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感悟:對這幾年投資的反思

最早接觸股市是2005年,當時還在讀高一,家裡因為業務關係認識到一位投資人A。那個年代私募的概念還非常陌生,普通人也不懂這個是什麼玩意,我只知道A開投資公司,我們把錢交給A,A幫我們投資理財。

正好碰巧,05-07年A股經歷了中國歷史上最大最長的一次牛市,當我07年高中畢業時,我們的淨值已經翻了十倍,並且躲過了之後的大跌,完成了原始的積累。之後09年,A又繼續在港股開拓戰場,給客戶帶來了穩定的收益。

這麼多年的接觸和交流下來,A讓我確信了價值投資和複利的回報,也許對很多人很言,價值投資是虛無縹緲和紙上談兵的,大佬的故事聽過千萬遍,但身邊一個可以親自出來佐證的人都沒有。不過對我來說,價值投資就和地心引力一樣,是天經地義的物理規則,沒有需要質疑的地方,不管是A的億萬身家,還是實實在在發生在自己家裡的原始積累,都在時時刻刻提醒我複利的威力。

我最感謝A的地方不是他給我們帶來的投資回報,而是從我學生時代開始就給我豎立了正確的投資理念。人只要走在正確的道路上,路就會越走越寬,急於求成在股市中會百分之百的帶來災難,這也是我組合“第一步慢三步,慢三步快十步”名字的由來,時刻提醒自己不要陷入到追漲殺跌的漩渦中去。

13年底碩士畢業後,通過智聯海外校招,我去了軟控股份(SZ:002073)證券部。工作了1年左右,發現公司內部治理非常糟糕,對外投資混亂無序,股權結構極其複雜,雖然號稱民企,內部工作作風比國企更甚。我高中畢業後去海外學士3年+碩士2年,總共在外待了5年,可以說是白紙一張,本來就對國內社會關係不太熟悉,更完全無法適應軟控內部複雜的企業文化,雖然人微言輕,但感覺公司是在走死路。近幾年軟控的股價也完全反應了這一點,CEO及一系列高管放棄股權激勵辭職(反正業績太爛也行不了權了),內部財務大洗澡,定增資金用途完全搞笑,屢次增發稀釋股權,但股價又屢次破發。在我14年幫助擬定的軟控定增方案裡(17年9月後才能退出),套牢了湧金系及王建攝等一批所謂大佬,當時我以為是我,他們在軟控身上看到了我看不到的閃光點,後來證明原來還是他們。即便我只是一個畢業生,但企業經營也好,股票投資也好,都要尊重常識,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工作學到的最重要的經驗。

14年底後實在受不了軟控的企業文化,於是辭職,投身去做一級市場。當時也剛好趕上14年底發起的牛市,雖然從高中開始就浸淫在價值投資的理念中,但在人生第一次實際操作中,每當看到自己的白馬股遠遠跑輸創業板,心態就變得越來越急,操作也和自己的理念變得漸漸不符。我記得2015年1月-4月自己完全感覺是行屍走肉,難受和難熬的程度比現在的熊市更強烈,難受不是因為虧錢,而是感覺自己每天賺的錢遠遠低於中小創的指數漲幅,在當時轟轟烈烈的牛市氛圍中,這種挫折感格外強烈。

有人說“看空泡沫的人變得越來越聰明,在泡沫裡游泳的人變得越來越有錢,當聰明人想變成有錢人時,泡沫就破裂了。”在15年4月底,我徹底投降了,開始追求暴利。我拿了200萬買當時最牛逼之一的清水源,清水源都他媽的發展到了29號,有一點經驗的人也知道私募規模擴張這麼快一般都是要嗝屁的(包括16年後大肆擴張的澤泉投資,也嗝屁了),但當時是考慮不到這麼多的;剩下的資金去買了創業板公司和分級B基金。

然後股災就爆發了,按虧損程度來排名,虧損最慘的是分級基金,必須要趕在下折之前賣出;虧損第二的是清水源29號,淨值下滑到0.7時面臨清算,但當時所有投資人都一致決定不清算,結果幾個月後我0.56左右贖回;當神創板公司的暴跌都變成我虧損最小的資產組合時,你就知道當時我資金虧損的慘烈程度。

但好在我不是牛市頂峰時進去的,我一直有參與這個市場,所以14年6月-15年股災前的上漲我也一直有參與,使得最後泡沫爆發時的虧損我可以接受。

2015年7月,我開始第一次對自己投資體系進行反思,特別是反思4月以來心態的變化。反思過後,我準備重頭開始,這次要摒棄暴利的心態,攀比的心態,於是創立了組合“第一步慢三步”來追蹤自己的實盤,也是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2015年的牛市時間雖短,但短時間的漲幅之大前所未有,不過這個漲幅更多體現在中小創。2016年在經歷熔斷之後,市場泥沙俱下,連之前沒漲過但企業經營良好的藍籌股也逃不過這一劫,反而顯現出了巨大的投資機會。因此15年7月-17年底,我的淨值翻了超過3倍,主要在17年,我實盤收益大概有120%,這期間持股時間最長的票在2年左右,對我淨值貢獻最大的有海康、白酒、金融、格力等,我不僅挽回了15年股災的損失,淨值早就創了新高。

就今年來說,雖然市場一直很糟糕,但實際就在20多天前,即今年7月31號前,我都一直保持了15%左右的收益,直到8月的來臨,讓我經歷了3年以來單月最大的回撤,不僅回吐了15%的利潤,還讓我造成了幾個點的虧損,回撤程度在20%以上。

這是股災3年後,我進行的第二次關於投資體系的反思,讓大家看看我這個月虧損最多的傑克股份,洲明科技和大族激光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A.傑克股份:造成傑克股份虧損最大的原因是流動性。我1-7月在市場搖搖欲墜時,能屹立不倒,主要靠的就是傑克股份優異的基本面和極差的流動性。因為流動性差,所以把追漲殺跌的散戶全部趕了出去,公司的業績波動主要是隨著財報的披露而波動,大家可以把傑克想象成低配版的伯克希爾哈撒韋(碰巧最開始也是做紡織的)。但8月市場走到了最悲觀的時刻,醫藥消費等強勢股都開始出現了很大的補跌,傑克也在所難免;同時,因為某些機構最新的風控要求,流動性差於一定數額的票必須拋棄,傑克也出現了被動減倉。兩個因素疊加之下,以前幫我取得良好收益的低流動性現在變成了交易通道擁擠的最大幫兇。沒有傑克股份的投資者不會體會到傑克的跌幅有多慘烈,買賣掛單經常每檔都差了幾毛錢,對於一個30多40元的股,每一個檔位都是百分之零點幾的變動。我為了減倉傑克,整整守著股票賣了兩天,通常從開盤平開到最後收盤跌五六個百分點,這還是賣兩天的結果。如果是一天的話,絕對跌停,而且不見得有買盤。這兩天交易的過程,即辛苦又痛苦,純粹是慢刀子割肉,還不如直接給我一個跌停讓我跑了算了。

而且最讓人不甘心的是,我對傑克的基本面完全沒有任何擔憂。市場說的工縫庫存增加,那全他媽的都是扯淡。庫存增加的是單機,對自動縫紉裝配和裁床等完全沒有影響,90後和00後是不願意去學技術,做紡織工人的,長遠來看,傑克在人工替換有非常大的市場。即便短期來看,我都有很大把握8月31號的中報,傑克淨利可以超過50%,而且傑克上下游產業鏈非常強勢,現金流非常充足,但是因為流動性,我必須賣掉傑克。因為這已經和基本面無關了,這次的暴跌讓我認識到,投資組合的配置必須和流動性匹配。如果股市再發生一些悲觀的事件(從現在開始的一年裡,A股唯一不會缺少的就是悲觀的情緒和事件),傑克肯定、絕對、100%會繼續發生踩踏的事件。

所以現在看來,即便傑克非常優秀,但在流動性沒有改善以前,資產配置絕對不能超過100萬,不然最後退出是一個極其痛苦的過程。

B.洲明科技:造成洲明科技虧損最大的原因是公司質地和性價比。洲明從事工程啊,現金流差啊這些就不談了,這是一開始買就知道的,因為現在悲觀的環境對這些因素進行估值折價都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我對洲明公司自身最擔憂的有兩點:

1.林洺鋒解除質押後又再進行質押,這和電話會議中的未來規劃完全違背,特別是現在去槓桿風聲鶴唳的環境下,我實在擔憂公司在資金鍊方面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2.艾比森淨利暴增這個事情本身就是對洲明和利亞德的最大利空。你說老大利亞德和老二洲明號稱“龍頭”都這麼多年了,怎麼就他媽的允許一個30多億的袖珍公司(艾比森這波拉昇前的市值)突然崛起了呢。而且艾比森的爆發也不是今年一年,你看他業績指引,未來幾年都是高速發展,但小間距行業未來幾年也就30%左右的增長速度,你艾比森發展超過行業平均增速這麼多,甚至超過洲明和利亞德(H1的小間距30%左右),那是不是把洲明和利亞德的市場份額都蠶食了啊?

再進一步想,這他媽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呢?格力和美的會允許海爾突然開始連年高增速來吃掉自己份額嗎?茅臺不提價,五糧液和老窖敢把一批價提到超過茅臺嗎(老窖2012年逆市提價,終端銷售直接血崩)?標準股份會屌絲逆襲開始超過傑克股份嗎?

以前洲明小間距業務開始追趕並超越利亞德時,我覺得洲明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是時代和命運的選擇,但這個只是一廂情願。

原來誰都可以當時代和命運的選擇,也許這個行業競爭壁壘真的就不高,以前的真命天子是洲明科技,今年變成了艾比森,也許明後年還會再換一個。

最後話說回來,艾比森面臨的問題和傑克股份一樣,都存在流動性嚴重不足,近期成交量都在1000多萬,甚至還有幾百萬的時候。艾比森的漲幅也是鏡中花,水中月,也許對於100萬以下的資產配置很好,但對於大資金來說,在最後要把利潤兌現時,會發現這絕對是陷阱。

因此,在最近利亞德、洲明完全沒買盤力量,艾比森自娛自樂的情況下,市場究竟是怎麼看待小間距led行業的呢?我認為目前沒有大資金願意進入這個行業。

洲明我覺得半年報會不錯,但利亞德Q2雖然環比Q1下降,H1財報終究還是不錯的,現在情況也是在下跌。洲明半年報出來後會好轉嗎?還是存疑。

只有等小間距led公司出現整體的上升行情時,才能表示大資金開始介入,在這之前,我覺得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另外個阻礙洲明或利亞德的因素就是性價比。洲明和利亞德今年動態PE確實只有十幾倍,但市場走牛時他們屬於科技板塊,現在悲觀時,市場把他們當工程類公司處理,因此十幾倍也不見得就非常划算。

另外一面,五糧液今年動態也才10多倍,茅臺21 22倍,安琪酵母20倍,有些醫藥20倍,有些先進製造業20倍,他們淨現金流/淨利潤常年保持並超過100%,市場天花板也比小間距LED大,行業內競爭格局還非常明確,因此就造成了這些公司的性價比比洲明和利亞德高。最重要的是,他們可以吸納大資金,流動性非常好,這是洲明不具備的。

洲明18年和19年的動態估值的確很低,我感覺是保時捷突然從200萬降價到了100萬,但競爭對手法拉利突然宣佈從400萬降到了120萬,感覺消費者還是會去買法拉利,因為畢竟存量資金有限,這不是洲明本身的錯。

C.大族激光:大族激光虧就虧了,真沒什麼好反思的。IPG財報出來當天晚上,我全程跟蹤,但第二天還是選擇不賣,也許當時該回避一下。但總的來看,大族什麼都好,即便今年H2比預期差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殺估值、殺業績和殺邏輯三殺中,大族最多殺點業績,明年業績起來就行了,該給的PE倍數一點不會少。

可能爆發的黑天鵝:1.中美貿易全面起衝突,雖然對大族直接出口沒有影響,但如果影響大族下游客戶,也會反過來間接傷害大族;2.全面對抗後,如果中國開始封鎖蘋果,蘋果產業鏈都會很慘。

這兩點沒人可以預測,只有中國的老大和美國的老大拍板才行,我就不杞人憂天了。

針對以上虧損原因,接下來對投資體系的改進:

1.勤奮:我最近辭職當了全職投資人,在對幾個持有的公司追蹤的非常熟悉之後,就開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每天對發掘新公司的熱情不夠,就花一兩個小時。平時白天經常和老婆去太古裡IFS喝茶逛街,就指望著以前的三板斧去獲得收益。這個做法最近3年效果都很好,因為持股集中,收益也大,但8月以來面臨了非常大的回撤。

2.分散:現在的持股數5-6家,集中度都很高,從現在開始會逐漸挖掘更多的公司,最後把持股數擴大的20家左右。每家的熟悉程度要達到對現有公司的熟悉程度才能買進,對最看好的公司倉位配置不超過15%。這樣下來的話就是非常大的工作量,既要追蹤現有公司的週報月報研報,還要發掘更多新的公司,所以做投資實在是很辛苦的事,以前的態度真的太輕率了。

3.標準:選股的標準不能妥協,必須符合運營強勢+競爭明確+天花板大+流動性好的特點,不然低估值可能是個陷阱。至於是主板還是中小創板,這個真的不重要,還是要看公司自身的質地。

4.估值:現在行情最好選18年動態不超過20的,個別可以妥協,18年動態30以上的全部迴避,不管這個公司是創新藥還是科技公司,還是淨利暴增,畢竟現在性價比高的公司不缺這幾個。

對後市的看法:

1.短期下跌空間不大,積極因素在積累。現在倉位4成左右,主要因為是在半年報窗口期,避免碰雷。半年報後會逐漸加到7成左右,但是會分佈到許多公司,以後的淨值貢獻主要是靠“量”取勝,而不是個股的巨大漲幅。

2.中長期看,壓制A股風險偏好的兩個因素去槓桿和中美貿易戰一年內可能都不會有明確的信號停止。這兩個因素都是中國以前從來沒經歷過的,因此以前的估值參考體系不見得對未來有太大的借鑑作用(以前的底不見得是未來的底)。

3.GDP下滑趨勢還沒有得到緩解:

A.上半年GDP支撐主要是房地產,但如果把土地購置費從房地產開發投資中剔除,房地產投資增速就從10.2%下滑到-4.1%,房地產下半年增速會顯著放緩;

B.基建斷崖式下滑,看下半年政府的基建扶持政策落地效果;

C.社消增速超預期回落,並且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速開始跑輸GDP增速;

D.社融作為領先指標,7月數據依然不好,考慮到7月才開始貨幣寬鬆,也許兩三個月後社融可以逐漸回暖。社融回暖,工業投資增速等才會企穩。

E.人民幣是否企穩還不知道。

總結:短期市場再出現一直暴跌的可能性很小,但大的上漲也沒有支撐。等GDP出現企穩信號時,資金可能會逐漸進場,因為現在很多公司的確出現了非常大的性價比(法拉利從400萬降到了120萬),但真正的大行情得等到至少去槓桿或中美貿易戰中的一個出現明確的停止信號才行。(作者:慢慢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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