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資本論》的時候,我突然懂了姜文的《邪不壓正》

讀《資本論》的時候,我突然懂了姜文的《邪不壓正》

你知道嗎,彭于晏的肌肉都是蛋白質粉喂出來的,那都是虛肌肉,比如我們倆打架,我一拳過去,他一拳過來,然後他就得跪下

掐我人中求我千萬千萬不要死…

這個笑話的結構,和不好好講故事的《邪不壓正》也是一致的。他在講故事的時候預設一個通行的套路,但是最後又滑稽地消解了這個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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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姜文的《邪不壓正》,我沒看懂。估計大多數人和我一樣,也沒太看懂,包括那些裝X的影評,隨手翻了幾篇,也都沒寫出啥東西。

這兩天又琢磨了下這個電影,還是沒有頭緒。不懂就算了,覺得姜文這次玩大了吧,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自己過於私人化的感覺,憑什麼讓全國人民忝著臉去看,還不是免費的。裝B裝大了。

早上上廁所,臨走前在桌上隨便抓了一本《資本論傳》讀,偶然翻著看看。忽然就明白了。哦,原來丫是想說這個,和馬克思一個境界的。

姜文和馬克思?你在廁所裡的這個重大發現,確定不是蹲時間太長了,大腦缺血了,暈了吧。告訴您,還真不是。我覺得哈。

《馬克思資本論傳》這本書開篇告訴我們一個細節,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卷交付出版社之前,給老基友恩格斯寫了一封信,建議在老朋友在讀《資本論》同時,讀讀巴爾扎克的短篇小說《未名的傑作》。小說講了一個偉大的畫家的故事,他嘔心瀝血十年,反覆打磨一件現實主義的大作,他相信,這將是一部對現實最完美的摹寫。直到畫家老了,他的畫作才完成。他第一時間請自己的兩位有品位的摯友過來欣賞。但是,兩位鑑賞家在畫布上什麼也沒有看到,只有被顏料反覆塗抹的一片混亂。經過反覆確認後,老畫家終於也看到,自己什麼也沒有畫出來,反覆的塗改已經使畫布一片漿糊。絕望的老畫家燒了畫作,自殺了。

馬克思講這個故事是什麼意思呢?是說他的《資本論》是一片漿糊麼?歷經數十年的寫作,修改使《資本論》已經面目全非了,早已沒有任何價值了麼?絕對不是。馬克思對《資本論》意義是無比自信的。巴爾扎克的小說有沒有另一個真相,那就是老畫家的確畫出了一副無與倫比的傑作,超出這個世界太遠,只是兩個庸俗的畫家並沒有能力做出鑑賞。老畫家被自己的不自信害死了。《資本論》的問題不是過時了,而是它誕生的太早。它的意義遠未被人們理解。

《資本論》啥意義沒被人理解呢?那些窮經皓首的磚家都沒有理解,就你理解了?其實也簡單,《資本論》不是我們通常意義的科學著作,而是一部文學作品,在關鍵的部分,反諷是它的主要寫作方式。馬克思也說在最為關鍵的商品價值的部分,賣弄了黑格爾特有的表達方式,這也是它最受詬病的地方。不賣弄行不行,實際上不行。因為商品的價值其實什麼都不是,它是一個幽靈,無處不在,又無處可在,它憑空幻現,沒有任何實驗證據,也不可能被實驗證明。發現它只能靠抽象力,或者說想象力。沒錯,《資本論》的全部基礎是馬克思的想象力。老馬用心良苦啊,但如果把這個真相直接告訴樸素的無產階級,他們會受不了。還是稍微裝飾一下,用辯證法編一個無中生有的故事,讓大家好接受。黑格爾用辯證法維護普魯士專制,馬克思用辯證法煽動革命,都是牛人。

有點跑題了,和姜文啥關係呢?簡單說就是 馬克思不是不會講故事,他在《資本論》裡就講了一個人類解放的故事,但是同時也暗中告訴我們,解放這種事情,也沒有我們想象的一直那麼神聖、莊嚴、崇高,甚至還會有歧路、枝節、荒誕,甚至絕望。在我們從一個滿懷希望的革命青年轉變成一個屢遭打擊萎靡不振的中年的時候,從一個投身革命事業無暇他顧變成一個油膩中年男精緻利己主義者的時候,我們就需要去尋求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告訴我們的第二層道理了。共產主義,不是一種必然實現的目標,而是一種過程,一種自覺,一種體驗,如此,還有什麼好絕望的呢?奮鬥即可,即共產主義。馬克思早在這個岔路口等著我們呢。這是馬克思給我們的第二個錦囊。你理解了麼?

《邪不壓正》也有點這個意思。姜文不是不會講故事,你看《讓子彈飛》故事講的多圓活,但是他就是不想好好講故事。為啥啊?因為,他知道,故事都是假的。現實哪像故事啊,有頭有尾,有正有邪,還有中心思想。姜文想要表達真實,所以他就必須荒誕。他的真實很多時候對我們開說更像是一種感覺了,故意把故事的意義延遲到無限遠處,把目的弄飄忽,正經故事也講得那麼不正經。這表現在:

接頭暗語:李天然回國接受任務的暗語是“還等什麼呢”,回答是“C'est la vie.”——這就是生活。這就是姜文版的《等待戈多》啊,我們每個人都在等待戈多,這個戈多可以是理想、愛情、金錢、事業、藝術、或者共產主義,等等,也許這個戈多會來,也許永遠不會來,也許戈多根本不存在,誰知道呢?知道了這個真相,我們還等麼?我們究竟在等什麼?生活如是。整部片子都貫穿著這個主題。

有頭無尾故事缺環。李天然本來是帶著任務回國的,說好任務在先,報仇在後,但是回國之後,李天然整天為了報仇的事東竄西蹦,任務不見了。你說他是啥任務啊,誰也不知道,也沒交代。生活中很多事情都是這樣查無此人,有頭無尾。藍青峰下的一盤大棋到底是啥,電影沒有交代清楚,我們也只能亂猜,我看這一盤大棋,根本就是個笑話。千里江山一局棋,下來下去全狗屁。

情節亂入打散中心。講故事按說也講究情節取捨,節奏章法,但是姜文完全不按套路出牌,電影裡大量出現亂入進一些和主題八竿子打不著的情節,什麼不正經的蔣介石寫日記,不認字的管家做影評人,能不能集中精力講好主線了?就不。魔鬼藏在細節,橫生的枝蔓故意破壞故事主題的鮮明性和單義性。

左右互搏消解中心。裡面的人物個性也是大量矛盾的,藍青峰一開始長遠佈局,運籌帷幄,合縱連橫,成為電影情節的有力推動者,但到最後又真情流露,把自己當做棋子,讓李天然成為主角,最後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民族主義者還是美分?忠奸好壞,可能都有可能吧,世界哪有那麼簡單。但有時候又很簡答,李天然,看名字就很簡單。可是就是這個李天然,又充滿了荒誕,雖說李天然一門心思為師父報仇,可是電影裡他一會兒在女人屁股上蓋個章,一會在房子上光著屁股跑一下,一會和小姐姐關巧紅談談戀愛,整天瞎耽誤功夫,絲毫沒有快意恩仇,手起刀落的狠勁。這個會躲子彈的李天然,還藏了三把手槍和師兄對決,好吧,這個故事本來就是假的,我們就隨便編一遍好吧。

最後報仇的時候,師兄非不承認是自己殺了師父,而說是李天然乾的,那一刻他恍惚了,莫非真是我乾的?我跪在師父面前的鐵像,莫非真的證明我有罪?那一刻真他媽恍惚了。靠最後耍詐,才讓師兄承認是自己的乾的。然後安心把他殺了報仇。那一刻我真的以為要翻轉了。這裡拍出了人心惟危感覺。

還有唐鳳儀本來是個傍漢奸的小三,各種輕浮挑逗,長袖善舞,可是最後又貞烈異常,在日軍進城的歡迎式上從城門上跳了下來,還順便砸死了一個爬上石獅子照相的日本兵。日本兵也是要死不死,本來是一個“大日本皇軍”的榮耀時刻,非瞎得瑟和石獅子照相,沒死在戰場上,被一個從天而降的中國女人砸死了。很主旋律,但也滑稽。

那麼兇殘的一個日本軍人根本一郎,最喜歡讀和教的居然是《論語》,你說諷刺不諷刺,諷刺不諷刺。亨得勒,看起來挺好的一個美國老頭,對李天然是真愛,但是喜歡參加裸體趴體“西山天體營”,還極有可能為了自己的變態嗜好,殺了一個無辜的外國女人,然後把內臟都取走。慈父和變態狂的合體,夠重口味。

關巧紅本來是李天然的引導者,是老師,母性的角色,引導李天然乾淨利索的復仇。後來反倒角色轉換,自己要向李天然學習。原來真正怯懦的是她自己的。她的怯懦在於,不敢對一個仁慈的老者下手,而這個老者就是他的殺父仇人。李天然是她的一個影子。這個李天然,也沒有最後真正長大,還是那個光著屁股在房頂上跑來跑去的孩子,最後想追隨關巧紅而去,但是人家不要他。

馬克思和姜文相同的是,都解構了故事的單義性,不同的是姜文電影裡用中國人的野性、靈性、幽默,去解構故事,馬克思只能用概念辯證法和一些些文學修辭。畢竟是理論創作,發揮起來不如電影得勁。如果馬克思去拍電影,我覺得也會是個好導演。

我們為什麼看不懂《邪不壓正》,因為我們老像整理出一個頭緒來,藍青峰到底下的什麼棋,誰誰到底隱喻什麼,可是,姜文整部電影恰恰是故意反對這些東西的,通過省略、翻轉,消解,設置了理解不可逾越的障礙。之所以要這樣做,姜文並非故弄玄虛,而是表達他對生活的一種洞見,故事都是假的。電影中三次提到這是曹雪芹寫《紅樓夢》的地方,這句話其實是想說,電影院就是寫《紅樓夢》的地方,觀眾和姜文,一起寫——假作真時真亦假。這就是生活。

你還等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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