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贾樟柯:《江湖儿女》是前所未有的自我反思|壹娱亲见

对话贾樟柯:《江湖儿女》是前所未有的自我反思|壹娱亲见

从贾樟柯第一部电影《小武》到现在的《江湖儿女》,已经20年了。很多人把《江湖儿女》看作是贾樟柯的个人电影总结之作。“两人经历了爱与背叛,分离、重逢,又再次分离。他们从没有结婚,在某种程度上保持着各自的自由,对我来讲,这也是一部关于反叛的电影。”贾樟柯说。

《江湖儿女》讲述的是一种时代魔术,巧巧和斌哥两个主人公,一个从原本的江湖中逃离,一个从外围一脚踏入江湖。“是什么样的一种时代的魔术,让这两个人有自我认定的逆向改变?这就是电影要讲的故事。”

对话贾樟柯:《江湖儿女》是前所未有的自我反思|壹娱亲见

《江湖儿女》中的巧巧和斌哥

贾樟柯变了吗?他一如既往的关照这个变幻时代中最普通的人。

在电影《江湖儿女》上映前,壹娱观察(ID:yiyuguancha)旗下影视产业品质人物访谈节目《壹娱亲见》第一时间对话了贾樟柯。《壹娱亲见》是由鲟鱼传媒联合创始人兼首席内容官、前央视财经知名主持人贾梦霞全程策划,央视专业视频团队主力打造,“我们想用产业视角和专业视角,重新定义明星访谈,不掠夺、不侵犯、把人还给他自己,壹娱亲见 ——让喧嚣世界静一会儿。”

今天,第一期的《壹娱亲见|贾樟柯:一个电影导演的江湖》节目节选内容9分钟上线,完整的视频内容请关注成片。

以下为部分采访文字内容。

壹娱亲见:促使你拍《江湖儿女》这部电影的痛感是什么?

贾樟柯:电影行业很奇怪,特别擅长拍喜剧的导演和演员其实生活中特别严肃,思考的问题也特别的严肃,像我这样平常嘻嘻哈哈爱开玩笑的人,反而一拍电影就会拍一些严肃的话题。

我曾经说过喜感不会促使我拍电影,痛感会让我拍电影,是因为我们学电影时资源很少,拍电影是件大事,不是轻而易举能实现的,所以每次拍电影都应该首先去拍最触动自己的话题。一个大变革的时代里面,个体所经历的困难跟压力是我觉得最搅动人心的地方,它让我不平静。从1998年的《小武》一直到2018年《江湖儿女》都是在这样。

《江湖儿女》从2001年一直拍到当下,我觉的透过他们的感情关系可以去理解这17年的社会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如何塑造一个个体。一开始男主角(廖凡演的斌哥)说我是一个江湖里的人,巧巧(赵涛演的女主角)说我不是,这是他们的身份的认定。到了2018年的时候,廖凡说我不是江湖里的人,反而巧巧说我是江湖里的人。是什么样的一种时代的魔术,让这两个人有自我认定的逆向改变?这就是电影要讲的故事。

壹娱亲见:《江湖儿女》跟你的年龄感有关系吗?

贾樟柯:每个年龄段的感受关注点会不一样。《小武》、《站台》、《任逍遥》是我年轻时的生活剖面,快刀转斩乱麻,人物关系相对比较简单,到了40多岁,生活起起伏伏之后,会发现把人放在一个漫长的时间里会有新的感受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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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故人》中赵涛所饰演的沈涛

《山河故人》拍的是从1999年到未来,《江湖儿女》拍的是2001年到2018年,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很大的变化。而这个变化带来的除了中心人物巧巧跟斌哥的爱情之外,周边的线索人物关系又非常多,有父子关系,有这种男女关系,有兄弟的关系,就是也是进入到一个非常有兴趣驾驭多重人物关系的这样一个阶段。

壹娱亲见:你如何让赵涛理解巧巧这个角色?

贾樟柯:处理过去的时代,难免重新凝望自己的生活记忆和感受。我作为一个男性,在写这个剧本的时候,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我反思。正是因为这样一种对自我的反思,这个电影变的男性角色都有点小毛病,女性角色也有点小毛病,但是你会发现它力量感越来越强,我觉得跟这样的一种写作的心态有关。

赵涛和廖凡都是能够胜任从演一个青年到中年这样表演能力,是他们的存在让我下决心拍这部片子。我对赵涛的表演帮助不大,比如从低层她处理造型和形象的变化,跟化妆师和灯光师沟通非常密切,从人物塑造上,她写了巧巧完整的人物小传,包括前世今生都写得很清楚,我还劝她说你可以把你人物小传拿出来发表一下,写的挺好的。

还有就是资料收集,因为她一开始跟我讲,她说这个故事很吸引她想演,但是江湖女人她没有接触过,她们肯定有一些独特的气质和独特的行为处理方法,所以她看了大量的资料收集,包括当代的一直到民国。这样一种用心对她的表演有很大的帮助。当然,每一场在开拍前大概两星期就开始排练,赵涛跟廖凡一起来读剧本,读完剧本,重点的一些场次会进行排练,在排练的过程中,他们对角色人物有什么想法或者不理解的都跟我来进行沟通。

壹娱亲见:这么多年你的电影视角一直是在观察时代变幻中普通人的生活?

贾樟柯:每部影片都在调动自己的生命经验,我常说每部影片不是我的经历,都是虚构的。比如说拍《小武》,我没有做过小偷,拍《三峡好人》,我也没有千里寻妻千里寻夫的经历,都是想象的产物,但是调动的是真实的时代经验和真实的自我经验,跟个人的经历是有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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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好人》剧照

每一部影片我就尽量做到诚实的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为什么20多年一直坚持拍电影,一直坚持拍差不多相同的阶层、人物,是因为我觉得就是这种情感的力量是我的精神世界,那是我最在意最最希望去了解和呈现的人物。这种坚持实际上是来自于情感的一种动力。我跟同事开玩笑,爱因斯坦人世间有多重的力,但只有一种力,没有办法研究,就是人的情感的力量,我觉得是艺术家做的事情。

壹娱亲见:《山河故人》是3000万的票房,对这次《江湖儿女》票房的心理预期是多少?

贾樟柯:我很自信,因为中国观众在成熟,在一个逐渐成熟理性的市场环境里面,我相信《江湖儿女》的共鸣感是强烈的,我也希望更多的人来看这部影片。

壹娱亲见:你个人如何理解江湖?

贾樟柯:江湖文化一直是中国文学和电影里面非常重要的母题,小时候读的《水浒传》就是一个江湖,初中高中看了六年的香港电影录像带,也完全是江湖的世界,我总在想人们为什么喜欢表现江湖,江湖是什么?它更多是一个广义的含义:复杂的人际关系。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复杂的人际关系里,要处理这些人际关系和危机四伏的社会环境。

儿女是什么?儿女就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在四海为家飘泊的生活里面寻找生活的可能性,要寻找感情的这些人,我觉得广义的江湖让我非常的着迷,特别是到现在我们每个人都是理想背景的人,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江湖里面漂泊挣扎生存,所以我觉得透过江湖这样一个角度,其实给我一个新的理解中国社会的一个很好的角度。

我小时候是文革刚结束改革开放前后的那个阶段,年轻人真的没事干,聚集在一起就有很多大哥,他们情商高,会处理人际关系。而我工作之后,拍电影接触的也是一个江湖,一两百号人去一个陌生地方拍,拍电影也是一种江湖生活。

对话贾樟柯:《江湖儿女》是前所未有的自我反思|壹娱亲见

贾樟柯团队在太原宣传新作(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可能跟我是双子座有关吧,我总觉得20多年每天的生活内容都相似,以两年为一个周期,写剧本,看景,选演员,拍摄,发行宣传,写剧本,看景,就这么寒来暑往,就这样重复我觉得或许忽略了很多人生的风景,有时候就会想换一种生活方法换一种职业,那职业现在没换掉,生活方法换掉一些,因为我这几年都在老家生活,确实有很多新鲜的生活内容,我常开玩笑说我在北京20多年都挺开心的,就是没有亲戚的生活,因为我们家在北京没亲戚。我看北京的同学走亲戚去舅舅家去姨妈家,然后表兄弟聚个会,过个满月过个寿,我觉得,唉,这是我缺失的生活,那我现在回去生活,这些缺失的生活得到了新弥补。

电影最有魅力的还是生活的流动,自然的生活秩序,每个人都理解的电影之美不一样,我自己理解的电影之美,它就是我们现实物质世界的一种复原,它让我们人类生活一览无余的通过银幕可以呈现出来,那么我拍电影就希望能够寻找到生活自身的逻辑来成为我叙事的一种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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