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樟柯對於葉倩文歌曲的執念,就像是他對過去眷戀那樣。
那一年,少年斌斌與模特兒巧巧混跡在街頭,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嚮往何方,也不知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2002,《任逍遙》
沒人知道《任逍遙》中的斌斌和巧巧與《江湖兒女》中的斌哥、巧巧是否是同一人,但對過去的回望和對現實的迷茫卻是賈樟柯電影中不變的部分。
《二十四城記》裡橫跨50年的改革變遷,得到了很多,同時也失去了不少。
2008,《二十四城記》
也如《山河故人》中沈濤橫跨30年的愛恨情仇,在綿延十多年未解的那一抹暮年的惆悵裡,愛與恨、得與失都化解在最後的獨舞中。
這是賈樟柯對過去的緬懷。
1
當巧巧站在奉節的碼頭,面對著正在蓄水的三峽大壩,同樣的髮型和衣服,巧巧的身影與當年的沈紅疊化在一起。
無論故事相同還是不同,她們都在找尋著過去的蛛絲馬跡。
2006,《三峽好人》
可惜過去就是過去,再也回不去。
《江湖兒女》與《三峽好人》都處在三峽工程歷史性的節點上,三峽的蓄水讓獨屬於這個地域的千年文明正式成為了歷史。
巧巧和沈紅站在江邊,耳畔響起“祝父老鄉親移民愉快”的廣播,我們知道了一段歷史已經不能回頭。這也是賈樟柯對過往的依依惜別之情。
2018,《江湖兒女》
巧巧站在江邊,既是對
三峽歷史的追尋,也是對個人過往的追尋。
90年代的山西,那正是賈樟柯的時代。在《江湖兒女》中,亦是一個無法無天的時代。
那個時候的小城市,還是“人治”為主的社會。就在這樣的“人治”社會里,“江湖”出現了。
2018,《江湖兒女》
由於你我都知道,但不可明說的原因,那個年代的國家開始了槍械管制,但江湖依舊還是那個血雨腥風的江湖。
小城風雲人物斌哥帶著巧巧混跡在社會中,在不大的地域裡,成為一個“江湖傳說”。
他們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然而,江湖是什麼?始終無人能解釋清楚。
到底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還是肝膽相照、兄弟情深?或許,人的江湖中,有情和無情只是同一件事物的正反兩面。情字,可能只是困住江湖中人的一把鎖。
就如《任逍遙》中的江湖世界,既能忠肝義膽,也能殺人於無形。
2002,《任逍遙》
但就這樣的江湖世界,也是不能長遠的留住。賈樟柯有戀舊情懷,但一味的停留在過去,那也便不是賈樟柯的電影了。
隨著街頭一聲槍響,一次械鬥將二人送進監獄,江湖的故事戛然而止。然而江湖兒女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出獄後的巧巧,追尋著斌哥的過往來到奉節,卻發現往事已經難以回頭。《三峽好人》中的沈紅追尋前夫的足跡來到奉節縣城,同樣的身影,同樣的心情,不同的感悟。
2006,《三峽好人》
《山河故人》中沈濤面對丈夫的背叛和撫養權之爭,依然必須繼續走下去,沒有回頭路。畢竟每個人只能陪自己走過一段路,剩下的路還是必須要自己走完。
充滿了90年代氣息的KTV、棋牌室牆上斑駁的痕跡、供桌上威風凜凜的關二爺、無法無天黑幫盛行的偏僻小鎮,構成了一個九十年代的江湖世界。
2018,《江湖兒女》
這個江湖世界只存在於賈樟柯那一代人的心中,現在已經無跡可尋。
2
“我們每個人都是宇宙的囚徒。”
《山河故人》中沈濤在電影的末尾,包好了餃子之後,獨自一人在荒野中起舞。伴隨著經典D曲“Go West”,跳起了開篇的舞蹈,正是賈樟柯對90年代的回味。
2015,《山河故人》
《江湖兒女》繼續了賈樟柯在《山河故人》第三段故事中的情緒,就著現代化的通訊工具鋪陳開來。
生活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牢籠,即使如賈樟柯,也有逃不開的東西。現代交通信息越來越發達,我們隨便打開手機,就可以定位到自己的位置。
但往往越是精準,越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因為世界已然改天換地,我們卻活在自己製造的牢籠裡。
2018,《江湖兒女》
突破了地球的限制,賈樟柯的《江湖兒女》有一個更大的世界。
所以那淡淡的一抹科幻色彩,更在於人類個體仰觀宇宙之大之後,發出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慨嘆。不管是UFO也好,流星也罷,都不過說明了個體的渺小。
斌哥、巧巧、張晉生、斌斌、沈紅,他們每一個人都被囚禁在自己給自己劃下的牢籠裡,活在一個已經過去的時代中。
《山河故人》中張晉生在澳洲生活數十年,卻連一句英文也不會說,也就如斌哥生活在出獄之後的現代,卻依舊想著自己還是江湖中人,對眼前的現實熟視無睹,對過去的風雲念念不忘。
其實賈樟柯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眷戀過往、迷失在當下社會的人。面對都市裡高築的鋼鐵森林,有時我們真的不知道該去往何方。
《江湖兒女》與其說是“愛恨情仇”,不如說是寫給身處牢籠中的我們的一首歌。唱的是過去的歌謠,透出的是牢籠中迷失的自我。
當然,也是迷失的賈樟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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