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之王」與土耳其的「帝國夢」

“中东之王”与土耳其的“帝国梦”

1

土耳其與中國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土耳其”一詞由“突厥”演變而來。在韃靼語中,“突厥”是“勇敢”的意思,“土耳其”意即“勇敢人的國家”。

在古代中國,北方有四個彪悍的遊牧民族:匈奴、柔然、鮮卑、突厥。他們動輒南下,把中原王朝捶打一番。

故而,地緣政治學中有一個名詞叫“地緣大錘”。

在亞歐大陸,臨海地區通常孕育出發達的文明,比如中華文明、古希臘文明、古羅馬文明等。而在中亞、天山、蒙古草原等腹地,常有遊牧民族節奏性崛起,文明程度低,但武力強盛,一旦出現天災,食物短缺,就會騷擾周邊民族,像大錘一樣,向外敲打文明國家,甚至將其毀滅。

“地緣大錘”有四個鮮明的特點:所處地區環境惡劣,生產力水平低,窮困,故而有強烈的戰爭願望;內部軍民高度一體化,兵源充足,組織良好;文明程度低,極易被煽動,形成共振,領導者容易激起民眾狂熱;攻擊方向是從內陸到沿海,逐步蠶食。

匈奴之強悍,非本文重點,今次不表。

突厥大約6世紀興起於阿爾泰山一帶,起初臣服於柔然,後獨立強大,鼎盛期控制了東至遼海,西到裡海的廣袤地區。隋時,分裂為東西兩部。唐初,東突厥犯邊,李世民派人給收拾了,設立都護府,從此,東突厥消亡,逐漸漢化。李唐王朝一鼓作氣,追打西突厥,其中一部分被滅,一部分西逃。

西逃的突厥人在裡海和鹹海以北落腳,建立了塞爾柱王朝,休養生息,10世紀又蠢蠢欲動,往西征伐,佔領了波斯,以此為基,建立了大塞爾柱帝國。突厥人逐漸接受波斯文化,改信伊斯蘭教。

一個多世紀後,突厥人繼續西伐,攻佔了安納托利亞。安納托利亞,很繞口,它還有一個更好記的名字:小亞細亞。

亞洲,是“亞細亞洲”的簡稱。所謂“亞細亞”,就是東方日出的地方,三大文明所在地,也是三大教發祥地,絕對璀璨。

濃縮的都是精華。被稱作“小亞細亞”的安納托利亞自然物華天寶,人傑地靈。

11世紀的安納托利亞是東羅馬帝國的地盤,東羅馬帝國以拜占庭(後改名君士坦丁堡)為首都,也被稱作拜占庭帝國。

接下來一個節點需要特別關注,因為N多年後,它將影響一個叫土耳其的國家的國運。

公元1071年,塞爾柱帝國與東羅馬帝國開打,突厥人勝。安納托利亞由基督教希臘語地區轉變為穆斯林突厥語地區。

好景延續不到200年,史上最牛逼的“地緣大錘”橫空出世,那就是蒙古人。

在蒙古人的捶打下,塞爾柱帝國灰飛煙滅。突厥人又分化為多支,要麼被滅,要麼融入其它部落,要麼保持獨立建制但苟延殘喘。

不得不服,突厥人的生存能力就是強,大約50年後,有一個部落恢復元氣了,他們的首領叫奧斯曼一世,也請記住此人名字,後世將出現一個以他命名的超級帝國。

公元1299年,奧斯曼一世建立了奧斯曼國,國君皆稱“蘇丹”,這是一個伊斯蘭教頭銜,擁有“無與倫比的權力”之意。公元1453年,奧斯曼國蘇丹穆罕默德二世攻陷君士坦丁堡,東羅馬帝國滅亡。

“中东之王”与土耳其的“帝国梦”

君士坦丁堡之戰

君士坦丁堡,被奧斯曼國改名為伊斯坦布爾,定都於此。

接下來的一個世紀,奧斯曼國四處出擊,在東部及南部,把波斯剩餘領土吞併,可以觀望阿拉伯海和波斯灣;在西部,殺入北非,佔了阿爾及利亞和埃及,把船隊開進了紅海。

奧斯曼國統治區域橫跨亞洲、歐洲和非洲,是名副其實的帝國。歷代蘇丹都自詡是天下之主,因為他們,東西方文明才得以融合。

為馴服基督教文明,奧斯曼帝國還先後從海陸兩路對歐洲發起攻擊。

16世紀,奧斯曼帝國300多艘戰船在地中海遊弋,劫掠西班牙和威尼斯的商船,隨時準備在地中海登陸,掃蕩歐洲。

1571年,西班牙、威尼斯、羅馬教廷等組成聯合艦隊,迎戰奧斯曼帝國海軍,艱難取勝。自後,西班牙海軍便有了“無敵艦隊”的稱謂。

海路不行,就走陸路。1683年,奧斯曼帝國圍攻維也納,歐洲諸國組建聯軍,誓死抵抗。奧斯曼軍隊挖地道,差點破城,結果被一個麵包師發現,維也納才倖免淪陷。為了紀念這個麵包師,歐洲人發明了一種酷似突厥彎刀的的麵包,叫“牛角麵包”。

儘管攻佔歐洲失利,但奧斯曼帝國依舊是歐洲人心中的夢魘。歐洲人不得不避開地中海及西亞,繞道大西洋,尋找新航路,繼而發現美洲和南亞次大陸。

停下步伐的奧斯曼帝國,東至波斯灣,西到阿爾及利亞,南達也門,北抵匈牙利。蘇丹們坐在伊斯坦布爾金碧輝煌的宮殿中,醉生夢死,遙控500多萬平方公里的帝國。

“中东之王”与土耳其的“帝国梦”

土耳其人祖上也闊過

拿破崙說:“如果世界是一個國家,他的首都一定是伊斯坦布爾”。

伊斯坦布爾,橫跨歐亞,一邊是小亞細亞,一邊是巴爾幹半島,博斯普魯斯海峽橫穿其間。英法對之垂涎三尺,俄國亦是虎視眈眈。

當歷史的鐘擺指向19世紀後,奧斯曼帝國呈加速度衰落,如同不可一世的大清王朝。

2

第一次工業革命之後,世界政經格局轉換,歐洲和俄國崛起,奧斯曼帝國裹足不前,被東西夾擊,逐漸分崩離析。

當時,中華帝國稱為“東亞病夫”,奧斯曼帝國被稱為“西亞病夫”。一東一西,同病相憐。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清朝的改革派們還拿奧斯曼帝國作為弱國典範,敦促皇帝決心變法。

1898年,康有為上呈光緒的《突厥削弱記》,其中寫道:“橫覽萬國,與中國至近形似,比擬同類,鑑戒最切者莫如突厥矣。”“今中國之形,與突厥同;中國之病亦與突厥同。”

奧斯曼帝國也搞了一個立憲運動,跟清末立憲鬧劇一般,統治者皆不甘心王權旁落,無疾而終。

外面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垂死的帝國抱殘守缺,不知天高地厚,當然只剩下窮途末路。

1912年,巴爾幹戰爭爆發,英法支持巴爾幹同盟,打敗奧斯曼帝國,奪走了除伊斯坦布爾之外的全部歐洲領土。

一戰開始後,為了抵抗英法,奧斯曼帝國加入德國及奧匈帝國組成的同盟國陣營,沒曾想站錯了隊,同盟國戰敗,奧斯曼帝國搖搖欲墜,在英國的支持下,西亞的阿拉伯人全部獨立。

眼瞅就要亡國滅種,強人凱末爾登上歷史舞臺。

“中东之王”与土耳其的“帝国梦”

1922年,凱末爾與西方列強達成《洛桑條約》,奧斯曼帝國解體,新建土耳其共和國,放棄在中東的統治,只保留原帝國八分之一的領土:伊斯坦布爾及小亞細亞。

凱末爾被稱為土耳其國父,在他的帶領下,土耳其開始了轟轟烈烈的現代化改革,全盤學習西方,“消滅蘇丹制、廢除哈里發、建立共和國”。

世俗化運動,從一開始就遭到傳統力量的抵制。

“哈里發”是伊斯蘭教最高宗教領袖的名稱,“蘇丹”則是國家世俗政權的最高統治者。在奧斯曼帝國,神權(哈里發)與王權(蘇丹)合二為一。

對於土耳其人來說,蘇丹統治國家是天經地義的事,沒有哈里發,就沒有土耳其。更有激烈者警告凱末爾:“廢除哈里發,你就要永遠被埋葬,這將是穆斯林世界的災難”。

但是凱末爾的個人威望實在太高了,而且他還牢牢掌控了軍隊,依靠強力,短時期內,將保守勢力壓制的不敢冒頭,世俗化運動在各地鋪開。他還把首都遷到安卡拉,表示土耳其與奧斯曼帝國的決裂。

土耳其得以迅速發展,成為經濟實力最強的伊斯蘭國家。

1928年,國民政府立法院長鬍漢民還曾赴土耳其考察學習,他把蔣介石比作凱末爾式的人物,認為中國應該效仿土耳其,“土國在歐洲以後,經濟原極困苦,且國亦不甚強勁,但至現在,距媾和不遠,而土國之財政,竟能有條不紊,政治亦甚佳,可知其進步之速,誠足驚人也,吾人往外遊歷,考察政治,當取其所長,回國以資借鏡,則土國其庶幾矣。”

不過,對於對胡漢民的“土耳其夢”,毛·澤·東在1940年的《新民主主義論》中予以嘲諷:

如果說,由於特殊條件(資產階級戰勝了希臘的侵略,無產階級的力量太薄弱),在第一次帝國主義大戰和十月革命之後,還有過一個基馬爾式(注:基馬爾即凱末爾)的小小的資產階級專政的土耳其,那末,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和蘇聯已經完成社會主義建設之後,就決不會再有一個土耳其,尤其決不容許有一個四億五千萬人口的土耳其。由於中國的特殊條件(資產階級的軟弱和妥協性,無產階級的強大和革命徹底性),中國從來也沒有過土耳其的那種便宜事情。一九二七年中國第一次大革命失敗之後,中國的資產階級分子不是曾經高唱過什麼基馬爾主義嗎?然而中國的基馬爾在何處?中國的資產階級專政和資本主義社會又在何處呢?

不僅是世界上不會再有一個凱末爾,就是土耳其國內也不會再有一個凱末爾。

1938年,凱末爾去世。他曾說過,我終歸於塵土,而共和國卻將永存。

共和國依舊存在,但變味了。

3

鐵腕的凱末爾可以把保守勢力按在地上摩擦,但他的繼任者們就沒這麼大能耐。

凱末爾統治土耳其15年,還不到一代人的時間,傳統的信仰和習俗根本沒有剷除乾淨,壓抑有多狠,反彈就有多狠。

1940年,土耳其實行第二波民主化,採用民選制,但1952年後,凱末爾創建的共和人民黨就沒獲勝過,保守力量抬頭並攫取了國家政權。

從建國開始,土耳其內部發展就不平衡,伊斯坦布爾和沿海地區經濟最發達,世俗化程度高。東南部則因為地理條件惡劣,經濟落後,世俗化程度很低。

後來,土耳其開發東南部,興建水庫,發展灌溉農業,東南部經濟有了起色,人口增長很快。但這個開發計劃是通過財政轉移支付的方式,東南部的人口結構及素質沒有任何改變。

保守派及中間派人數佔優,當然就把保守黨派推上前臺。

埃爾多安就是這樣走上政壇。1954年,他出生於伊斯坦布爾卡斯帕薩海港區,一個貧窮的穆斯林家庭,他的祖上是格魯吉亞移民。

德國媒體曾這樣報道:“少年時的埃爾多安曾在街上賣糕點,要是有人想騙他,很快就會遭到一頓揍。”當地老人說:“埃爾多安小時候是個憤怒少年,打架從來不會逃。”

可見,埃爾多安迷信拳頭,崇尚暴力。起初,他的人生夢想是做一個穆斯林祈禱主持人。為了攢學費,除了賣糕點,他還去踢球。

土耳其超級聯賽是1959年成立的。作為半職業的足球運動員,埃爾多安踢過乙級聯賽,但表現出眾,他18歲的時候,土超豪門俱樂部費內巴切,希望他轉會過去。

“中东之王”与土耳其的“帝国梦”

要是不從政,沒準是另一個“京多安”

但埃爾多安的父親覺得踢球沒有前途,於是他考上了一所野雞學院,後被併入土耳其馬爾馬拉大學,學習工商管理,很顯然成績不夠好,畢業後只能去一家香腸工廠做記賬員。

埃爾多安讀書不靈光,但“很社會”,15歲時就加入了支持政教合一的土耳其繁榮黨青年預備隊。大學期間,他又追隨土耳其前總理吉梅丁·埃爾巴坎,參加了土耳其的伊斯蘭運動。1980年,26歲的他加入土耳其福利黨,併成為該黨的一名骨幹領導人。

1994年,40歲的埃爾多安當選為伊斯坦布爾市的市長。任內四年,他鋪設了數百公里供水管,解決了城市供水不足問題;建立了土耳其最先進的垃圾回收設施,並改善了城市汙染和交通擁堵問題。這些讓他獲得了良好的聲譽,為以後更大的政治發展打下了基礎。

1998年,埃爾多安在公開演講時朗誦了一首宗教激進主義禁詩,被秘密警察拖走,最後因“反世俗罪”被判處4個月監禁,剝奪政治權利5年,他所在的政黨被取締,但他和同僚又創建了土耳其正義與發展黨。

1999年和2001年,土耳其連續經歷兩次經濟危機,通貨膨脹率接近40%,資本外逃。無奈之下,土耳其只能接受國際貨幣基金條件苛刻的110億美元的緊急援助。

執政黨被選民給轟下臺。在2002年的議會選舉中,正義與發展黨獲勝。2003年,時任土耳其總統塞澤爾任命埃爾多安為總理並授權其組閣。

埃爾多安成功邁上了政治生涯的高峰,但還不是頂峰。

正義與發展黨又先後贏得2007年和2011年大選,埃爾多安連任總理。2014年,在土耳其舉行的首次總統直選中,他當選總統。

2017年,埃爾多安強勢修·憲,議會制改為總統制,可以連任,且總統權力無限擴大。

他終於成為最接近凱末爾的那個人,但凱末爾拒絕的“蘇丹”頭銜,他卻要親自加冕。

4

2015年1月12日,埃爾多安迎接到訪的巴勒斯坦總統阿巴斯時,安排16個人扮成古代戰士,列隊站在宮殿的樓梯上,聲稱代表土耳其歷史上16個帝國,彰顯泛突厥主義情愫。

土耳其官媒解釋稱,土耳其總統印章是16顆星包圍著太陽,太陽代表土耳其共和國,星星則代表歷史上16個強大帝國。這16個帝國居然從公元前200年的匈奴帝國算起,直至1922年瓦解的奧斯曼帝國,其中還包括蒙古人建立的汗國。

“中东之王”与土耳其的“帝国梦”

埃爾多安儼然已把自己視作“蘇丹”。他說:“奧斯曼帝國既有美好的一面,也有不那麼好的地方。利用奧斯曼帝國好的一面對我們來說是很自然的權利。”

2010年,美國馬里蘭大學出資在阿拉伯國家進行了一次問卷調查,題目是:誰是你們最尊敬的阿拉伯國家領導人。結果埃爾多安以絕對優勢當選。媒體冠之為土耳其新“蘇丹”。

美國《時代》週刊2011年將其評選為“年度人物”時,稱作“中東之王”。

土耳其推出了一系列保守的政策:規定晚上10點至上午6點之間禁止售酒、禁止在清真寺和學校附近的飯店賣酒、禁止酒類廣告;已訂婚的夫婦要避免在公眾場合“秀恩愛”。

這些舉措被國內世俗派視為“思潮的迴歸”,背離了“凱末爾主義”。

《福布斯》雜誌把埃爾多安列為全球最高收入的政治人物之一,他年薪高達4320萬英鎊,總資產超過一億三千九百萬英鎊,財富來源至今成謎。

此外,政府要員全是他的親信。

饒是如此,埃爾多安和正義與發展黨一直牢牢把持著土耳其的政權。對此,卡內基基金會的土耳其專家巴爾基評價說:“大多數人看自己的錢包投票。”

埃爾多安能夠穩坐釣魚臺,歸根結底就是靠兩招:虛火的經濟,以及迎合民眾的“新奧斯曼夢”。

特朗普一條推特,土耳其經濟就被打回原型,緣何如此?已經有太多的分析文章,其本質就是“三高”(高通脹、高外債、高財政赤字)所致。

人有“三高”,身體就埋下了定時炸彈;國家有“三高”,經濟就有崩盤之虞。

埃爾多安執政期間,一方面大搞基建,墊資乃至舉債,四處延攬工程;另一方面房地產業如火如荼,國民財富看似蹭蹭蹭。土耳其成為世界上第17大經濟體,在國際社會中享有“新鑽”國家的美譽,人均GDP還差400美元就邁入發達國家之列。

經濟狂飆突進,社會矛盾就被掩蓋,埃爾多安的支持率自然居高不下。他的政治對手德米爾塔什也不得不承認,埃爾多安“改變了這個國家。”

當大國崛起與民族夢相結合,埃爾多安就更是無人能敵。

作為昔日的“西亞病夫”,土耳其也是一個愛做夢的國度,是為“新奧斯曼夢”。

在土耳其建國90週年時,埃爾多安提出,2023年建國100週年時,要實現“土耳其夢”宏偉目標:土耳其成為全球十大經濟體之一、發展至少10種全球認可的土耳其國際品牌、成為中東地區的能源樞紐,伊斯坦布爾成為全球金融中心之一。

土耳其人的雄心被燃爆了,舉國瘋癲。埃爾多安覺得“百年土耳其夢”還只是一個小目標,對夢想做出修正,提出要在2071年實現“千年土耳其夢”。因為公元1071年,突厥人在曼茲科特戰役中擊敗了東羅馬帝國。

在所有非西方民族中,土耳其人擁有對西方世界的最大心理優越感,從來不甘心只做一個區域性國家,“常在大國夢中醒來,枕邊都被淚水打溼。”

土耳其要想恢復昔日榮耀,採取了兩項戰略:脫亞入歐和泛·突厥·主義。

早在“歐盟”的前身“歐共體”成立時,土耳其就申請加入,但一直被拒門外,理由多種,但核心原因就是:歐洲不可能接納一個伊斯蘭大國。

卑躬屈膝半個多世紀,還是不得歐洲之門而入,土耳其乾脆單幹,自己做大哥。

“新奧斯曼夢”是泛·伊斯蘭·主義及泛·突厥·主義,在學術界被稱為“雙泛”。

起初,土耳其想把伊斯蘭國家都拉到一起,但中東局勢錯綜複雜,大國小國利益錯雜彈,根本搞不定,不得已又想把突厥語族攏成一團。

達烏特奧盧,被稱為“土耳其的基辛格”,他在2001年出版的《戰略的縱深》一書中,深入闡述過土耳其的外交大戰略,那就是要實現“凱末爾主義”到“新奧斯曼主義”的轉變,將土耳其變成一個擁有偉大感和自信的全球行為者式的國家。

在達烏特奧盧看來,土耳其已經全球大國成型的前夜。

5

孰料,土耳其的“新奧斯曼”美夢就在成型的前夜破滅了。

這個世界,到底還是遵從叢林法則,不是喊喊口號,藉助所謂“後發優勢”,投機取巧,就能屹立於世界強國之林。

而作為老練的政客,埃爾多安就是過於投機取巧,他太明白土耳其人最想要的是什麼?那就是迴歸奧斯曼帝國的榮光。

土耳其今日的困境是埃爾多安的個人野心與土耳其民眾“帝國夢”合謀的惡果。

於埃爾多安而言,在文化上主張泛伊斯蘭主義和保守主義,在經濟上推行自由化,在內政上以反·腐為名打壓軍·方,在外交上提出泛·突厥·主義,從而希冀成為穆斯林世界的領導者。

於土耳其人而言,這十多年,國家國民生產總值翻了兩倍,伊斯蘭傳統得以恢復,似乎看到了一個“新奧斯曼”的影子,歷史屈辱感被洗刷,集體心理得以撫慰。

接近100年的現代化進程並沒有使土耳其完全變成一個西式的現代社會,傳統的底色仍在發揮著重要作用。

把土耳其如今的困局簡化為教俗之爭,是知識的偷懶。如果進一步深入土耳其,就會發現那是一個撕裂的社會。

土耳其電影《伊斯坦布爾的幸福》就真實展現了這種掙扎。故事的主線是一場榮譽謀殺,所謂“榮譽謀殺”就是指男性成員以捍衛家庭榮譽為由,殺害被他們認為與男子有不正當關係的女性家庭成員。

瑪麗是一名十五歲的土耳其鄉村少女,遭到身為族長的大伯的強暴。年輕的士兵西瑪爾退役返鄉後,他的父親,即族長,把殺死瑪麗的任務交給她,為了躲避世俗法律,西瑪爾帶瑪麗去伊斯坦布爾完成這個任務。昔日的勇士發現自己在大都市裡猶如白痴。

中年教授伊凡事業有成、家庭美滿,卻時時忍受著精神上的極度空虛與孤獨。終於,他毅然拋下一切,隻身出發前往大海,尋找自己的救贖。

三個人的命運相互交接重疊了。

“中东之王”与土耳其的“帝国梦”

全片令人印象最深的一個情節是,在教授的遊艇上,西瑪爾告誡瑪麗不要與其他男人接觸,會被城市人腐蝕。話音未落,一名身著比基尼的女大學生上船,他目不轉睛,口水都要掉下來。

這就是真實的土耳其:現代與保守、城市與鄉村、精英與農民、世俗與宗教……截然對立,糾纏難分。

影片最後,西瑪爾獲知真相,瀕臨崩潰,信仰在空中飄蕩。

宛如土耳其的隱喻。美夢不一定都能成真,是夢終究會醒,夢醒時分,就該“用腳投票”,能把土耳其帶出困境的只有土耳其人。

這就是土耳其的故事,惟願聞之者足戒。

參考文獻:

1.《曾經最熱愛現代社會的土耳其人,為什麼又走回了伊斯蘭教懷抱?》,嶽韜

2.《挑戰土耳其世俗化的不是宗教,而是利用了宗教的政治》,昝濤

3.《土耳其的“復·興·夢”》,王文

4.《伊斯坦布爾——回到中國的道路》,海裔

5.《為土耳其政變失敗而惋惜》,袁燦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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