改革藍皮書:改革開放30年》

美編: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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