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陽子金丹大要卷十一

紫霄絳宮上陽子觀吾陳致虛撰

累行

與至陽子田至齋

帝皇之得道者,若羲、農、黃帝焉。仕隱而得道者,若老、莊、關令焉。侯王而得道者,若子房、淮南焉。山岩而得道者,若鍾、呂、希夷焉。道之在天地間, 成仙作佛者,歷歷不可以指數也。後之罕聞者,茫茫而少大丈夫也。其王公大人折節下士,祗為有道存耳。士之學無止,亦唯未臻乎道。故明於道者,至聖神人也。 僕以西行旅寓,思國宣貳,至齋田侯,扣首再三,欲聞至道,經年不倦,乃授之曰:

大道者,至人之所秘,聖師之叮嚀也。古之真人,行其所不能行也。宇泰定者,發乎天光,天光發者,人見其人,備物以將形,敬中以達彼,以有為入無為。有 為者與人為徒,無為者與天為徒。與人為徒者,煉先天之一氣。與天為徒者,煉後天自然之真。夫人稟天地絪溫一氣而生,從微至著,壯而盛,盛而衰,氣固為盛, 氣餒為衰。至人者盛則養之,衰則救之,使一氣長存,歷劫而不死者,金丹也。大修行人既得乾金,入於神室,心目內觀,清靜光明,以成胎嬰,寶之十月,出入去 來無滅無生者,天仙也。所謂氣者何也?即兩個陰陽也。一坤一乾,陰陽也;一男一女,陰陽也;一坎一離,陰陽也;一逆一順,陰陽也。《南華》雲:至陰肅肅, 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採先天,煉後天,謂之交通。通則〔成〕和,成則物生,物生而為嬰兒,長大而號真人也。

至齋言下猛悟,期以勤行,易其號曰至陽子。

與初陽子王冰田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惟是道也,在天地之間,旋轉乾坤,昭揭日月,更代四時者也。一切人也,稟大道至聖至靈之體,合大道至精至粹之用。 常人順之,是以一生一死,若循環然。至聖神人以此道而逆之,故成仙作佛,而出造化之外也。三教大聖,皆體此道而用之。儒曰修身,釋曰修性,道曰修命者,即 殊途而同歸也。粵後之人,不達聖人之旨,各尚所聞,而非其所是。豈知身與性命,必不可離者也。若一可離則非道矣。

初陽子王舜民,偉哉大丈夫也。出入仕途且三十年。僕聞之,舜民之仕也,利不能移其心,困不能改其操,斷然有守。凡所寓以冰田自扁者,示無纖瑕小疵焉。 乙亥冬,會溢江任所,一揖次若久要,握手輸心,略無官況。僕睹其氣宇高邁,骨相合仙,因緣遭逢,求我丹道,遂用盟天,以青城老師金鼎火符之秘,次第授之 也。乃先除其執著,去其驚疑,道其緣熟,培其根深。僕之用心又如此者,蓋欲將師所傳,悉授不隱。顧惟聞道不難,行之宜謹。純陽老仙雲:便下手速修猶太遲。 使上士聞道,必勤而行之,彼常人者聽之,則且驚且疑,不肯疾早下工。電陣之光,石擊之火,似箭之速,籲可畏哉。今語初陽,其毋忽諸。夫金丹者,金液還丹之 道也。金液者,即人身中之真氣也。以氣合形而成真人,是為還丹。厥人之初生也,毓先天地至純之道,逮二八精氣日洩而樸散,則先天之氣不純。且世人之壯必昏 必娶者,以續綱常也。若也中年卻能寶愛其身者,聖人也。孟子四十不動心。莊子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孔子五十而知天命。今初陽子行年五十有二,而聞金丹久 視之道,以其時考之,則可矣。況初陽子道緣既重,信心益堅,謹因師旨,授之曰:

古之真人慾理其性,先寶其精,欲理其命,先淳其氣。是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若以孟子為寓言, 則聖賢寧如是乎?若以孟子為教言,則人一身之氣,豈能塞乎天地哉?然必有其道矣。道者何耶?氣也。氣者何耶?命也。即經雲: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也。夫 欲了命,必先修性,性命雙修,何憂不仙。且性也者何耶?義也。故孟子曰: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若義襲而取,則物也,順也,人也,非金丹也。唯集 義所生,則逆也,是所謂金丹也。故云:配義與道。而孔子曰:成性存存,道義之門。釋迦雲:是諸法如義。老子曰:上義為之而有以為。聖人之於道,不離乎義 也。義之道大矣哉。採鉛鍊汞者,集義也。西南得朋者,上義也。龍女獻珠者,如義也。是義也者,即羲之易,一陰一陽之道也。夫一陰者,離中之雌;一陽者,坎 中之雄。離中之陰為火,坎中之陽為水。配義與道者,以坎反上於離,是水火既濟之道也。蓋於坎中取出陽爻,降而入於離之中,換出陰爻,是為地天泰也。蓋離中 之陰為汞為.精,坎中之陽為鉛為氣。《心印經》雲:上藥三品,神與氣精。然精依氣生,神依氣珏,神、氣、精三者,無一可離。此所謂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 儻精耗則氣憊,氣餒則神離,氣憊神離,可謂之人乎。此所謂可離非道也。聖師深慮世人不能明乎道,不能煉其氣,乃借名為鉛為汞、為鼎為爐、為龍為虎、為砂為 銀、為刀圭、為火候,百般譬喻,託物假名,以曉後之學者,亦豈不欲人人作仙;個個成佛也。緣為世人信之弗及,承當不得,偶或就中間有一二,復為旁蹊小徑, 著相執空,罕聞正道。若大乘根器,上士至人,際遇真人,一言之下生實信心,寶愛其身,積累其氣,而勤行不怠者,則高仙地位,指日可躋。僕閱人多矣,今觀初 陽子姿稟非凡,神氣充裕,祖師金丹之道,不敢秘者如此。

與一陽子潘太初

老子曰:上士聞道,勤而行之。至哉言也。僕自獲遇至人,盟授大道,即欲圖就所事。而以功緣未立,用是求諸仙經,搜奇摭粹,作成《金丹大要》。書成之 後,不恤起處,每過名山及諸城邑,隨方作緣,低首下心,開導世人,誘進此道。四三年來,求者紛紛,卒未見有大力量而精進者。比謁廬山太平宮,揖當代主人太 初潘一陽。塵襟一見,懼如平生,茶罷復茶,有物外趣。顏童髭墨,神氣裕如,膚澤臉桃,丰標灑落。其剿繁治劇,若不經心,而待物擇交,似有定見。顯官軒車而 至者,皆得歡心;負義蓄材而來者,願識其面。頭顱且無塵俗。骨骼吻合仙姿,平川洗滌而疏明,大山嵯峨而增秀,天人交替,鬼神其依。僕每嘆:夫福之與慧,二 者不可得兼。太平閒暇,安富尊榮,此人之福也。通玄達妙,研精究微,此人之慧也。二美具全,則斯人也,不可以尋常而同年語。眷顧之初,言及丹道,僕未即 應。既而情真語簡,好篤誼深,敘其主領事繁,已覺年光流邁,念念急於茲事者,更來歲而又遲也。僕睹其開心見誠,列盟奉誓,乃授之曰:

大道者,與天地生物,乾坤覆育,日月陰陽同其造化焉。在人之身,不外是也。天地以陰陽為橐鑰,人身以玄牝為崇鑰。天動地靜,動為陽而靜為陰。陰極則萬 物不生,而陽氣潛伏,及夫剝盡,則一陽初動,而梅先吐白者,以陽在地中,而將復也。世政以梅為報春之信,故《易》之復卦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復之為 卦,五陰一陽,其一陽在下,而陽為之主也。人身亦

然,自少而壯,壯必衰,壯為陽,而衰屬陰。逮乎有陰極,則陽氣欲盡而散也。至人於此,則能體,天地之道,以子為度,以日為符,以癸為候,以月為則,以 汞為陰,以鉛為陽。鉛生於癸,而癸在坎,坎屬北方,北乃子之正位。天地以七日而來複,復一也。太陰以三日而出庚,庚為金,而金為乾,乾之金寓於坎。人身亦 猶是,而陽復有時。大修行人急於癸生之時,求彼先天真一之氣,以為鉛也。納此真鉛於離之中,配以離之真火,煅煉成丹,故曰金丹。則金丹者,無外乎坎離二 物。且坎離為何物?要知只是兩個真陰真陽而已。是知金丹之道,不外乎陰陽也。當其一陽初至,雖一身皆陰,而一陽自外來,彼一陽反為之主矣。今其號曰一陽子 者,取義於此。一陽子既聞此道,儻不為則亦已矣。若也興勇猛之心,奮勤行之志,吾知其功成也必矣。

與九宮碧陽子車蘭谷

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息深深。寢不夢則神存,息深深則以踵。此即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之道。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赫赫發乎地,肅肅出乎天。此即上德為之 而用以為之道。無以為者,後天自然也。有以為者,先天一氣也。何謂後天?夫人稟先天一點真陽之氣而生,為物之最靈者。此氣日生夜長,與天地混沌之時同其造 化。其神之所以存者-,鷙烏不能攫,兕虎不能傷,以其神王故也。及乎年登二八,真氣已盈,復遇至人授以寶身之道,使天機不逐放事物,無勞於形,無搖其精, 息以踵而不以喉,與天為徒,而世不能移其志,則比古人千二百歲,不啻過也。此所謂後天無為之道。何謂先天?且人生天地間,年壯而嗜慾俱,以酒為漿,以妄為 常,恣情縱欲,亡精損神,所稟先天之氣驅之勞之,猶虎奔而寓於西矣。即如乾之為物,純陽也,始交於坤,則乾之體破而為離;坤之為物,純陰也,潛奪乾之一陽 而為坎。由此之後,乾體反虛,坤體乃實,則離坎者,乃乾坤之繼體。乾坤順行,男女奔放,精竭神去,一切常人至此則已。大修行人體金丹之道而修之,逆五行而 用之。逆者何也?坎中之陽赫赫,即乾金也。離中之陰肅肅,即坤爻也。金丹者以坎而升於離之上,以己而合於戊之門;伏坎中之虎,以降離中之龍;取坎中之金, 以克離中之木;納坎中之水,以煉離中之火;採坎中之氣,以補離中之精;回坎中之陽,以實離中之陰,即復純乾而成真人。《傳》雲西南得朋,伯陽雲真人潛深 淵,天台雲鉛見癸生須急採,馬祖雲一口吸盡西江水者,皆此還丹之道也。故降伏自己之龍虎,採取身中之精氣。然降伏者功在於德,採取者不外乎道。道無德不能 採取,德非道無以降伏。所謂採取者,只須一時之功,非有遲疑之事。蓋一時者,要在初三日內取之。當此初三之夜,月生庚方之際,此時水源至清,渾無撓動,急 用半時採取,歸於鵲橋之東,結成黍粒之丹,入於黃金室內,煉之成之,謂之金丹,謂之先天大道。世人一知金丹即我本來乾中之真金,則為微妙玄通之士,而深不 可識矣。

九宮山碧陽子車蘭谷,為玄門棟樑者,四十餘年矣。其功業設施,表表在人耳目也。卓然道眼識人,不似他人之忌才者。僕以不檢,唯志於道,不免沽痴自醜, 賈愚自賣,既無華衣以浮飾,不能強容以求知。一揖之初,乃即深契,求我丹道,足所未聞。睹其神氣裕如,遂將祖師先天后天金丹之旨,悉以授之,卻加勉勵焉。 噫,世人之所以峨其冠者,入老氏之門,學老氏之道也。夫老氏之道,寶精氣修返還,尚清虛,寡嗜慾,薄飲食,離塵綠,廣慈悲,樹陰德,損之又損,至於無為, 是則謂老氏之徒。今焉處珠宮,披鶴氅,直以問道為羞為辱者,何不反思吾教之所學何也。間有一二希乎修養之說者,則叢聚而笑之。我太上曰:下士聞道大笑之。 豈古然哉。夫既入其門,而不行其道,則為老氏之蠹也。蠹者,衣其服而妬其教,蠶其食而訾其道,是猶服堯之服,而非堯之言,吾不知其可也。縱負出類拔萃之材 者,亦甘以清高至貴之身,棄之於濁惡之地,使俗之有口者,呼之為異端之徒,籲可惜哉。就中有能去傲除欲,節飲靜坐者,雖不得真師之指,亦不為教門之罪人 也。彼神仙者,慈愍為心,不顧訕毀,唯欲化人成道而已。昔者黃帝之問道也,膝行跪進,既聞道已,乃曰廣成子之謂天矣。今之時人去古道遠,以矯詐為誠,以妄 誕為心。其未之聞,謂有何道,及稍有聞,自以為足。或始聞師之語,恐師未盡善,及略聞其端倪,則謂素所自有。借使造其閫奧,即萌僥倖而得之喜,惟恐師之求 其所報,寧肯勤行哉。果若此,又孰得而臻乎極也。豈能如碧陽子,聞一且問二,聞二復問三,既不以才自矜,復愈高而愈進。山間林下,或有超然穎脫之器,以生 死為一大件,如我碧陽子者出,研精究微,參玄造妙,還丹坎戶,結胎黃房,若非白日而飛昇,亦傍神仙地位而去,況其精進而勇猛者乎。諺雲:一子出家,九族俱 仙者,斯之謂歟。今碧陽子雖其主領事繁,猶能孜孜上道,直以堅固為實踐,不以誑妄為虛彰,與彼夢生醉死者,大有徑庭。《南華》雲:卜梁倚有聖人之才,而無 聖人之道,吾將以聖人之道告之,庶幾其果為聖人乎。碧陽子今聞聖人之道,已早修有為之德,高證無為之功,以應龍沙八百之讖乎。異時名公巨卿,必有取法於子 者。子其勉乎。

上陽子金丹大要卷之十一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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