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官与小姐较量 理发师日记中的土耳其人治下的叙利亚

今年1月土耳其军队进入叙利亚,至今已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历史上,土耳其人统治叙利亚有近四百年时间,土耳其人是如何的统治叙利亚的?让我们看看十八世纪中期大马士革一个理发师的记述。

理发师自然最了解他所在镇上发生的一切。他一天中要与来自各行各业的人交谈。从他的日记记录的内容来看,艾哈买德·巴德里·哈拉克(下称“理发师”)是一位了不起的健谈者。他日记中所涉及的问题都是各地的理发店里司空见惯的话题:地方政治、高昂的生活成本、天气以及人们对事情不再像过去那样美好的普遍抱怨。

贪官与小姐较量 理发师日记中的土耳其人治下的叙利亚

除了他在日记中所写的,我们对大马士革的理发师巴德里的生活知之甚少。他太谦虚了,未能在奥斯曼土耳其人通知时代人物传记辞典中出现。他的日记更值得注意。在18世纪,手艺人不识字,更不用说留下他们的思想记录了。他很少对我们说他自己,他更喜欢写别人。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生或去世的,但很明显,他的日记是在1741年~1762年间写的,这时他已是一个成人。作为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巴德理属于神秘的苏菲派。他已婚,且有孩子,但对自己的家庭生活几乎也没有说什么。他为自己的职业感到骄傲,说起那位引导他从事这行的师傅时充满钦佩,并回忆他曾为其剃过头的名人。

大马士革的这个理发师是一个忠诚的奥斯曼帝国的臣民。1754年,他记下了当大马士革人听到苏丹马哈茂德去世的消息时所感到的震惊。他又记录了,公众在庆祝苏丹的继任者奥思曼三世(1754年~1757年在位)即位时,大马士革“被装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漂亮。愿上帝保佑奥斯曼帝国”,他祈祷着,“直到时间结束。阿门”。

理发师有充分的理由为奥斯曼帝国能维持存在而祈祷。根据奥斯曼帝国的治国理念,好的政府是一个微妙的平衡,四个相互依赖的要素被构想成一个互相间“平横的循环”。首先,国家需要一支庞大的军队来行使其权力。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需要很多的财富,而税收是国家唯一的经常性财富来源。为了征税,国家必须促进其臣民享有繁荣。为了使人民享受繁荣,国家必须维护公正的法律,转了一圈,又回到国家的责任。奥斯曼帝国的大多数政治分析人士认为,在忽视这四种因素之一的情况下,就会有政治上的混乱。在十八世纪中期,他在大马士革看到的一切都让他确信,奥斯曼帝国已陷入了严重的困境。政府腐败,士兵不守规矩,物价高昂,公共道德被政府权威的下降所破坏。

可以说,问题的根源在于大马士革的统治者。在巴德里所处的时代,大马士革由一个“地方名流王朝”统治,而不是由从伊斯坦布尔派来奥斯曼土耳其人代表苏丹来统治,这是帝国的标准做法。通过在叙利亚中部的哈马市周围积累大量农田,执政的阿兹姆家族在17世纪积累了他们的财富。他们后来在大马士革定居下来,跻身于城里的权贵阶层。1724年到1783年,阿兹姆家族的五名成员统治大马士革共达45年。同时阿兹姆家族几名成员被任命管理西顿省、的黎波里省和阿勒颇省。总的来说,阿兹姆家族对叙利亚各省的统治,是十八世纪阿拉伯省份中出现的当地领导人物统治的典范。

我们今天可能会认为,阿拉伯人更喜欢被阿拉伯人统治,而不是被奥斯曼帝国的官僚统治。然而,18世纪的奥斯曼帝国官僚至少在理论上仍是苏丹的仆人,对国家完全忠诚,没有私利。相比之下,阿兹姆家族有明确的个人和家族利益,利用他其占有的高位中饱私囊,并以奥斯曼帝国的代价建立自己的王朝。“平衡的循环”被打破了,事情开始分崩离析。

巴德里详细讨论了阿兹姆统治大马士革的优势和不足。日记涵盖了阿萨德·阿兹姆帕夏统治大部分时间。他的14年统治(1743 年~1757年)是奥斯曼帝国时期的所有大马士革省督中时间最长的统治。这位理发师在赞扬阿萨德帕夏时可能非常慷慨,但他发现了很多要批评的地方。他谴责了阿兹姆省督对城市财富的掠夺,并将其归咎于军队中的混乱和公共道德的崩溃。

在阿兹姆的统治下,军队已经从维护法律和秩序的守纪律部队堕落成为不守纪律的乌合之众。大马士革的近卫军被分成两种——从伊斯坦布尔派来的帝国军队(卡皮库拉里)和大马士革本地的近卫军。还有一些库尔德人、土库曼人和北非人的非常规部队。不同的部队间不断的冲突对城市的和平构成了真正的挑战。1756年,阿马拉地区的居民为站在帝国的近卫军一边与大马士革地方近卫军战斗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后者的报复方式是把整个“阿马拉的四分之一”——包括家庭和商店——付之一炬。巴德里列举了大量士兵攻击甚至杀害大马士革居民的事例,他们完全没受惩罚。高度焦虑的市民纷纷关闭店铺,把自己关在家里,这使城市的经济生活陷入停顿。《理发师的日记》抓住了“安全部队”对普通大马士革居民及其财产的威胁的真实感受。

巴德里认为阿兹姆还为大马士革长期居高不下的食品价格负责。他们不仅没能规范市场,确保价格公平,而且,巴德里海还指控,作为大土地拥有者,阿兹姆省督实际上滥用他们的地位进行囤积,人为制造粮食短缺,以最大化自己的利润。有一次,当面包的价格下降时,阿萨德帕夏派他的家臣迫使面包师提价,以保护其作为其家族财富来源的小麦市场。

在他的日记中,巴德里抨击了阿兹姆省督们如此积累财富,让大马士革的普通民众陷入饥饿。阿萨德帕夏滥用权力的行为体现在他在大马士革市中心所建的宫殿,这座宫殿至今仍矗立在大马士革市中心。这个项目消耗了城市所有的建筑材料,动用了所有受过训练的石匠和工匠,提高了普通大马士革人的建筑支出。阿萨德帕夏命令他的建筑工人从城市里的老房子和建筑中剥离珍贵的建筑材料,而不考虑它们的主人的意见或房屋历史价值。这个项目证明了帕夏的贪婪。据巴德里说,帕夏为他的巨大的个人财富“在地板下、墙壁中、天花板上、水库里甚至厕所中”建造了无数个掩藏处。

巴德里认为,军纪的崩溃,加上阿兹姆省督的贪婪,导致了公共道德的严重恶化。奥斯曼帝国的合法性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其推进伊斯兰价值观的能力,以及其维持让其臣民生活在逊尼派伊斯兰教戒律中所需机制的能力。因此,公共道德的崩溃明显标志着国家权威的崩溃。

在巴德里看来,没有比城里妓女的无耻行为更能证明公共道德堕落。大马士革是一个保守的城镇,可敬的妇女包裹着头发,穿着朴素,而且很少有机会在她们自己的家庭之外与男人交往。但大马士革的妓女不看重这些细节。理发师经常抱怨醉酒的妓女和士兵一起狂欢痛饮,她们在大马士革的街道和市场上裸露着脸和头发大摇大摆地走着。大马士革的省督几次试图禁止在这个城市卖淫,但没有任何效果。在城市里士兵的支持下,妓女们拒绝服从。

这样看来,大马士革的平民百姓也开始接受甚至欣赏城里的妓女。17世纪40年代,一位名叫萨尔曼的美丽年轻女子完全迷住了大马士革人,她的名字成为当地俚语中“时尚而美丽”的东西的代名词。一件特别漂亮的服装会被称为“萨尔曼服装”,一件新颖的首饰也被称为“萨尔曼首饰”。

萨尔曼是一个鲁莽的年轻女性,蔑视权威。一个能让人想起了比才的歌剧《卡门》的场景,发生在1744年的一个下午。当时,萨尔曼在大马士革市中心与一名法官不期而遇。她喝醉了,还拿着一把刀。法官的随从对她大声喊叫,让她离开这条路。萨尔曼只对他们笑了笑,并拿着刀冲向法官。法官的随从几乎没能控制住她。法官让当局逮捕了她,并出于愤怒处决了萨尔曼。随后,街头公告员被派到大马士革的大街上发布命令:杀掉所有的妓女。许多妓女逃走了,其他一些则躲藏起了。

禁令被证明是短暂的,而大马士革的妓女们很快又回到街头,并且抛掉了面纱,狂放不羁。“那时,”理发师在1748年写道,“腐败增加了,上帝的仆人们受到了压迫,而娼妓在市场上滋生蔓延,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带着愤怒描述了一场为纪念当地一位圣人而举行的妓女游行,认为这是对宗教价值观的亵渎,而且看来上去这还被公众接受了。一个妓女爱上了一个生病的土耳其士兵。她发誓如果她的爱人恢复了健康,就要举行一个祈祷会,向圣人致敬。当士兵恢复后,她履行了自己的誓言。她和其他有罪的女孩一起走在游行队伍里。

她们穿过集市,手里拿着蜡烛和香炉。这群人和着铃鼓唱着歌,脸上没盖面纱,头发披在肩上。人们只顾旁观,没有表示反对。只有正义的人高喊“真主伟大”。

游行过后不久,城市当局再次尝试禁止卖淫。区长被告知要举报任何可疑的人,街头公告员被派去四处劝说妇女们正确佩戴面纱。但在新命令发布几天后,理发师说:“我们看到同样的女孩走在小巷和市场上,就好像这是她们的习惯一样。”

那时,这位省督——阿萨德·帕夏·阿兹姆,放弃了驱逐大胆妓女的所有努力,转而选择对她们征税。

阿兹姆省督滥用职权,用人民的利益来使自己致富,但是他们不能控制罪恶或控制那些名义上属于他们管理的士兵。大马士革的理发师非常沮丧。一个由这些人统治的国家能否长久存在?

山大王的笔记本节译自《阿拉伯史》“THE ARABS: A HISTORY"(牛津大学阿裔学者尤金尼·罗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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