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力芙
虞朝的概念是由王樹民先生十六年前正式提出的,並發表《夏、商、周之前還有個虞朝》的學術論文,論證虞朝的存在性,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爭議。
五帝時代——英雄紀元
因為我們所習慣的是“夏商周”的概念,所以覺得這種觀點很過於“激進”,就好像發現了宣佈發現了失落的文明一樣讓人難以想象。
但是在很久以前“虞夏商周”的朝代劃分幾乎是常識性的存在。 據左丘明《國語•周語上》 記載祭公之言:
“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
而在《國語•鄭語》中記載史伯之言:
“夫成天地之大功者,其子孫未嘗不章,虞、夏、商、周是也。”
而在戰國末期《韓非子•顯學》中更記載了“虞”所存在的時期是:
“ 殷、周七百餘歲,虞、夏二千餘歲……”
其實更準確的講,虞朝就是“五帝”時代。也就是從黃帝(有熊氏、軒轅氏)到帝舜(《山海經•大荒東經》也作“帝俊”)這一時期。這個時期對五帝的名號已經有了相對完整的記錄,普遍的說法:黃帝、顓頊、帝嚳、堯、舜。
自近代以來顧頡剛為代表的這些疑古學者一直在批判,認定這個譜系是戰國學者把各大家族不同祖先生拉硬扯到一堂。並且指出如果黃帝是第一代的話,那麼帝堯就是第三代,帝舜是另外一支,從高陽下來的,屬於第九代,大禹這一支也是高陽下來的,屬於第五代。難道帝舜的輩分居然比後來的大禹還低?
而這種質疑恰好說明了顧頡剛等寒門出身的知識分子對貴族社會的毫無概念。因為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
古人早婚,比如《禮記•文王世子》記載周文王十五歲生周武王;《左傳•襄公九年》也有記錄:
“國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禮也。”
所以只要漫長的祖宗血脈傳承不斷,過不了幾個世紀,同一家族之間的輩分和自然就和年齡之間會拉很大。
而太史公在記錄五帝譜系時更是滴水不漏。《史記·五帝本紀》曰:
“虞舜者,名曰重華。重華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橋牛,橋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窮蟬,窮蟬父曰帝顓頊,顓頊父曰昌意(黃帝子),以至舜七世矣。”
這個譜系肯定是非常可靠的 。因為在有文字之前,先民們就是靠著口耳相傳才將歷史一代代傳承下去。對此徐中舒先生曾經說舉出一個例子,彝族的酋長們通常可以將幾十代的祖先的名號自豪的背出來。而現代的美國印第安人部落的首領們以及韓國兩班宗家的子弟也可以將家譜倒背如流。而太史公所採用料是由戰國文字書寫的《五帝德》、《帝王世紀》等古老史料,皆未遭秦火,故而可信度很高。
陳大舍
先上結論:在文獻中,確實有過虞朝的說法,但是對於虞朝概念比較混亂;而且虞朝和夏朝一樣,都只是存在於周朝人的觀念中,目前都無法得到考古證實的。
我們要講虞朝,先要講夏朝。
先秦古書“夏商周”合稱的說法很多,比如《論語》就有以下記載:
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為政篇》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八佾篇》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慄,曰,使民戰慄。——《八佾篇》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衛靈公篇》
但最重要的,還是太史公為夏朝作了傳記,這是夏朝一份完整的履歷表,從此《夏本紀》深入人心,二千年來基本都沒有被質疑過。連近代著名的“疑古派”顧頡剛先生也只認為大禹到少康的記載都是神話傳說,但並不懷疑夏朝存在,只不過沒有文字印證罷了。
1959年徐旭生先生主持發掘二里頭遺址,當時普遍認為是早商都城。有趣的是,70年代後期鄒衡提出夏都說逐步取代了商都說,到今天似乎普遍認可二里頭遺址的發現為夏朝存在提供了考古證據。確實,二里頭遺址在時間、空間都與文獻的夏代有重合之處,也被認為是“最早的中國”。
但是,對二里頭遺址及夏朝的質疑聲一直存在。比如今天的二里頭考古隊隊長許宏,主張沒有甲骨文一類當時的自證性文書資料出土,不可能解決都邑的族屬和王朝歸屬問題。而外國更是不少學者質疑夏朝存在,如英國學者艾蘭和俄羅斯學者劉克甫,理由主要都是認為沒有夏文字。
可見,雖然嚴格來說少了最關鍵的文字證據,但是確實還有不少證據指向夏朝存在。更重要的是,因為兩千多年來的歷史記載與文化自豪,我們很難說服自己用嚴密甚至苛刻的邏輯去損害屬於自己兩千年的精神財富。這個問題早已經不是歷史問題,而是現實問題。
相比之下,唐朝(堯)、虞朝(舜)存在的證據要薄弱很多。畢竟它們出現的時間太晚了,“夏”的出現在商周之際,而“唐”“虞”要到春秋以後了,而且彼此存在嚴重矛盾,以致太史公也只能以一篇《五帝本紀》概括,把五帝都當作人而非朝代了。
且惟昔者虞夏、商、週三代之聖王。——《墨子·明鬼篇》
這裡似乎以虞夏為一代,但是已經有兩代的趨勢了。
故有虞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堯而宗舜;夏后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鯀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幕,能帥顓頊者也,有虞氏報焉;杼,能帥禹者也,夏后氏報焉;上甲微,能帥契者也,商人報焉;高圉、大王,能帥稷者也,周人報焉。——《國語·魯語》
這段已經把有虞氏明確為一代了,但是到底包含哪些先王呢,帝嚳是不是有虞氏的一代?
虞幕能聽協風,以成樂物生者也。夏禹能單平水土,以品處庶類者也。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於百姓者也。周棄能播制百穀蔬,以衣食民人者也。——《國語·鄭語》
這個虞幕是誰?和虞舜什麼關係?
唐、虞之際,於斯為盛。——《論語·泰伯篇》
《泰伯篇》一章歷來被認為文義不類,可能是較晚記錄,但戰國時唐虞合稱記載亦不少。
帝堯有唐氏。——《世本》
這樣看,帝堯似乎又從虞朝獨立出成立了一個唐朝。
殷、周七百餘歲,虞、夏二千餘歲。——《韓非子·顯學》
這裡說不但虞朝存在了,甚至有了模糊的斷代期。
神農虞夏,忽焉沒兮。——《史記·伯夷列傳》引《采薇》
虞朝前面又有個神農,似乎以五帝同為虞朝。
唐堯遜位,虞舜不臺。——《史記·太史公自序》
這樣唐和虞分開來了,又特指堯和舜一代。
可見,所謂唐朝、虞朝的記載,根本沒有一個權威的說法,也沒有一套完整的傳記,更沒有兩千年的認同。《史記》只有《五帝本紀》,所以唐一般被認為是堯本人的部落,而虞被認為是舜本人的部落,儘管唐堯、虞舜常常合稱,但一般不認為構成前後朝代,也不包含黃帝、顓頊、帝嚳三大神。所以童書業先生說:
其實虞蓋夏時一部落或氏族耳,本不得為代名,此一氏族部落或盛或衰,且其氏族部落中人或散居各處,其詳尚待考證。——《春秋左傳研究》
我們不是說夏朝一定存在,只是說今天認可它具有很強的合理性,因為在周朝就已經形成共識了。但夏朝實際上是無法證實的,那麼所謂虞朝就更難證實了,連兩千年前的太史公都處理不了,現在只留下戰國時期一些捕風捉影又充滿矛盾的記載,頂多把又一個沒有文字自證的陶寺遺址扯進來,今天的人如何寫出一篇系統可靠的《虞本紀》呢?
林屋公子
其實我要論述的並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唐朝和虞朝。只不過唐朝更像是奴隸制王朝的前奏,而其制度的成熟階段是在虞舜統治時期完成的。因此,我認為有虞氏部落是踩在唐堯的努力之上將部落首領統治的系統完善到了一個王朝的程度。我們可以將堯建立的“唐”看作是“唐朝”,但究其對夏、商等王朝的影響,顯然更需要重點討論的是虞朝。我在此也將虞朝看作是中國歷史的第一個朝代。
可惜,無論唐朝還是虞朝,其存在與影響力都被弱化了。夏朝的存在都存疑,更別說更早的唐堯虞舜了。虞朝,以及更早的唐朝,被後世升格為了神話,其實實在在的成果化作影子,匍匐在了歷史巨人的腳下。
本文就通過影子,通過王朝的影子,將其本體勾勒出來。
第一章 堯摯爭權
堯的政權,建立在他哥哥失敗的政治生涯之上。
我們常把堯看作是禪讓制的先河,他是歷史上第一個被詳細記載瞭如何相中繼承人,又將大權讓出的君主。他也因此成為後世君王心中的偶像。後世如王莽、曹丕、司馬炎之流在篡權奪位之前通常要假惺惺地將這個過程演一演。
當然了,我們不會認為劉嬰、劉協、曹奐是心甘情願地將皇位交給上面那三位,也不會輕易相信歷史上真有高尚到會把王權讓出去的人。
因為一旦擁有了權力,權力就成了你生命的必需品。失去權力,意味著死。
我問你,你願意為了道德與信念將自己所有財產放棄掉嗎?文藝青年會說,能。
我問你,你願意為了道德與信念將自己的生命放棄掉嗎?最堅定的信仰者或許都會說,我得想一想。
這就是自古以來“禪讓制”備受質疑的原因。
我們先來看看今天的主角,摯。
摯是帝嚳的長子。與堯同父異母。關於帝嚳的女人們和兒子們,在古籍中是有記載的。
帝嚳卜其四妃之子,而皆有天下。上妃,有邰氏之女也,曰姜嫄氏 ,產後稷 ;次妃,有娀氏之女也,曰簡狄氏 ,產卨;次妃,曰陳豐氏 ,產帝堯 ;次妃,曰娵訾氏 ,產帝摯。——《大戴禮記》
在這裡簡單解析一下:
帝嚳與姜嫄氏之子后稷乃周族始祖,與簡狄氏之子卨為商族始祖,與陳豐氏之子為堯,與娵訾氏之子為摯。
當然,這部分記載後人附會的可能性是比較大的。夏后氏禹、啟父子廢禪讓開世襲,雖說是翻開了中國歷史開天闢地的新一頁,但後世文人墨客總喜歡在道德上譴責一下。若這段記載是真實的,夏朝等於是暴君顓頊的後代取代了正統的帝嚳一脈(包括有虞氏的祖先窮蟬也是顓頊的後代,是顓頊的兒子),然後卨一脈(商族)重新奪回天下,而在其不得民心時,兄弟部落后稷一脈(周族)順應天意,取代了卨後代的統治地位。中國的上古史可以概括為帝嚳的幾個兒子共分天下,被顓頊的後代硬插了一腳,又被攆走了。剩下的後代先後稱霸天下。
這實在是太戲劇化了,此類記載恐怕與帝嚳在商族宗教裡被神話為天帝不無關係。顓頊是帝嚳的伯父,按理說這兩個也是一家子,同族不同系。叔侄二人的後代在上古歷史中纏鬥不停。虞朝和夏朝的存在都是顓頊一脈雄起的結果。
由此在這裡我們可以插一句:夏朝肯定不是虛構的。如果中國上古史從虞朝,乃至唐朝開始算,刪掉夏朝等於把顓頊一脈的歷史給刪掉一塊兒。我們不能僅從政權傳承的角度進行分析。一方面夏、商、週三朝究竟是並存還是更替現在還未有結論(我個人傾向於前者),一方面,中國上古時代帝王血統的派系不可忽視。我們不能僅從閱讀感知上夏朝與商朝太像就懷疑夏朝的真實性。史書不是小說,不可忽略了古王族血統在歷史中的作用。
也因此,從譜系傳承上看,摯和堯之間的矛盾是純粹的家族內部矛盾,無論誰上臺,都可視為正統。他們之間倒還有可能產生禪讓。
《史記》的描述得比較簡單,我們除了能看出對人物的褒貶評價外,看不出其他:
帝嚳崩,而摯代立。帝摯立,不善,而帝放勳立,是為帝堯。——司馬遷,《史記》
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如果摯是主動交出權力的,不至於會在書中被抹黑。司馬遷輕描淡寫地寫了“不善”兩個字。具體如何?司馬遷在他手頭上的史料中是看過的,卻沒有寫出來。皇甫謐在他的《帝王世紀》裡完整地描述了一個禪讓的過程:
帝摯之母,於四人中,班最下。而摯於兄弟最長,得登帝位。封異母弟放勳為唐侯。摯在位九年,政微弱。而唐侯德盛,諸侯歸之。摯服其義,乃率群臣造唐而致禪。唐侯自知有天命,乃受禪,乃封摯於高辛。——皇甫謐,《帝王世紀》
在這裡皇甫謐提出了原因,“政微弱”,同時還點明瞭堯的狀態,“唐侯德盛”。此時已經出現了地方政權勢力及威望超過部落聯盟首領的情況。摯對堯很服,於是率領群臣到了堯的封地,要將權力禪讓給堯。在這裡我們能看到摯的政治智慧,很識時務地交出了權力。但代價也是很明顯的——將自己的勢力從一個地方遷移到另一個地方是非常勞民傷財的。上古史中只要帶有權力下降性質的“封”或“改封”一般相當於流放。
不過我在讀這段史料時,腦袋裡卻浮現出了這樣一幅場景:
摯無比謙遜地請求堯出山治國,身後跟著無數眼神裡充滿渴求和野心的大臣。場面很和諧,除了摯的脖子上架著好幾把刀。
總之,權力落到了堯的手中。堯接受禪讓,開啟了一個很有王朝味道的時代——唐朝。他的兒子是被奉為圍棋始祖的丹朱。堯是有想法將位置傳給丹朱的,可惜後來發生了“堯幽囚”的慘劇。司馬遷在《史記》中對堯的評價是非常高的:
帝堯者,放勳。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雲。富而不驕,貴而不舒。黃收純衣,彤車乘白馬。能明馴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便章百姓。百姓昭明,合和萬國。——司馬遷,《史記·五帝本紀》
能看出,堯將自己治國手段出現了“思想控制”的傾向。後世的儒家和墨家皆奉其為聖人,認為其提出了倫理道德的概念。這是有文字記載的中國人創造一種“宗教等價物”的早期嘗試,在史料中看到這一點,甚是興奮。自夏商時代對宗教的探索後,“宗教等價物”的探索在周朝最終成型,並進入了百家爭鳴的大高潮。
堯的歸宿是禪讓,這是傳統史學的認知。但在《竹書紀年》中,我們看到了一個更血淋淋的版本。
舜囚堯,復偃塞丹朱,使不與父相見也。——《竹書紀年》
這段寫得非常露骨的了,舜不僅囚禁了堯,還把他兒子也囚禁了!手段之殘忍令人髮指。自唐朝(李淵建立的那個唐朝)開始,就有李白“堯幽囚,舜野死”的說法。可見對於政治的認識,從過去到現在都是沒有變過的。舜奪位後,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王朝——虞朝!
第二章 虞朝及有虞氏部落的脈絡
將虞朝看作是正史王朝一部分的論調自古有之。只不過大多是出現在諸子百家的哲學古籍中,故將其當作是一種政治學或哲學的概念,而非歷史事實。我們能看到的是,有虞氏部落成為部落聯盟領袖,建立虞朝,是在舜時候的事情,也只延續了舜一朝。到了舜的兒子商均那裡時,雖然有虞氏部落還是有著能左右政局的強大力量,但遠遠不能稱之為是一個王朝。夏后氏部落的崛起是有虞氏完全不能阻擋的,也是有虞氏遭到迫害的開端。
我們要想討論虞朝,勢必要理順有虞氏部落的脈絡。需從舜開始向前找。
通過那張世系圖,我們能看出舜所在的這一脈人物還挺多。這是源於《史記》的描述。
虞舜者,名曰重華。重華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橋牛,橋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窮蟬,窮蟬父曰帝顓頊,顓頊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從窮蟬以至帝舜,皆微為庶人。——司馬遷,《史記·五帝本紀》
而且橫向來看,他的輩分是很低的。他的競爭對手丹朱的輩分相當於他的曾祖。包括後來夏王朝建立者啟的輩分也跟他曾祖輩持平。司馬遷說得很委婉,舜的祖輩從窮蟬到他自己,一直是“庶人”。說白了,非官方記載,不保證其準確性。也有人說上古人物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部落。這個問題一直是眾說紛紜的,畢竟歷史太遠了。但從夏、商、周,乃至五帝(中後期為唐、虞)皆為平行存在,各個割據勢力爭權的思路來看,或許勉強解釋得通。在這一點上,各位不必糾結。
舜的故事,或者說家事,大家從小就聽過。他生活在一個他繼母、弟弟、父親都想弄死他的家庭裡,通過房上點火和石封井口等方式對舜進行了不成功的謀殺。我不太理解那個時候的人對自己的親人為何會這麼狠。當然,如果是爭權奪位的話,估計還不夠狠。
舜的血統其實非常高貴,而且就後來有虞氏部落的強大影響力來看,司馬遷說“皆微為庶人”是很奇怪的。《史記》一書帶有很強的文學性,以此來襯托舜的寬容與美德倒也無可厚非。但我們不禁要問,真實的歷史是怎樣的?如果舜的祖輩皆“庶人”,那麼長久以來統治有虞氏部落的人到底是誰呢?
我們沿著舜這條血脈向上追,最早可追至顓頊。
顓頊在上古史中不算什麼正面形象。他可能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嘗試“創造”新宗教控制民眾,卻完全失敗的人(重點是失敗)。別說跟堯和商族比,跟孔甲比也是差了許多。並且顓頊統治的手段是比較殘暴的,與其爭權的共工氏遭到野蠻打壓。在古籍中這段被描述得極具神話色彩:
共工氏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折天柱,絕地維,故天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滿東南,故百川水潦歸焉。——《列子·湯問》
看來共工氏的這場動亂影響不小。
顓頊死後化作“魚婦”的醜惡形象繼續苟存,他的兒子們在古籍中的形象也都不怎麼好。在蔡邕(此人是著名才女蔡文姬的父親)的《獨斷》中,對顓頊的一系列兒子有段怪異的描述:
帝顓頊有三子,生而亡去為鬼。其一者居江水,是為瘟鬼;其一者居弱水,是為魍魎;其一者居人宮室樞隅處,善驚小兒。——蔡邕,《獨斷》
顓頊身後醜惡,自己的兒子們也是一副妖魔鬼怪的形象。著名的“魍魎”就是其兒子。還有一位兒子檮杌,也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顓頊有不才子,不可教訓,不知詘言,告之則頑,舍之則囂,傲狠明德,以亂天常。天下之民,謂之檮杌。——《左傳》
那關於舜的直系祖先窮蟬的記載呢?或者,我們還有一個問題,作為孕育出領袖後代舜的窮蟬,與他幾個凶神惡煞的兄弟比起來,到底有什麼特質呢?
這一點,我們不得而知。上古時代的資料實在是太少。但袁軻先生對神話的研究卻給了我們一些提示。
顓頊有子曰犁,為祝融,祀以為灶神。——《周禮》
袁珂先生認為這個顓頊的兒子,就是窮蟬。他是從圖騰的角度入手的。窮蟬的“蟬”,並非夏天在樹上叫的知了,而是指“灶牛”,即我們所說的蟑螂。這種灶臺上常見的小動物在古代被視為有靈性的,成為了圖騰崇拜的一個類別。所謂蟬圖騰其實就是蟑螂。
從這裡,我們或許可以做一個猜測。顓頊在古籍中經常被混淆為祝融,這裡在提到窮蟬(姑且這麼認為吧)時也提到了祝融。我們或許可以認為所謂“祝融”並不單純像我們想象的那樣,是古代的一種官職。他極有可能是一種神官,是顓頊創作宗教不成功的產物。窮蟬繼承了這點,同時也繼承了顓頊的權力。
雖然這種“權力”伴隨著顓頊遺傳下來的殘暴的特性。史學家們對這種火一樣暴烈的治國方式不太敢恭維。看舜囚禁了堯父子的作風,這種暴力的基因或許還在影響著他的行事風格。不過歷史上對舜的評價是很高的。因為從堯的時代開始,賞罰,特別是刑罰,已經系統化了。有專門的人來制定和裁決。
這個人就是傳奇名臣——皋陶。
皋陶在中國歷史上絕對是個神奇的存在。不僅其自身身居重位,執掌刑罰,其子伯益還差點成為部落聯盟的領袖。自古以來前朝之臣是很難在今朝生存的,就算生存下來,往往也會背上壞名聲。但皋陶不僅生存得很好,還與堯、舜、禹並稱為上古“四聖”。
唯一的解釋是,歷代統治者對於皋陶的才華都有著迫切的需求。堯的時代,中原大地剛剛經歷了一位神一樣的君王帝嚳,需要比較系統具體的刑罰來維持統治。舜的時代,以祖宗暴政為鑑,需要一種更開明也更服眾的方式取代原先過於主觀的刑罰評判。而禹的時代,需要一個歷代執掌司法的人來讓自己的權力合法化,也為後世開創家天下提供基礎。
皋陶被追認為李唐王室的祖先,也是中國的司法之祖。
舜的時代結束於一場不明不白的死亡,即“舜野死”。在他死後,禹和他的夏后氏登上了舞臺,歷史也開始進入夏朝的前奏。在夏朝歷史中,有虞氏依然不斷出現。不管是被全族流放的商均,還是為落難的夏朝王族少康提供庇護的虞思,都能看出,這個王朝像是影子一樣,從未給離開過權力風暴的核心。
目前有據可考的有虞氏的傳承是周朝諸侯國陳國的第一位國君胡公滿。上古時代的虞朝,以“陳國”的方式,在中原大地上延續了下來。這張圖裡僅列舉出歷史上有記載的有虞氏後代。有缺失,至虞閼父(遏父)時已為三十二世孫。此圖中出現的幾位有虞氏後人名諱出自《左傳》。
箕伯、直柄、虞遂、伯戲,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齊矣!——《左傳》
中國上古史本身就是充滿爭議的,但也因此而魅力十足。沒有爭議的歷史,不是真正的歷史。虞朝,以堯的唐朝為基礎,作為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個王朝,對夏、商、週三朝有著極深的影響。同時,那些已經化作點點墨跡的君王們,也奠定了我們對歷史的理解方式——
——成王,敗寇。
就像我們甩不掉自己的影子,只要一拿起史書,就永遠離不開這個定律。
曉木曰兮歷史系Ljl
夏朝不是憑空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之前一定還有歷史。如果“堯舜禹”的傳承是真實的,那夏朝的奠基者(注意不是第一任天子)禹傳承於舜,而舜又傳承於堯,題主問的那個虞朝,指的正是舜所建立的“王朝”。而堯統治時期則被稱為唐朝(注意不是李淵建立的唐朝),兩個朝代並稱為“唐虞”。
且不說關於這一段時期的歷史文獻是不是真實靠譜,就算堯舜禹三人都是信史,僅僅一個首領所管轄的部落聯合體,你好意思稱之為“王朝”嗎?的確,中國的國家制度在堯舜二人手中得到了極大的細化,依不同職務而任命的官員也初具體系,但硬要將其定義為“王朝”,未免太小題大做了。
應當說,堯舜二位君主統治的世代,中國的“王朝”正在成型中,最終於啟手中得到了昇華,建立了夏朝。從邏輯上講,夏朝是中國第一個世襲王朝。有人可能會問,如果夏朝是世襲王朝,那將虞朝定義為禪讓王朝有什麼不可以?如果按這個定義,那堯禪位於舜,兩人統治世代也是一個王朝,而不應當分為唐朝和虞朝。只是,這種定義有什麼意義呢?中國第一個朝代就是夏(其實夏的存在尚有爭議)。中國歷史很悠久,但不能因為這種悠久,就人為地安插一些朝代,這反而有損於華夏文化的自信。
隱語
有些專家學者提出:在古代夏朝以前還有一個朝代是虞,虞朝只能是人們的推斷,依據是中國具有五千年的文化歷史,而從商代到現在,也就是四千年左右,那麼還有一千多年,又是什麼朝代呢?所以,就有人作出了夏朝之前的虞朝的推斷,並將虞朝古都估計在現今的浙江、江蘇、安徽和江西範圍內的300公里範圍內。
也有人說,虞不能算是一個朝代,而只是一個部落聯盟,部落聯盟間選舉一個帶頭的部落首領,這就是最先的禪讓制,到夏啟改制之後才成為家天下,啟是政變結束有虞朝選舉禪讓的制度。其實,歷史上有沒有存在夏朝都還是一個謎團,因夏朝也沒有可靠的文字記載流傳至今,最遠的可考文字記載只可追溯到商朝。
也有史學家認為,春秋以前的文獻中追述古史最早只到夏禹,周以前的朝代只有夏、殷二代,虞代是墨家為宣傳禪讓說而添加出來的。因此,夏朝以前到底還有沒有一個朝代虞,此觀點到目前還沒有下定論。就是這一千多年的歷史,目前仍沒有文字記載,現今的歷史學家、地理學家以及考古學家也沒有證據證明虞朝的存在。虞朝之說的論點如果確立,那麼中國的歷史就要改寫。
羅盤高人
虞不是一個朝代,夏也不是。有虞氏、夏后氏輟以氏字其是氏族部落,這與殷人、周人不同,後者已經是國家。虞即騶虞,是一個月獸(考證起來比較麻煩,此處從略),換言之,虞是一個以月為象徵的部族集團;夏即夏日之日,是一個以太陽為象徵的部族集團。這也就是華夏族,華即月華。她們是同時並存的胞族。從這種意義上說,虞夏都不是國家,不是王朝
卜澮
成鳩氏經過一番積累,發展出了一個有虞氏、又叫虞朝,《禮記·王制》雲:“有虞氏皇而祭。”——裡面的皇字很象形,就是大王的頭上帶著良渚的三叉形羽冠,見本號之前的文章,皇字即起源於良渚的越人。虞字就是吳的意思,良渚即位於吳越之地。《韓非子·顯學》說“殷、周七百餘歲,虞、夏二千餘歲”,由此推斷,虞朝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良渚,但勢力在不斷擴張。
虞朝也有好幾個出色的領袖,例如幕,他是帝舜的先祖,依稀見於史籍的一角。《國語》上說:“幕,能帥顓頊者也,有虞氏報焉”。又云“虞幕能聽協風,以成物樂生者也”。說的意思是,幕是有虞氏的老大,他發展物候曆法,推動農業生產。實際上,幕只是繼承了成鳩氏的技能。
虞朝後來到了陳地,晉平公問太史趙曰:“陳遂亡乎,對曰陳顓頊之族,陳氏得政於齊,乃卒亡,自幕至於瞽叟無違命,舜重之以明德”。
宋朝羅泌在《路史·餘論七》記述了一個“呂梁碑”,碑文道:“舜祖幕,幕生窮蟬,窮蟬生敬康,敬康生喬牛,喬牛生瞽叟,瞽叟產舜,命禹行水道呂梁”。
下面這幾個應該是定都陳地之後的虞朝首領——
《左傳·哀公元年》:昔有過澆殺斟灌以伐斟鄩,滅夏後相,後緡方娠,逃山自竇,歸於有仍,生少康焉。為仍牧正,惎澆能戒之。澆使椒求之,逃奔有虞,為之庖正,以除其害.虞思於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諸綸。
《左傳·昭公三年》,叔向曰:齊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齊其為陳氏矣……箕伯、直柄、虞遂、伯戲,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齊矣。
《左傳·襄公二十五年》:昔虞閼父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
這個碑文最大的亮點是,沒有說舜出自黃帝。常看我們“基因看歷史”號的讀者都知道,五帝同源說是大一統後的產物,把所有牛逼的人物都歸為一體了。但是這個在考古上、基因上是站不住腳的,從基因上來說,就算是同一個姓氏的人,都有非常多個不同的祖先。又說帝舜出自顓頊,但顓頊為黃帝一脈,黃帝起源於西北,與東南的良渚不同。而帝舜的陳姓後人,經過基因檢測發現,O1a的比例偏高,說明帝舜和良渚為一脈,故不採納出自顓頊說,虞朝的總體世系為:
成鳩氏...幕——窮蟬——敬康——句望——橋牛——瞽叟——重華(舜)——商均……虞思……箕伯……直柄……虞遂……伯戲……虞閼父——胡公滿。
話說到了良渚後期,約4000多年前地球出現小冰期,全球氣候進入一個寒冷時期,氣候惡化,氣溫和降水量的年變率較大,大規模的洪水進入良渚,良渚文化毀於海侵。於是成鳩氏、虞朝的人民,紛紛外逃,一些跑去華中,一些揮軍北上。帝舜那支就是北上了,帝舜進入中原之後,把自己的祖先出處附會到了黃帝世系裡面去,因為黃帝一系是中原爭霸的勝利者,攀附能使帝舜顯得血統純正,增加政治話語權。
當時北方几個大的部族,組成了一個部落聯盟,定期推舉精英來擔任“武林盟主”,相當於現在的聯合國主席。黃帝的嫡系後裔是顓頊一系,顓頊一系把“武林盟主”傳到了帝堯。代表東夷勢力的舜,日益坐大,他動用東夷軍隊“囚堯於平陽,取之帝位”,“復偃塞丹朱,使不與父相見也”。可見,舜通過軟禁帝堯、流放帝堯的兒子丹朱到南方,取得了“武林盟主”的寶座。
不久,中國再次被海侵困擾,西北崛起的大禹善於治水,因治水獲得了很高的名望,帝舜迫於輿論的壓力,名義上把大位傳給了禹,但讓伯益繼續控制陶寺。之後舜決定去追擊丹朱勢力,順便向南方發展,舜一口氣殺到了長沙零陵界,可能因為水土不服,舜很快便病卒。大禹的兒子啟看在眼裡,他馬上從石峁殺向陶寺,打敗了伯益,中國從此進入了夏朝。
伯益雖然敗下陣來,但他的後裔創立了春秋戰國時代的秦國、趙國,趙姓的O1a非常高頻,此是後話。伯益有一個後裔叫惡來,據說是大力士,能夠力博猛獸,成為勇猛的代言人,後世要讚揚猛將,便稱“古之惡來",可以說,惡來繼承了祖先成鳩氏的勇敢好戰。
良渚文化是一種擴張型的戰鬥文化,他的輻射範圍遍及大半個中國,西北及甘青,南至贛粵,莫不受其影響。更為重要的是,良渚文化對中原的華夏文化有直接的影響,其文化內涵直接注入夏商周三代的文明,至今人們還流傳著“三皇”的傳說。
基因看歷史
首先,夏朝是否曾一統江山,值得商榷。在考古中和史記上都存疑。正因為後世史記和現代史學界認為,夏朝是華夏奴隸社會的開端。而讓學界步入認知和研究的泥潭。根本是找不到合理可靠的認據。
其次,從夏朝疆域圖和相關歷史資料和歷史人文特徵上分析,同夏朝並存的應該有“虞朝”,同時還有商朝、周朝的發源氏族部落。
在禹州九州圖中,夏朝的疆域只是“豫州”區域。從人文特質上看,禹貢九州圖在大禹時代,是九大氏族部落的疆域圖,而“夏”稱為朝代也是後世給予的冠名,啟在禹後,成為“夏”的封地主也無可厚非。而後世和現代學者研究斷夏商周朝代,都是根據孔子《春秋》、司馬遷《史記》等史學記載為依據。在孔子時已經過技術處理,後世也不斷遵循《春秋》記史的“大義微言”原則進行不斷的清理和撰纂。而最早文字的史記魏國竹簡《竹書紀年》成了野史。根據《竹書紀年》記載,實質上,夏禹之後華夏大地已經沒有“天下共主”。分裂為各氏族部落諸候國、封地國,就如西周末年,形成的“春秋五霸”時代。夏朝時期,實為“九州分治”時代。
所以,在夏朝之前的“五帝”時代稱為“共主時代”,唐虞作為天下共主,無論正史和野史都有記載,無可非疑。而夏朝後一樣並存,也是可以推理。而周朝的先祖“殷”一樣在夏朝時有自己部落的獨立領地“雍州”。
大哉傳媒
這裡需要澄清一個觀念,就是把中國古人的史學和現在西方的史學分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按西方現在的史學以出土文物支撐朝代認定,只承認我們最早的朝代是商朝,也就是夏朝他們都不承認,那討論虞朝就是多此一舉。按中國古代的史學,唐虞夏都不必說,之前更古老的還有還有三皇五帝。個人比較相信自己老祖宗的那一套,五帝中 黃帝有《黃帝內經》,伏羲有八卦和易,神農有《神農本草》傳世,這不是史料證據又是什麼?一定要出土宮殿和文字才算嗎?考慮到中華文明上下五千年,其實不止五千年,按三皇五帝更古,所謂四大文明古國只剩中國還有不斷絕的文化傳承,考慮到經過上萬年的地理地貌變遷,古蹟和古文字的遺失就不算什麼了,代代相傳的神話不也是一種可參考史料嗎?但這個並不被西方主流史學承認,他們依舊認定我們中國從商朝開始,因為發現了殷墟遺址,發現了甲骨文。一家之言,僅供參考,不喜勿噴。
天邊的一團雲
夏朝是否存在目前還處於矇矓含混的交著狀態,夏之前,豈非更加?
所謂虞朝是指三皇當中的舜帝當政的王朝,與堯帝的唐朝相對應。虞朝就是所謂“三皇五帝”的時期。
這個時期真的在歷史存在嗎?這個問題本世紀的歷史界基本上持否定態度。顧頡剛先生早就在解放前的《古史辨》第七冊,有與楊向奎先生合著的《三皇考》長文,煌煌十八萬字,詳盡地考證了三皇之說的由來,至今史學界仍無推翻其結論之反證材料。其中說:
“三皇是戰國末的時勢造成功的,至秦而見於政府的文告,至漢而成為國家的宗教。他們是介於神與人之間的人物,自初有此說時直至緯書,此義未嘗改變。自從王莾們廁三皇於經(《周禮》)和傳(《左傳》中所說的‘三墳’),他們的名稱始確立了。”
《三皇考》前有童書業先生的序言。童先生在此亦舉出若干鐵證:
“‘皇’字在戰國以前只當它形容詞和副詞用,偶然也作動詞,或是有人用它作名字;絕沒有用作一種階位的名詞的。戰國以後,本來用以稱呼上帝的‘帝’字已用作人王的位號,便改用了訓美大而又慣用作天神的形容詞的‘皇’字來稱呼上帝了。在《楚辭》裡我們首先看到‘東皇太一’和‘上皇’‘西皇’‘后皇’等名詞。到戰國之末,‘皇’又化為人了。《呂氏春秋》和《莊子》告訴我們一個人帝的‘三皇’。秦王政統一天下,命丞相御史等講帝號,臣下奏說‘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貴’,這就是我們最先知道的‘三皇’的名號。”
總之,到目前為止,現存的上古文獻以及相關出土材料中,沒有直接肯定三皇為中國實際上出現過的上古皇帝。從而,所謂的虞朝,就不能令人放心肯定了。這個問題最終還是要交給史學界,憑材料去驗證的,不能憑遠離事實時空、沒有半點實物標本的傳統傳說去確信。古人寫書,以為都是記錄得真實的,那你就幼稚了,都有目的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