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評說漢重臣


毛澤東評說漢重臣


《漢書》亦稱《前漢書》,班固撰,是我國第一部紀傳體的斷代史,主要記述了上起漢高祖元年(公元前206年),下至新朝王莽地皇四年(公元23年),共230年的史實。固,字孟堅,後漢扶風安陵(今陝西咸陽市東)人。《漢書》,是《二十四史》“前四史”之一,也是毛澤東終生研讀的一部大著作。

《後漢書》由我國南朝劉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唐朝李賢等注。范曄(公元398年~445年),字蔚宗,南朝宋順陽(今河南淅川東)人。此書綜合當時流傳的七部後漢史料,自成一家之言,記述了上起漢光武帝建武元年(公元25年),下至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共196年的史實,是一部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是“二十四史”中的“前四史”之一。毛澤東喜讀《後漢書》,曾寫下批註:“《後漢書》寫得不壞,許多篇章,勝於《前漢書》。”


“《治安策》是西漢一代最好的政論”

賈誼(公元前201年~前168年),河南洛陽人,西漢文帝時有名的政治家、文學家和史學家。他18歲時,就以能誦詩書屬文聞名於世。20多歲時,漢文帝召其為博士。毛澤東在多次講話中,凡說到年輕才俊,便時常提及賈誼,譽其為秦漢專家,“英俊天才”。1958年4月27日,毛澤東寫信給他的秘書田家英,建議他:“如有時間,可一讀班固的《賈誼傳》。可略去《吊屈》《鵩鳥》二賦不閱。賈誼文章大半亡失,只存見於《史記》的二賦二文,班書略去其《過秦論》,存二賦一文。《治安策》是西漢一代最好的政論,賈誼於南放歸來著此,除論太子一節近於迂腐以外,全文切中當時事理,有一種頗好的氣氛,值得一看。如伯達、喬木有興趣,可給一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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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誼

《治安策》又名《陳政事疏》,是賈誼為國家長治久安提出的政治謀策。當時,從漢高祖到漢文帝,已歷近40年,政治比較穩定,經濟有很大發展,社會繁榮。但賈誼卻居安思危,從歌舞昇平中看到潛伏的種種危機。他不屑當朝權貴一味鼓吹“天下已安已治矣”等歌功頌德、粉飾太平的做法,斥之為“非愚則諛”。他的《治安策》開宗明義,認為:“臣竊惟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嘆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傷道者,難遍以疏舉”,流露出一個愛國者對國家前途命運的深切憂慮和關注。所謂“可為痛哭者一”,是指當時異性諸侯雖去,但同姓諸侯趨強,相繼發生了淮南王、濟北王之亂,如果聽任同姓諸侯坐大,則後患無窮。解決辦法就是“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即削小諸侯領地,削弱諸侯權力。因為諸侯“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便於皇帝統治。所謂“可為流涕者二”,是指匈奴為患,邊界長期不寧;皇帝在邊界問題上求和心切,不敢碰硬。他建議加強對少數民族的威懾力,嚴懲裡通外族的官員。所謂“可為長嘆息者六”,是指世風日趨奢靡,人民貧困,潛伏著不安定因素;亡秦的暴戾之氣未能徹底滌盪;對太子的教育和為君之道未予重視。他建議制定禮儀、綱紀、法度,使上下有所遵循。《治安策》的上述分析,緊密結合社會的政治經濟狀況,有的放矢,切中時弊,而且有理有據,文筆樸素犀利,感情中肯真摯,說理層層深入,有很強的說服力。所以毛澤東認為《治安策》不愧為“西漢一代最好的政論”;“全文切中當時事理,有一種頗好的氣氛,值得一看”。

賈誼的另一篇政論文《過秦論》也為毛澤東所欣賞。文章把秦亡的主要原因歸結於“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就是說:秦始皇打天下,可以憑暴力取得成功;但得天下後,就應適應形勢變化,順應人民的意願,施行仁政。可惜秦始皇沒有看到這一點,依然是嚴刑峻法,推行強權暴力,就難免喪失人心,導致滅亡。毛澤東對這句話十分贊同,他在一本《舊唐書•朱敬則傳》中的天頭上,原文照搬,批註道:“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可見,毛澤東對賈誼卓越政治見解的熟悉和推崇。此文將政論性與文學性融為一爐,邏輯嚴謹,筆力雄健,氣勢奔放,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魯迅先生曾將《過秦論》和《治安策》等文章稱作“皆為西漢鴻文,沾溉後人,其澤深遠。”毛澤東與魯迅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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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秦論》

後來,漢文帝任命賈誼為其幼子梁懷王劉揖的太傅。不巧的是,漢文帝十一年,劉揖入朝,不幸墜馬而死。賈誼自認為“為傅無狀”,不滿33歲就在憂鬱自責中離世。毛澤東一生極為推崇那些目光高遠、勇於革新開創、又有真才實學的年輕人。英才早逝,毛澤東十分惋惜,專門寫了兩首以賈誼為題的詩:

《七絕·賈誼》

賈生才調世無倫,

哭泣情懷吊屈文。

梁王墜馬尋常事,

何用哀傷付一生。

《七律·賈誼》

少年倜儻廊廟才,

壯志未酬事堪哀。

胸羅文章兵百萬,

膽照華國樹千臺。

雄英無計傾聖主,

高節終竟受疑猜。

千古同惜長沙傅,

空白汨羅步塵埃。

專為古代一位才高遭忌的青年俊傑寫下兩首悼亡詩,這在毛澤東一生中是絕無僅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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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典故》賈誼忌鵩 莊周畏犧。

毛澤東讀史,還特別留意一些歷史傑出人物的人生經歷,從中發現人才成長的規律。比如在《漢書•衛青霍去病傳》中,他特別圈劃了衛青為“侯(平陽侯曹壽)家人,少時歸其父,父使牧羊。民母(嫡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為兄弟數”。在《公孫弘傳》中,在弘“少時為獄吏,有罪,免。家貧,牧豕海上”等文字旁畫上了圈。衛青是漢武帝時討伐匈奴的大功臣,官拜大將軍;公孫弘是漢武帝時期的丞相,也頗有建樹。而他們卻都出身微賤,早年不是放羊就是牧豬。毛澤東對那些出身顯貴卻才能低下、貴為皇帝卻糊塗得要命的人不值一哂;但對像衛青、公孫弘這類起自平民歷盡磨難的人才卻十分重視。他曾說過:“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這是他深入觀察社會受到的深刻啟迪,也是他細心讀史的心聲。

趙充國“這個人很能堅持真理”

趙充國(公元前137年~前52年),字翁孫,隴西(今甘肅天水)人,《漢書》稱他“沉勇有大節”,是歷漢武帝、漢昭帝、漢宣帝三朝的著名將領和重臣。他在抗擊匈奴入侵、召降西羌方面,功勳顯赫,任後將軍,封營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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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充國

公元前61年,居住在今青海湖一帶的西羌各部起兵反漢。76歲的趙充國自告奮勇率兵平叛。經過實地調查和分析,趙充國決定採取擒賊先擒王的策略,先集中兵力,擊破兵力最強的先零羌,而對罕羌和開羌實行招撫分化的策略。漢宣帝把趙充國的計劃交付大臣們討論,開始大多數人表示反對,認為應先弱後強,先打罕羌和開羌,然後再與先零羌決戰。漢宣帝覺得眾議有理,便下詔切責趙充國,要他改變計劃。但趙充國認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真正忠誠的將領應根據前線實情便宜行事,不必拘泥於君命。他上書漢宣帝,一面謝罪一面痛陳用兵的利害。他分析到,先零羌與罕羌、開羌本有仇怨,其結約是臨時的、不牢靠的。此時如果先打罕羌、開羌,先零羌必然施德於罕羌、開羌,堅其約而和其黨。如此一來,仗就難打了。反之,如果先擊破先零羌,罕羌、開羌見盟主已敗,就會不戰而降。趙充國上書是六月戊申,到七月甲寅,宣帝肯定他計劃的璽書送達。毛澤東讀此,批了“七天”二字,可見他讀得仔細。以後的戰局果如趙充國所料,先零羌被擊敗,罕羌、開羌歸降。此時,羌人投降的已有萬餘,趙充國分析,先零羌受此重創,必將一蹶不振。於是他上書漢宣帝,建議撤走騎兵,實行屯田,建議共有12條,稱“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其中,主張戍邊的士兵,平時墾荒種田,戰時出征,這樣既可克服運輸困難,解決軍糧問題,又能節省國家開支,以逸待勞,戰勝入侵之敵。因此,“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但就在趙充國罷兵屯田的奏摺正要送出,便接到漢宣帝要他繼續進軍的詔令。兒子勸他按皇帝的旨意辦,不要固持己見冒風險。他不但不聽,還斥責兒子對皇帝不忠。結果奏摺送上去後,立即遭到漢宣帝拒絕。趙充國不計個人安危,繼續上奏,反覆申述意見。雙方信函交馳,經歷了好幾個回合。起初,公卿們贊同趙充國意見的不到三分之一,後來升到十分之五,最後竟達到十分之八。先前反對他的人都心服口服,丞相魏相也說:“臣愚不習兵事利害,後將軍數畫軍冊,其言常是,臣任其計可必用也。”漢宣帝這才接受了趙充國的意見。果然,屯田第二年,西羌各部落便土崩瓦解了。趙充國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一次又一次向漢宣帝申述意見,不但有犯言直諫的勇氣,更講究方式方法,條分縷析,把理由講得清楚明晰,使人最終能夠接受。毛澤東對此十分欣賞。他在讀《趙充國傳》時,許多地方加了旁圈,天頭上畫著三個大圈的地方有19處之多。在丞相魏相說的“其言常是,臣任其計可必用也”12個字旁邊他都畫了圈。在12個字的天頭上,批註了“說服力強之效”6個大字。在“說服力強”4字旁邊還畫了三個大圈。

20世紀50年代後期,有一次毛澤東接見老朋友、歷史學家周谷城時,對周說:趙充國“這個人很能堅持真理,堅持正確的主張。他的主張在開始時,贊成的人不過十分之一二,反對的人達十之八九。但是後來,逐漸被人接受了,贊成的人達十之八九,反對的卻只十分之一二。”還說:真理要人接受,總要有一個過程,但要堅持。無論在過去歷史上,或現在。當時周谷城正參加關於邏輯學的大討論,其學術觀點受到批評,屬於少數派。毛澤東希望他積極參加百家爭鳴,學習趙充國的精神,既堅持真理,又善於說理,在爭鳴中完善邏輯學科。其實,毛澤東在領導中國革命的進程中,就經常遇到自己正確的主張不被接受、處於少數地位,經過頑強堅持和耐心說服,才統一了全黨認識,領導革命取得勝利的情況。這也是毛澤東的一個重要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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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事求是,這一思想概念出自中國史籍《漢書·河間獻王劉德傳》,書中評價劉德是“修學好古、實事求是”。

古為今用,是毛澤東讀史堅持的一貫原則。他讀《漢書》十分注重從中發現、汲取有生命力的知識,應用於指導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實踐。比較突出的事例是他對“實事求是”一詞的發掘、改造、引申和運用。“實事求是”一詞最早出自《漢書·河間獻王劉德傳》:“修德好古,實事求是。”毛澤東1938年10月在中共中央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上的政治報告中,第一次使用了“實事求是”這個概念。指出:“共產黨員應是實事求是的模範,又是具有遠見卓識的模範。因為只有實事求是,才能完成確定的任務;只有遠見卓識,才能不失前進的方向。”1941年5月,毛澤東對“實事求是”作了科學的闡釋:“‘實事’就是客觀存在著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觀事物的內部聯繫,即規律性,‘求’就是我們去研究。我們要從國內外、省內外、縣內外、區內外的實際情況出發,從中引出其固有的而非臆造的規律性,即找出周圍事變的內部聯繫,作為我們行動的嚮導。”1941年12月底,毛澤東為中共中央黨校題寫了“實事求是”四個大字。這既是黨校的校訓,又是全黨的黨訓。經過延安整風,“實事求是”從此成為中國共產黨人思想路線的核心內容,在指導中國革命和建設中發揮了難以估量的決定性作用。

“可讀李固給黃瓊書”

《後漢書·李固傳》和《後漢書·黃瓊傳》也是毛澤東喜愛和反覆研讀的名篇。李固(公元94年~147年),字子堅,漢中城固(今屬陝西)人。“少好學,常步行尋師,不遠千里。遂究覽墳籍,結交英賢。四方有志之士,多慕其風而來學”。黃瓊(公元86年~164年),字世英,江夏郡安陸縣(今湖北安陸北)人。他們都是東漢名臣,以耿直方正、敢於以國事為重、忠言諫君著稱。他們不滿外戚專權、宦官盈朝的黑暗政治,拋卻個人得失安危,多次披肝瀝膽,直陳時弊,力圖改變東漢王朝日漸衰落的頹勢,挽狂瀾於既倒。毛澤東看重黃瓊和李固的人品,他不僅自己對《後漢書》中的《黃瓊傳》和《李固傳》反覆認真研讀,而且還在1965年特意批示:“送劉、周、鄧、彭一閱”,“送陳毅同志一閱”。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彭真、陳毅等黨和國家領導人,按毛澤東的要求,都認真閱讀了此書。許多高級幹部聞聽後,也紛紛找來《黃瓊傳》和《李固傳》閱讀。毛澤東向黨的高級幹部推薦此書的用意,很明顯是要求他的戰友們,為了黨和人民的利益,能夠及時發現工作中出現的問題,敢講真話、實話,引領黨的幹部隊伍樹立直言敢諫的好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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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固

其實,毛澤東最為欣賞的,當屬《黃瓊傳》中李固寫給黃瓊的信。順帝永建二年(公元127年),黃瓊被舉薦到朝廷做官,走到途中卻猶豫起來,稱病不肯前往,經朝廷催促才繼續前行。在他到達京城洛陽近郊時,和其惺惺相惜的李固給他寫了一封信,即毛澤東所說的“李固給黃瓊書”。這封信從兩方面啟發開導黃瓊:批評了當時一般“名士”的孤傲、目中無人;規勸黃瓊以國事為重,發揮真才實學,做到名實相副,破除人們對“名士”的偏見。李固信中“‘嶢嶢者易缺,皦皦者易汙。’陽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幾句話,尤為毛澤東所稱道。他在一次政治局常委會上,曾讀了這幾句話。1966年7月8日給江青的信中,又寫了同樣內容,並解釋說:“這後兩句,正是指我。”看來,毛澤東是藉此作自我剖析,信中反覆說到自己自信又不自信的問題,說到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等,使人從一個側面體會到毛澤東在發動起“文化大革命”後的心態。“這種心態是相當複雜、微妙的。有對‘文化大革命’最終會搞成什麼樣子的思慮,也有對自我的清醒認識,總之,‘人貴有自知之明’”。

1974年11月12日,江青寫信給毛澤東,提出:讓謝靜宜當人大副委員長,遲群當教育部長,喬冠華當副總理,毛遠新、遲群、謝靜宜、金祖敏列席政治局,作為“接班人”來培養。毛澤東當天就在信上批示:“不要多露面,不要批文件,不要由你組閣(當後臺老闆),你積怨甚多,要團結多數。至囑。人貴有自知之明。”11月19日,江青又給毛澤東寫信,信中說:“自九大以後,我基本上是閒人,沒有分配我什麼工作,目前更甚。”11月20日,毛澤東即回信答覆:“江青:可讀李固給黃瓊書。就思想文章而論,都是一篇好文章。你的職務就是研究國內外動態,這已經是大任務了。此事我對你說了多次,不要說沒有工作。至囑。”這封信對“李固給黃瓊書”給予了極高評價:“就思想文章而論,都是一篇好文章。”他勸江青認真閱讀,就是“至囑”她謙虛謹慎,力戒孤傲,不要貪戀權力。

中國現代史上的風雲人物中,毛澤東對大文豪魯迅的評價前無古人。他說:“我跟魯迅的心是相通的。我喜歡他那樣坦率。他說,解剖自己,往往嚴於解剖別人,在跌了幾跤之後,我亦往往如此。”要“經常想一想自己的弱點、缺點和錯誤。”恐怕這也是毛澤東讀《黃瓊傳》和《李固傳》的一條最深切的體會。

毛澤東讀《後漢書》,不僅對直言敢諫之士如李固、黃瓊等讚賞有加,對那些為國家和民族建立了豐功偉績的傑出人物也給予了極高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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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超投筆從戎。

班超(公元32年~102年),字仲升,扶風郡平陵縣(今陝西咸陽東北)人。東漢時期著名軍事家、外交家。班超胸懷大志,不修細節,但內心孝敬恭謹,審察事理。他先是隨竇固出擊北匈奴,又奉命出使西域,在31年時間裡,平定了西域50多個國家,為西域迴歸、促進民族融合,做出了巨大貢獻。班超年少即有大志向。早年家中貧困,班超為官府抄寫書籍,賺取微薄的薪水以貼補家用。據《東觀漢記》載,有一天,他對抄書感到厭煩,便停止抄寫,投筆感嘆道:“大丈夫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乎!”面對他人的嘲笑,班超又說:“小子安知壯士之志哉!”“投筆從戎”的典故即出於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語源也源自班超。)1939年初,陝北公學教師、歷史學家何干之給毛澤東寫信,表達了他想研究民族史的願望。毛澤東認為很好,回信說:“如能在你的書中證明民族抵抗與民族投降兩條路線的誰對誰錯,而把南北朝、南宋、明末、清末一班民族投降主義者痛斥一番,把那些民族抵抗主義者讚揚一番,對於當前抗日戰爭是有幫助的。只有一點,對於那些‘兼弱攻昧’‘好大喜功’的侵略政策(這在中國歷史上是有過的)應採取不贊同的態度,不使和積極抵抗政策混同起來。為抵抗而進攻,不在侵略範圍之內,如東漢班超的事業等。”班超為解除匈奴對東漢的威脅和侵擾而出使,為了國家的安全穩定,立功邊陲,顯然屬於“積極抵抗”。毛澤東對班超這位傑出愛國者作出了準確科學的評價。

“人在一定條件下是可以改造的”

陳寔(公元104年~187年),字仲弓,潁川許縣(今河南許昌)人,東漢後期名士。他出身寒微,但有志好學,坐立誦讀,後受業太學。陳寔當過縣吏一類的官。黨錮之禍發生時被牽連,不少人都逃掉,但陳寔非但不逃,還說:“吾不就獄,眾無所恃。”自請入獄。他為人豁達公正,居鄉里時,百姓中發生了爭執,都來求他判斷是非曲直,其結果雙方都心服口服。大家非常敬佩他,說:“寧為刑罰所加,不為陳君所短。”毛澤東很欣賞陳寔的道德人品,1965年他把《後漢書》裡的《陳寔傳》推薦給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彭真、陳毅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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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寔

最使毛澤東感興趣的是發生在陳寔身上的“樑上君子”的歷史故事。史載,有一年鬧饑荒,一天晚上,有個小偷到陳寔家行竊,趴在房樑上等待時機,被陳寔發現。但他並沒有大呼捉賊,而是起床穿戴整齊,把兒孫們喚醒,召集到一起,嚴肅地訓導說:“夫人不可不自勉。不善之人,未必本惡,習以性成,遂至於此。樑上君子者是矣!”小偷聽到後,既膽戰心驚又分外感動,遂自己跳下來叩頭認罪。毛澤東在這段文字後批註:“人在一定條件下是可以改造的。”該傳還描述陳寔鼓勵這個小偷說:“視君狀貌,不似惡人,宜深克己反善。然此當由貧困。”並贈給他兩匹絹。從此這個縣再沒有發生過盜竊的事。妥善處理好一件事,轉變了一個縣的社會風氣。這充分說明,人在一定條件下變壞,在一定條件下也可以變好,其中的關鍵是對人和事物要有正確的認識,要創造促使人和事物向好的方面轉化的條件。毛澤東的點睛之筆道出了唯物辯證法的普遍真理。

“人性善”還是“人性惡”是自古以來爭論不休的話題。但在哲學大師毛澤東看來,所謂人的“善”“惡”不是天生的,而是隨著環境、條件的變化而變化。據《資治通鑑》第140卷記載:南北朝時光州刺史崔挺上書魏孝文帝,勸他廢除一項一人有罪、禍及全家的政策。崔挺上書的內容很不錯,孝文帝也予以採納,匡正了自己的失誤。但崔挺上書中有一句話卻讓毛澤東很反感。這句話就是:“天下善人少,惡人多。”毛澤東在這句話旁,用紅鉛筆劃了一條粗重的著重線,在天頭上又用黑鉛筆寫下批註:“此古人一貫謬論。”在一本《古文辭類纂》的《韓退之與崔群書》中,韓愈說:“自古賢者少,不肖者多。”毛澤東又反其意批註:“就勞動者言,自古賢者多,不肖者少。”毛澤東一貫堅決相信絕大多數群眾是好的,壞人只是極少數。在他撰寫的著名的《論十大關係》中,深刻指出:“對於革命來說,總是多一點人好。犯錯誤的人,除了極少數堅持錯誤、屢教不改的以外,大多數是可以改正的。正如得過傷寒病的可以免疫一樣,犯過錯誤的人,只要善於從錯誤中取得教訓,也可以少犯錯誤。”根據這種唯物的、辯證的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毛澤東才對在東漢歷史上並非“顯宦”的陳寔引起重視,對他教育“樑上君子”的故事產生了濃厚興趣,寫下“人在一定條件下是可以改造的”著名批註。

“不屈於帝王”的“氣節之士”

嚴光(公元前39年~41年),又名遵,字子陵。會稽餘姚(今浙江餘姚市)人,東漢著名隱士。嚴光少有高名,與東漢光武帝劉秀是同學,亦為好友。劉秀即位後,多次延聘嚴光,但他隱姓埋名,退居富春山。後卒於家,享年80歲,劉秀備感哀傷,詔郡縣賜錢百萬、谷千斛安葬於富春山。范仲淹撰有《嚴先生祠堂記》,讚譽他“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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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光

嚴光的事蹟見於《後漢書·逸民列傳·嚴光》。史載,嚴光不僅與光武帝是同學、深得劉秀尊重,而且積極幫助其起兵。但劉秀登基後他卻不慕名利,歸隱著述,設館授徒。光武帝一再請他出山幫助治理國家,他就改名換姓隱居起來。光武帝於是命人畫嚴光像到處張貼,多方查找下落,終於把隱藏民間身披羊皮襖在水澤中垂釣的嚴光找到了。光武帝親自去拜訪,嚴光卻躺在床上不予理會。後來,光武帝又請嚴光到宮裡去敘舊,像過去老同學一樣相處多日。一次,兩人同塌而眠,睡熟了的嚴光竟把腳壓在光武帝的肚子上。即便光武帝對嚴光如此寬容禮遇,嚴光卻毫無所動,寧做江邊釣翁,不為皇帝寵臣。毛澤東對此傳讀得用心,思考深邃。1913年,青年時代的毛澤東在《講堂錄》裡寫道:“嚴光,東漢氣節之士也。光武既立,徵之,不就。訪之,以安車迎至。帝坐匡床請出,光臥應曰:堯舜在上,下有巢由……後世論光不出為非。不知光者,帝者之師也。受業太學時,光武受其教已不少。故光武出而辦天下之事,光即力講氣節,正風俗而傳教於後世。且光於專制之代,不屈於帝王,高尚不可及哉。”毛澤東在《講堂錄》裡論及嚴光與光武帝之事,顯然是把讀史與修身結合起來了。毛澤東的恩師楊昌濟講修身課,便時常談到“傳教”與“辦事”的理想人格。對此,毛澤東很感興趣。他在《講堂錄》裡便記有“有辦事之人,有傳教之人”,以及“辦事兼傳教之人”等句子。辦事和傳教,又和豪傑、聖賢這兩種理想人格聯繫在一起。《講堂錄》裡載:“聖賢,德業俱全者;豪傑,歉於品德,而有大功大名者。”在毛澤東眼裡,能夠移風易俗,轉變世風的聖賢要遠高於只能辦事的豪傑。因而《講堂錄》裡又講:“帝王,一代之帝王;聖賢,百代之帝王。”


毛澤東評說漢重臣


◆嚴光垂釣圖。

嚴光不屈於帝王的特立獨行,不愛權力和俗名的品質,東漢以降,一直為人所重,認為他是轉變世風的標誌性人物。的確,翻開中國歷史,東漢士人是最講究氣節的一個群體,他們剛正不阿、特立獨行、不避險惡、敢言直行,深受民眾讚譽。後人大多認為,東漢士人講氣節,肇始於嚴光。毛澤東是個偉大的理想主義者,特別看重精神層面的東西如理想、志氣、氣節等,追求改造中國與世界的真理,提倡“人總是要有一點精神的”。如此看來,毛澤東格外尊重“力講氣節,正風俗而傳教於後世”的大隱士嚴光,認為其“於專制之代,不屈於帝王,高尚不可及哉”,就是非常自然的了。

當然,青年毛澤東崇仰嚴光是有時代背景的,即:嚴光“於專制之代”不貪圖富貴和虛名,講氣節,正風俗。1949年3月,毛澤東的詩友、著名南社詩人柳亞子因覺得自己政治上不被重用,作《七律·感事呈毛主席》一首,中有“安得南征馳捷報,分湖便是子陵灘”句子,意即當時局大定之時,自己便要像嚴光一樣,回老家吳江縣的分湖隱居。4月,毛澤東即作《七律·和柳亞子先生》,回顧了兩人的交往和友誼,委婉地勸老朋友:“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淺,觀魚勝過富春江。”說的是人民解放了,已不是嚴光所處的“專制之代”,就不要學嚴子陵了,應留在北京為新中國作些事情。柳亞子欣然接受毛澤東的意見,為詩壇留下了一段千古佳話。


毛澤東評說漢重臣


◆毛澤東與柳亞子。

毛澤東讀史有個習慣,常常習慣把幾種、多種史籍放在身邊,對照著看,對比著讀。對比著讀後,毛澤東認為《後漢書》許多篇章勝於《前漢書》。毛澤東為何更看重《後漢書》呢?其主要原因在於:《後漢書》的作者范曄具有進步史觀。對有些雖身為高官顯貴卻對社會沒有貢獻的人,便不予立傳;而他寫的傳主不一定地位顯赫,卻是能夠糾正朝政缺失、注意民間疾苦、敢於同奸佞抗爭的賢臣和直臣。比較而言,《漢書》的作者班固在思想上表現出濃厚的封建正統觀念,宣揚君權神授說,更適應封建統治的需要。由此也可以看出毛澤東讀史的價值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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