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儒林外史》中三個俗名士探析吳敬梓的雅俗觀

从《儒林外史》中三个俗名士探析吴敬梓的雅俗观

中國雅俗觀念的產生是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其標誌是南朝劉義慶所著《世說新語》的問世①。每個朝代,每一個體對“雅”和“俗”的認識不盡相同。在《儒林外史》中,作者吳敬梓明顯表現出對魏晉名士風度的崇尚。他鄙棄外在功名,以講求自身修養為雅,對只有酸腐“名士氣”,卻沒有深刻思想的“俗名士”加以嘲諷和批判。本文通過對書中三個代表性“俗名士”進行比較,來探析作者吳敬梓的雅俗觀。

一、任誕名士——權勿用

權勿用號潛齋,是不折不扣的任誕名士。作者對其嘲笑意味遠大於厭惡,連給他起的名號也暗喻諷刺。“權勿用者,暫且無用也,那意思是將來大有用處;字潛齋,自然用的是《易經》‘潛龍勿用’的卦辭,給人眼下雖為匣中劍,但飛鳴梟首自有時的感覺”。②

權勿用到底有沒有真才實學,是不是隱藏在山村中的“真名士“呢?楊執中曾說他“管、樂的經綸,程、朱的學問。此乃是當世第一等人”。但在後文可知,他沒有幹過一件實事,也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滿腹經綸,何況他走上名士之路還是“老阿呆”楊執中引導的,可見他並沒有多大學問。

從表面上看,權勿用的性格中有阮籍、嵇康等才子名士癲狂的成分,是一眾文人中為數不多的不媚俗權貴“雅”的代表。婁三婁四公子請他到府中一聚,他卻要把熱孝服滿。在這一點上他和假裝清流高人、欺世盜名的楊執中、景蘭江等人相比要好很多。但細觀起來,其實不然。在他不媚權貴的“呆”和“任誕”之下,恰恰隱藏的是“俗”。在婁府下人宦成到來之時,他“晚間拿些牛肉、白酒與他吃了”,並且給了宦成兩分銀子做酒資。要知道,權勿用家裡一貧如洗,他為了穿得一件單直,還要當五百錢。可知這些酒、肉和二分銀子大概就是他的全部家當。

權勿用“任誕”之“雅”背後恰恰是精通世故之“俗”。他表面呆傻,在大事上不糊塗。通過婁三婁四公子,他想要獲得人生質的飛越,因此連婁府的小廝都要盡力對待;而學習魏晉名士的“怪模怪樣”既是科舉不成藉以麻醉人生的避難所,又是引起婁三婁四公子一類“名士愛好者”注目的資本,因此他不拘小節。

“他帶著孝帽,恰好有個鄉里人在城裡賣完了柴出來,肩頭上橫掮著一根尖扁擔,將他的高孝帽子橫挑在扁擔尖上”。權勿用鬧盡了笑話,最後還被人誣陷。對這種胸無點墨,佯裝魏晉風流的“假名士”、“俗名士”,作者極盡挖苦和嘲諷。

二、市井名士——景蘭江

之所以稱景蘭江為市井名士,是因為他作詩,約詩會等看似“雅”的舉動實則是為了粗俗不堪的名和利。景蘭江和灑脫風流的“雅名士”沾不上邊。他比“任誕名士”權勿用和“風雅名士”杜慎卿更俗。他因為一次“附庸風雅”折了本錢,就以辦詩會為由借銀子,結交富貴“名士”。他是八股時代小市民的代表——無法通過科舉這一正常途徑獲得“名”,只能退而求其次,通過作詩這一名士舉動得到世人的另眼相待。

在匡超人初遇景蘭江之時,景蘭江手不釋卷,讀的還是高雅的文學作品,匡超人心生慚愧。但他剛開口就暴露了自己的“俗”本性。一大段避實就虛的議論,是借一系列名士炫耀自己,抬高身價。而他詢問匡超人“入泮哪位學臺”更是為了千方百計引出自己和名士們的聯繫。其實在《儒林外史》中,這是許多“俗名士”常有的說話方式:吹牛扯皮,借大人物造勢。對於一個真正的名士來說,淡泊名利才是高雅之舉,而景蘭江出場就露出市井小人的嘴臉,這種浮誇吹噓之“俗”正是作者想要批判的。

吳敬梓通過對景蘭江的塑造,也對“以詩求名”這一惡俗行為加以嘲諷和斥責。景蘭江作詩已二十餘年,並通過詩認識了許多酸腐名士,常常一起吟詩集會,但他的詩作水平著實不高,甚至還不如只學了一日兩夜的匡超人。不是他不勤奮,而是他不知道作詩的真正意義。通過作詩,他獲得了一種虛假的自我滿足感。在他看來,作詩和科舉具有同等意義。作詩這一自我抒懷的高雅舉動被形容得如此之“俗”,實在是讓人扼腕。

三、風雅名士——杜慎卿

權勿用、景蘭江之流和杜慎卿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杜慎卿是“富貴閒人”,不需要和權勿用、景蘭江一樣把當名士看當做是謀生的手段,也不需要以詩結交權貴,他本身的文化修養也比兩人高很多。杜慎卿符合古代對於“才子”的一切定義,但他卻把享樂看成是人生第一要務,他的人生空虛、無聊。他自詡風雅,但他的風雅背後潛藏了裝腔作勢、精神空虛之“俗”。

杜慎卿的生活堪稱是名士的典範,他手搖詩扇,崇尚清談,愛好音樂,鄙棄官場。但恰恰是這樣的“雅”士,作者卻設置了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情節:眾人請客吃飯,杜慎卿不喜油膩,吃了一塊板鴨登時嘔吐起來。真是風雅之中的風雅,講究之中的講究!但恰恰是這樣的“風雅”之舉,卻更讓人心生厭惡。

杜慎卿有富貴,有名望,但他內心空虛。他最大的痛苦是找不到“知心情人”,甚至因此掉下淚來。杜慎卿想要找到知己的願望本是人生一大雅事,但深究起來,只不過是喜歡美男子的粗俗行為。在看到相貌鄙陋的來霞士之後,他立馬“搬到河房裡取妾去了”,還認為季葦蕭“所做之事不俗”。從著一點可以明確看出,杜慎卿表面愛才,實則愛貌,“伯牙絕弦”之“雅”與沉迷酒色之“俗”的對比,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誇張的風雅帶來的必定是庸俗。在作者眼中,杜慎卿的風流多情實際上是精神萎靡的寫照,並不比權勿用景蘭江之流高雅多少,反而更顯淺俗、酸腐。

結語

從吳敬梓對這三個“俗名士”的態度可以明顯看出他以魏晉風度為雅,以追名逐利為俗。魏晉名士逍遙自在、荒誕不經表面掩藏之下的是對世事的批判和憂國憂民的情懷。以權勿用、景蘭江、杜慎卿為代表的三類“俗名士”一味學習魏晉風度,卻忽略了魏晉風度深層的精神內核,而僅僅將其看成是追名逐利的手段或消愁解悶的工具,必然變“雅”為“俗”。吳敬梓通過他們頌美嘉遁、蔑視流俗,進而表達自己的雅俗態度。

參考文獻:

[1]吳敬梓:《儒林外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

[2]李漢秋、張國風、周月亮:《儒林外史鑑賞辭典》,2011。

[3]陳文新:《儒林外史》視野中的四類名士,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1期。

註釋:①王石天 :《試論藝術審美中的雅俗觀念》,西安聯合大學學報,2002年第1期。②李漢秋、張國風、周月亮:《儒林外史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11年版,第36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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