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不懂藝術都能看懂的⇡象外
上海，Prada榮宅
除特別標註外，照片均由阿改拍攝，作品圖來自網絡
“羅馬 ：1950 – 1965” 藝術展
上海 Prada 榮宅
策展人 ：Germano Celant
地點 ：上海市靜安區陝西北路186號
按照我們對上海人民看展熱情的瞭解，有上面這個標題感覺就不用再往下寫了——又是Prada又是百年洋房的，就差點沒寫當年提出“貧窮藝術”這個概念並影響了好幾代藝術家的哥們兒還是這次展覽的策展人。
然而，作為肉身去過榮宅的人，我當然不能這麼敷衍。因此，以下算是象外君的“測評報告”，以及認真讀完展覽手冊還費力找了大半天圖之後，給大家提供的一點額外信息。
先說榮宅。
為什麼？因為我相信很少有人進入這座老洋房之後，不首先注意到它的華貴典雅：
榮宅全景。圖片由Prada提供
榮宅的“榮”，說的是“榮宗敬”。
在當年，他被譽為中國的“麵粉大王”、“棉紗大王”；他還有一個侄子叫榮毅仁 ，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前國家副主席。
榮家的故事，太值得一說。
131年前即1887年，14歲的榮宗敬從老家江蘇無錫來到上海，先去鐵錨廠當學徒，一年後去源豫錢莊和森泰蓉錢莊做跑街。
1896年，榮宗敬進入父親與他人合開的廣生錢莊擔任經理，後來還兼營繭行。再過5年，榮宗敬與弟弟榮德生等人合資集股在無錫合辦保興麵粉廠（即後來的茂新），擔任批發經理。
從錢莊——即相當於今天的金融業轉行去做實業，原因很簡單：錢不是人人要借，麵粉卻是人人要吃，中國四億五千萬的人口，背後意味著巨大的商機。
就像我們在很多講述上海灘發家夢的電影裡看到的那樣，一個民族資本家就這麼白手起家，從無到有地崛起了——
在20世紀的頭30年裡，榮氏兄弟的生意可謂蒸蒸日上。茂新、福新、申新這三大“新”字招牌以及旗下分廠相繼開設。覆蓋上海、無錫、漢口、常州等地的商業帝國，讓榮宗敬成為當時中國最大的麵粉和紡織集團巨頭。而在上海成立面粉交易所和紗布交易所，更是讓榮氏兄弟進一步掌控了這兩大宗期貨價格的話語權。
截止1936年，榮氏家族企業共有21家工廠，總資產超過6000萬元（那可是當年的六千萬啊同志們！）。鼎盛時期，據聞榮宗敬曾對友人說：“當今中國人，有一半是穿我的、吃我的。”
生意興隆，當然要購置不動產。當年西摩路（今陝西北路）這幢三層洋房，就是榮家輝煌時光的見證。
榮宅正面全景，以及背後現代上海的摩天大樓。圖片由Prada提供
榮宅首建於1899年至1910年間，原來的主人是一個德國人。榮宗敬1918年購下此處地產後，委託著名的建築師陳椿江將其改造一新。
折衷主義的室內設計，融合歷史復興風格和現代裝飾藝術元素，再加上寬敞室內佈置著的奢華西式傢俱，讓榮宅成為上海灘最頂級的豪宅之一。
梅蘭芳在這裡演出過，軍閥孫傳芳是此間的客人，無數的名流在榮宅那個有著絢麗彩色天花的宴會廳裡觥籌交錯，為其增添光彩。
然而，興也疾，衰也速。
生意上的起伏從未讓榮宗敬畏懼，1937年日本侵華卻徹底打垮了這位民族資本家。工廠被轟炸破壞，日偽政府脅迫榮宗敬出任“上海市民協會”的偽職，則讓他背上漢奸的罵名。
1938年1月，榮宗敬在一個深夜偷偷登上一艘加拿大輪船，前往香港避難。同年2月，悲憤抑鬱、加上水土不服而至病發的榮宗敬在香港溘然長逝。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榮宅曾被中國經濟研究所租用；進入新世紀，榮宅又一度成為美國傳媒大亨默多克旗下子公司的上海駐地。2011年，意大利時尚品牌Prada啟動對榮宅的修繕項目，歷經六年，終於使之以全新的面貌展示在世人面前。
修復的過程是另一個值得說的故事，而今日世人所見的，是意中兩國工匠合力呈現的優美樣貌：棕色六邊形的地磚、深褐色的木質樓梯、淡綠色的瓷磚貼壁、充滿雕花細節的木質壁爐、頭頂上斑斕璀璨的彩色玻璃以及散落在樓體各個角落的藝術紋樣……無不反映出榮家當年富庶精緻的生活，以及上流社會的趣味和風度。
從1918到2018，榮宅這一百年的滄桑變幻，是一個家族從興起、輝煌、出走以及到今日——只能遙望故土的過程。
因此，在其間舉辦“羅馬：1950–1965” 藝術展，就顯得再恰當不過。
榮宗敬倉皇走避香港的同一年，墨索里尼成為意大利“最高帝國元帥”。1940年，意大利對英國和法國宣戰。五年後，“二戰”結束，意大利作為戰敗的軸心國之一，被迫接受同盟國的安排。
戰爭給意大利留下了創傷，但美國的馬歇爾卻使之迅速地癒合，更令人意外的是，後者甚至催生了意大利戰後的黃金時代——尤其是1950年到1965年間，意大利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快工業化進程，從一個有著深厚農業背景的國家過渡到工業國，創造了意大利“經濟奇蹟”。
化學、鋼鐵和機械行業迅猛發展，標準化產品開始進入普通家庭，電冰箱、洗衣機，偉士牌摩托車以及經濟型汽車菲亞特500……工業社會孕育了消費主義，就像本次展覽的策展人Germano Celant撰文指出的，奢侈品征服了無產階級和下層中產階級，一個“燦爛的社會資本主義”形成了，“所有的政治和知識階層都陷入了消費主義的民主陷阱”，以便從多年的貧困中解脫出來。
那段時間，藝術家、設計師或者說廣義上的藝術工作者——他們在幹什麼？
像我們今天仍然在喊的口號一樣，半個世紀前的意大利人也在做一樣事情：把美學注入產品——所以你會看到，戰後意大利的工業設計、時裝和奢侈品等行業，至今保留著非常大的影響力，那是因為，在那個“積極的”、充滿英雄式號召的時代，一部分藝術工作者希望“通過品味的同質化，來促進消除社會經濟等級”。
結果怎麼樣？當然，他們失敗了——他們很快發現，那是一個“人文主義的海市蜃樓”，藝術被證明只是進入了消費主義的另一個大舞臺而已。
換而言之，品味+工業產品的結合，最後被證明是一種安慰性的夢想，而掩蓋了資本主義經濟體系中的種種不人道。
我們印象中的意大利摩托車經典樣式
雖然不是唯一的原因，但上述情況為部分藝術家的思想轉變提供了一個時代背景。關於未來，關於文化和藝術的理想和願景，關於世界的本質和真相，在諸如這些命題上發生了激烈的爭論。
我們今天看過去的藝術家，會發現他們有很可愛的一點，那就是“一言不合就發宣言”，來表達自己對某一個重大議題的總體觀點，所以我們看到：
1946年到1947年間，在羅馬和米蘭出版了“現實主義宣言”、“形式主義宣言”、“空間主義第一次宣言”，等等，其中，在榮宅本次展覽的藝術家中，就有“形式派”陣營的藝術家——
1947年4月，《Forma 1》雜誌發表了由Carla Accardi、Ugo Attardi等人組成的同名小組的宣言，他們號召將藝術從具象和現實主義中剝離出來，“以純粹的形狀為最後目的”；他們更宣稱要探索一種關注社會需求的形式主義藝術，“我們社會的進步分子必須保持革命和前衛的地位，而不是繼續留在一個毫無生氣和落後的現實主義裡”。
從字面上來理解，純粹的形式和滿足社會需求似乎是自相矛盾的，但宣言就是這樣——它既是主張，同時也是修辭，因此某一個宣言的追隨者如何行事，實則很難以僵化不變的標準來看待。比如Forma 1陣營中的Piero Dorazio，他的作品就很難看出“關注社會需求”的點在哪裡。
Piero Dorazio作品
Installation view of “Roma 1950-1965”
Prada Rong Zhai 23 March – 27 May 2018
Photo : Alessandro Wang Courtesy Fondazione Prada
Piero Dorazio作品在展覽現場，這裡從前是榮家的宴會廳
就我個人興趣而言，更值得被關注的是稍晚於Forma 1的“Gruppo Origine”——“起源派”。
Origine這個名字最早出現於1950年的《AZ》雜誌，由藝術家Alberto Burri、Giuseppe Capogrossi、Mario Ballocco和Ettore Colla等人組成。雖然在羅馬的Galleria Origine做過唯一的一個展覽後就宣告解散了，但這一團體的藝術家看上去有更為持久的影響力，比如，你必須要了解的這位Alberto Burri——
醫學院畢業的Burri參加過二戰，1943年他的隊伍被同盟軍在突尼斯俘虜。被捕並拘留美國期間，Burri開始作畫，並且由於條件所限，他使用麻袋作為畫布。1946年返回意大利後，他完全放棄醫學院畢業生的本行，徹底搞起了繪畫。
直到1995年去世，Burri始終是一個重要的、並且備受評論家認可的藝術家。他廣泛使用泥、沙、石、土、鐵，破舊的布、燒燬的木片、燒焦的塑料……等材料，嘗試用這些日常素材和廢品表現物質與肌理、形式與色彩、物理與心理、象徵與隱喻，等等，可以說，他的作品可被視為一種現代的拼貼，廣泛影響了貧窮藝術、新達達主義和過程藝術，是一位具有世界影響力的意大利藝術家。
Burri的作品，想盡量放多幾張，讓大家感受一下
Alberto Burri Rosso plastica (Red Plastic), 1962,
© Fondazione Palazzo Albizzini Collezione Burri,
Città di Castello – by SIAE 2018
本次在榮宅展出的Burri作品，有點讓人觸目驚心
Burri是反“高雅”的，他對日常材料信手拈來的能力非常強大。而“起源派”中，還有另一位藝術家在選材上跟他有異曲同工之妙：Ettore Colla。
這位雕塑家從工業殘骸中發現材料，並將它們焊接組裝成富有力量感、同時散發詩意的作品。按照策展人Germano Celant的看法，通過解構那些陳舊的物體並加入美學元素，Collar的作品可謂是對喜新厭舊的消費主義症候的一劑解藥。
Colla的雕塑
Installation view of “Roma 1950-1965”
Prada Rong Zhai 23 March – 27 May 2018
Photo : Alessandro Wang Courtesy Fondazione Prada
同樣是Colla的雕塑作品
第三位值得特別介紹的人是Afro Basaldella。
Afro生於1912年，年少成名，在威尼斯、巴黎和羅馬都有過重要的展覽。1950年，Afro赴紐約參加群展和個展並大獲追捧。1952年，Afro加入了Gruppo Degli Otto（八人小組），1956年獲威尼斯雙年展繪畫展，1958年赴美任教，1960年獲古根海姆獎。1978年，在他去世兩年後，羅馬國家美術館還為他舉辦了一次重要的回顧展。
看Afro的作品，其“繪畫性”是一目瞭然的。雖然他跟起源派有更深的淵源，但就畫面本身而言，他更像是“形式派”那一陣營的藝術家。
在Afro身上，具象 / 抽象，或者非具象 / 非抽象取得了更好的平衡，畫面的所指既非不可辨認，形式本身又足以自洽，因此多年之後再看，仍會覺得他的作品有魅力。
Afro的繪畫
Afro作品。本次展覽採用竹牆作為背景也非常有意思——有時候你能在展廳裡聽到竹子猛然爆裂的聲音
包括上述人物在內的13位藝術家的作品，這次你在榮宅都可以看到。除此之外，策展人亦頗具匠心地提供了諸多“邊角料”，讓觀眾可以更好地理解羅馬——那個扮演了戰後意大利經濟奇蹟“驅動器”角色，以及作為諸多思想、文化、藝術觀點激烈碰撞主要陣地的城市。
反映戰後羅馬黃金時代的一些印刷品和相片資料
總體上來說，這是一個值得仔細觀看的展覽，因為背景信息太龐雜，而且涉及的人物太多，如果只是走馬觀花，想必不會有太深的印象——倒是對這精心修繕過的豪宅，估計所有人（尤其是小姐姐們）都會讚歎不已：實在是太適合拍照（自拍）了！
而且，因為榮宅是宅子而不是美術館，所以它絕對沒有“白盒子”那樣空無一物的單調，相反，每一個房間都有自己的特色，光線不同，顏色不同，裝飾細節都不同，因此觀眾能得到豐富的看展體驗。這些體驗，是你單看這些圖片領略不到的。
藝術家Nino Franchina的雕塑
需要特別提醒的是：
開放時間 ：週日至週四 10:00 - 17:00
週五及週六 10:00 - 20:00
週一閉館
展覽門票僅限線上購買，票價
45元自己搜“Prada普拉達”的公眾號就好
別的，讓我想想……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要說的了。
因為如果我們要說意大利1965年之後的歷史——比如Germano Celant在1967年提出“貧窮藝術”（ArtePovera）這一概念以概括當時意大利年輕一代藝術家的藝術風格和觀念，並且對西方藝術乃至中國當代藝術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又比如到了1968年包括意大利在內的整個歐洲都陷入了社會動盪和迷亂——那又是另外一篇文章了。
最後還是多放幾張圖吧，也不枉我足足地逛了一上午的時光。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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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藝術拉出圈外
除了看展覽你知道
還有什麼可以提高我們的藝術素養嗎？
答案就是：
多！看！書！
比如我們前陣子發的這套三卷本
《文藝復興三傑》
就很值得你們買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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