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她為什麼還要繼續活著。
活著，活得像個被人提線操縱的傀儡，沒有自我，沒有將來。
她在嚴苛的訓練中脫穎而出，被送去混入進獻給君王的美人之中。她的任務是成為一代妖妃，迷惑君王，讓他眾叛親離。
她成功了。
她背後的那些人也成功了。國君無道，他們以前朝遺脈之名揭竿而起，王朝摧枯拉朽般覆滅。
大廈將傾，宮人們紛紛捲了珍寶往外逃，禁庭如華美的廢墟。
他找來了，那個曾經的君王，現在的亡國之君。
滿身狼狽依舊不減他的俊美。
他說:“跟我走，我送你出宮!”
她有些訝異，在她印象中他就是一個耽溺於聲色的暴君，他寵愛她，不過是因為她的美色。
她沒想到最後關頭他竟然不是隻顧自己逃走，而是冒著危險折回來找她。
她垂眸，冷聲道:“你可能已經知道我是叛軍派來的細作了，可你不知道，我曾經是有沂國的公主。”
有沂是小國，被他滅了國以後連史冊都不會記住的小國，可它承載了她一生中的歡與喜。自母國滅國以來，她就成了被仇恨與回憶操縱的傀儡，加入那群人，訓練，入宮，媚主……一切都是為了復仇，沒有自我，沒有將來。
她猛然抽出藏著的匕首，刺向他:“所以，我想要你的命!”
他不動如山，只是望著她，目光沉沉，辨不清情緒。
她刺向他，卻在他心口前堪堪停住，停住，停了許久，終於她鬆了匕首，一行清淚無聲地淌下。
匕首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響聲在空蕩蕩的大殿裡格外清脆。
她到底，下不去手。她或許已經愛上他了，或許只是感激他最後還來帶她走，無論怎樣，她亂了。
一直被仇恨牽引的人，當有了比仇恨更重要的東西，心，便全亂了。
他撿起地上的匕首，塞到她手裡，握著她的手將利刃刺入自己的胸口。
他刺得太狠絕，她來不及阻止。她顫著手妄圖堵著血口，可血卻越流越多，流得她心都痛麻木了。
他抓住了她的手:“孤說過，愛妃要什麼孤都會給你弄來。愛妃要孤的命，孤怎麼會不給呢？”
她要什麼，他都會給她弄來；她想要高臺觀星，他便傾舉國之力高駐摘星樓；她想要他眾叛親離，他便驕奢淫逸昏庸無道；她想要他的命，他便幫她取。
有沂是小國，誰都不會記得，可他記得。他記得當年驚鴻一瞥，他便要定了她，一意孤行，不擇手段。有沂國君把她藏起來，他就滅了有沂。
他知道她一定會來報仇的。他知道她接近他別有用心，可他依舊甘之如飴。他知道他毀了她，也毀了自己，可他只是放不了手了。
從當年一瞥驚鴻起，就放不了手了。
血，染紅了白玉地磚。她抱著他，到他合上雙眼，到他漸漸冰涼。
愛別離，怨憎會，往事隨風散，都不再重要了。
……
第二天，都城破。
叛軍一個將領率先在沂妃的寢宮找到了前朝國君。
殿門被打開的時候，一束晨光跟著照耀到了大殿內，打在了相擁而亡的前朝國君和寵妃身上，耀如神祗。
女子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顯然已死去多時。
愛別離，怨憎會，逝者面前，往事隨風散，都不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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