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子 ▍《乡村纪事》
书接上回：李家大院的武状元剿了石门山的匪，土匪趁武状元长安受赏，火烧李家大院，惨杀武状元双亲。自此，李家大院败落，武状元不知所踪。
这一日，安排好石头的伙食，小满照例背着背篓带上药锄爬石门山采药去了。
石头早上起来，看到锅里已经温着窝头和包谷稀饭，知道妈已经早早起来吃了饭挖草药去了。推开西边门，爷爷也不在家，应该是下地干活儿去了。
独自一人吃罢饭，石头给鸡撒了几把瘪麦粒。转身听见猪在圈里哼哼唧唧叫唤，石头又给猪满了猪草，便收拾了饭桌写寒假作业。
石头平时里成绩就好，不一会儿就做完了好几页。眼见今儿个天气不错，太阳已经明晃晃的上了树枝，没什么风，竟然难的的有一丝暖和儿气儿。想着自打入冬，圈里的老犍牛就没怎么放出来过，不如趁着好天气，把牛吆到山头溜溜，顺便接妈一起回家。
老犍牛好像老早就知道小主人会带它出门一样，早早在牛圈门口蹭磨。石头锁好了门，把钥匙塞在墙洞，就赶着牛往山头走去。
冬天的田野很寂静，远处的山泛着青灰色，近处的树脱光了叶子，嶙峋的枝干在没有风的时候，安静的睡着。除了麦苗，地里没什么生气，赤裸的土地带着微微的驼色与白色的路分出区别，田坎的桑树被剪了枝，等待来年的枝繁叶茂；老核桃树浑身伤痕，夏日里抽浆的饱满转成干暴的旧刀口。
老犍牛在前面走，时不时停下舔食残剩的草根，石头跟在老牛后面，边走边踢着路边的狗卵石，树上栖息的麻雀被石头撞击干树叶的哗哗声惊起一阵乱飞，又化作墨点不知散落到田野的哪个角落去了。
老犍牛不紧不慢，石头百无聊赖的跟在后面。过一个山包，石头回身已经看不到自个家了，在转头，石门山还要上天梯般的遥远。山的那边是另一个村子，一个农民在地里打土疙瘩，隔得太远，听不着声儿，也见不着土，就见着锄头一起一落，机械般的运作。山的这头，往下看就是一丛松树林，在冬日里，难的的泛着苍绿。越过松树梢，就是一个残破的院落，墙体大多倒塌，残垣横亘，砖瓦散落，留下大体的轮廓没被岁月清扫干净，依稀见得当年的声势。
石头听小满说过，这就是当时威震四方的李家大院。李财主腰缠万贯，每到秋后，八抬大轿去收租，手捧的暖炉都是金子打的。那金子，一丢丢足够穷人家吃喝一辈子。石头还想起月前，张家娶亲，二狗子他爹在饭桌上说：别人家坛子腌的都是酸白菜，李家坛子酒都不装，装的都是金银珠宝和现大洋，全埋在李家大院地底下呢。当时，石头还和二狗子商量去李家大院挖宝呢。
现下四里无人，神秘的李家大院就在不远处，大中午的日照当空也并不害怕，不如吆上老牛去李家大院挖宝，万一挖到个宝贝疙瘩，妈就再不用为自个儿学费发愁大冬天上山挖草药了。
想到这，石头朝老犍牛吆喝一声，一人一牛就顺着荒废的斜坡路往李家大院走去。
走过一段斜坡，便下到了松树林，树林里阴冷寂静，头顶的太阳被松树遮的没了影儿，老牛走了几步，怕冷似的缩步不前了。石头就手折了一段松枝儿，朝老牛的背上打了一下。“啪”的一声脆响，老牛哞的叫了一声，紧接着头顶的松树林吱呀乱颤，干掉的残枝从头顶散落了几只，什么东西“簇”的一下就从松树林飞起。
石头吓了一跳，赶紧催着老牛三步两步从松树林穿过，走出松树林，石头刚喘下一口气来，之间对面一棵水桶粗的红椿树赫赫然屹立在荒地上，树叶落尽，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站在树顶，正盯着石头。
石头回身就要跑，就见树顶那黑家伙“呱呱”叫了两声，原来是一只成年黑乌鸦。石头忙松了口气，嘴里骂了句：“死老鸦，原来都是你捣的鬼，吓死个人了”。
李家大院果然是大户人家，历尽一场大火，墙砖黑而不断，青瓦残而不碎。石头站在似乎是院门的地方，只见两尊石狮底座长满青苔，狮身凸出处黢黑，然而整个狮身依然威严耸立，恍惚可以窥见主人家当年的镇天声势。
红花梨木门槛上半截被火烧毁，下半截深埋在土里，随着雨水冲刷，渐露出紫褐色的纵横裂纹。石头从门槛处跨进去，满目破败的地基和残石，已然分不清东西厢房和正厅的区隔。
石头试探着往前走，突然脚下一绊，连忙低头看，原来是半截埋在土里的砖。石头用脚一踢，砖竟然被拔了出来。细看又不像砖，以砖为底，上面是个圆镜似的东西。石头低头拂去表面的土锈，渐渐露出了原型，原来是一件砖雕摆件，浮雕隐龙，棱次分明，忽隐忽现，阴云漠漠之中，纳云吐雾，夹带雷声，有大雨骤至之感。
石头越看越觉得龙像活了，喜不自禁，忘了挖宝这事，就在残砖断瓦间摆弄起这隐龙来。石头时而用手轻抚，时而悄声低语。日头暖洋洋晒着，走了山路受了惊吓得了喜悦的小孩子索性躺在这荒草残垣间恣意游戏。
正摆弄着隐龙，石头忽听得西厢房有人说话，似是一男一女嬉戏打闹，倾耳听时，又有一妇人捏着戏腔，咿呀韵唱。只听着声音意韵悠长，婉转动听，石头不由得循着戏腔往前探去。
越过几级台阶，转廊绕柱，声音却渐渐的没了，只见一座假山挡住前进道路，石头绕过假山，正欲继续往前，惊见一青年男子，一身白色绸衣绸裤，神情飘然，正在移步挪拳，显然是在练功。
石头哪见过这种阵势，正欲悄悄遁走，只听那青年男子道：“你做什么去，好好的放牛不好么。”
石头说：“有人唱歌，唱歌的人在前面走了。”
“她走她的，管你什么事。”
“她唱的好，好听，我想学她唱歌”
“唱歌有什么好学，来我教你打拳”
“唱歌，给我妈听。打拳，打架，我妈伤心。”
“不该追的莫追，追上了你妈才伤心”
石头正欲说什么，只觉得脸上热乎乎发痒，用手一拍，顿时歌声和男子一起都消失了。
这才发现，刚才是做了个梦。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老犍牛吃饱了不见小主人，这才寻过来，用舌头正舔着石头的脸。
这一梦甚是奇怪，那歌声和男子的说话声仿佛还在眼前，石头意犹未尽的站起来，宝贝的摸摸砖雕隐龙，又摸摸老犍牛的头，说：“老家伙，时候不早了，咱们去山道上等我妈吧。”
石头赶着老牛往山包上走，路过松树林，黑乌鸦“呱呱”又朝他叫了两声。石头捡起一块石头就朝它丢了过去“死东西，丧气鬼”。
山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石头找了根木桩子坐了下来，老犍牛在他身边静静的立着，不时左右张望，似乎也在等小满回来。
太阳慢慢地下山了，一抹嫣红的晚霞残留在山边，几只麻雀匆匆的飞走，一点虫叫声也没有。晚山和原野笼罩在落日的余晖里，毫无目的的等待着夜的降临。
冬天的太阳一下去，周围的空气很快就凉了，霜和露水正在不露神色的向四处蔓延。
石头的肚子呱呱叫个不停，一点凉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老犍牛知趣的往他身边靠了靠。
天上的星子一颗两颗三颗，渐渐的洒满了天空。月亮银盘似的光辉笼着山村，高低的树木在山道上投下层次不齐的影子。
石头朝石门山大声地喊着：“妈、妈……”
老犍牛也跟着哞哞的叫。
“石头”
“妈，你可回来了”。
小满终于背着满背篓的草药从石门山下来了。石头兴奋的跑过去结下了小满的背篓。
宁静的山道上，老犍牛在前面扇露水，石头走在中间絮絮叨叨的跟妈讲述着白日的梦境。
小满走在后面，一边抹脸上的汗珠，一边时不时跟儿子搭句话。
两人一牛，月光送着他们的影子，在山道上慢慢地往家的方向移动。
《乡村纪事·小满》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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