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繁為簡的張藝謀
真的拍了一部好片
對於中國第五代導演們的新片，觀眾經常處於一種期待又不敢太期待的微妙狀態。
這種情況在張藝謀身上更甚，特別在他拍出《滿城盡帶黃金甲》和《長城》這樣的片子之後，每次他拍古裝片，大家就想著，國師是不是又要搞大場面啦。
空有形式沒有內容，這似乎成了打在張藝謀身上洗不掉的標籤。
所以當他的新片《影》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收穫一眾好評，甚至被說成是《英雄》之後張藝謀最好的電影時，我還是挺謹慎的。
張藝謀獲威尼斯電影節“榮耀電影製作人獎”
幸好，這顆懸著的心，在看完《影》之後終於落回了肚子裡。同時還看了幕後紀錄片《張藝謀和他的“影”》，影片幕後拍攝過程也是非常了不起。
也許《影》並不是一部大眾接受度會很高的電影，但精品與大眾，本來就存在悖論。
至少對我來說，它才是我想看的中國電影，想看到的張藝謀。
《影》
別的不說，《影》最先吸引我的就是海報，這水墨中國風是真的美啊。
《影》海報由國內著名電影海報設計師黃海操刀
不過，看這黑白色調，68歲的老謀子是要通過迴歸文藝證明自己嗎？
是，也不是。
首先從藝術風格上來說，張藝謀是有挑戰觀眾的。
大家習慣了《英雄》《十面埋伏》裡的五顏六色，都覺得“濃墨重彩”是張藝謀的特色。而這一次，他卻選擇先“自廢武功”，拋棄了大紅大綠，化繁為簡，走以灰暗色調為主的水墨風。
要強調的是，雖然發了很多黑白劇照，但《影》真的不是一部黑白片。
“電影上我們是控制色彩，沒有用褪色，我們是用物質控制的，有點像非常有趣的中國水墨畫。”張藝謀說。
所謂用物質控制色彩，就是服裝、佈景、道具本身採用黑白灰色系，再用正常的攝影機來拍。出來的效果整體色調成水墨風，卻有著彩色的真實質感。
所以說，張藝謀真的放棄色彩上的長處了嗎？完全沒有，攝影師出身的他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把他擅長的色彩、光影玩到極致。
你會看到電影裡，山水是水墨的，城鎮是水墨的，房間是水墨的，就連人也是水墨的——角色不僅把水墨穿在身上，片中最重要的武器居然是中國畫裡經常出現的道具，傘。
所謂如詩如畫，即使不喜歡這部影片的人，都不會說它不美。
而故事上，《影》又是商業的。有矛盾對立、陰謀鬥爭、情感糾纏，還有反轉。
《影》講的是一個古代架空的故事。沛國與炎國對立，沛國都督子虞（鄧超）被炎國大將楊蒼（胡軍）重傷，暗中操控自己的替身境州（鄧超）與楊蒼決鬥，試圖奪回境州城（此處是地名）。
同時沛國內部，又存在沛王（鄭愷）與子虞的權力鬥爭，各方勢力交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慾望……
我們都知道張藝謀愛黑澤明，因為《亂》有了《英雄》，而《影》的最初靈感也是來自黑澤明的《影子武士》。
《影子武士》
不過，國師要的顯然不是單純的粉絲致敬。2014年，他拿到朱蘇進的劇本《三國·荊州》，原本講的是關羽失荊州，卻被他大刀闊斧地改為替身做主角的莎士比亞式故事。
不過三國也好、武俠也罷，對於張藝謀來說都只是一個背景，他真正想要的，是借“替身”故事，表現“人心如影”。
“在錯綜複雜的故事中展現人與人的關係和情感，這些東西才是最重要的。”張藝謀如是說。
所以《影》很像一出莎士比亞戲劇，特別是最後20分鐘的高潮部分，四位主角處於密閉空間，就像在戲劇舞臺之上，激烈的語言對峙中各自揭下面具露出真面目，把權力、慾望對人性的侵蝕展露無遺。
如張藝謀所說，劇情的反轉不少見，人性的反轉才最有意思。
在這部電影裡，善惡其實是不明晰的。真正的題眼，還是權力對人性的侵蝕。如果把子虞看作故事的中心點，因為他的利慾薰心，周圍所有人都受到他的影響而異化。
首當其中就是境州，無論從人設還是表演的角度來看，他都是故事的核心，也是最出彩的角色。
原本對於“替身”境州，觀眾多少會有些同情，他身上揹負著太多的“困境”：朝堂上面對主君，害怕被拆穿的困境；與楊蒼死鬥，險中求生的困境；與子虞夫人小艾（孫儷）的情感困境；以及最重要的，作為“影子”身份認同的困境。
生而為人，無法避免哲學三問：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
這些問題，作為影子的境州，一個答案都沒有。
《影子武士》裡的影子被揭穿身份後只有死路一條，而境州要如何掙脫束縛獲得自由？答案顯而易見。
另一個被異化的典型，是鄭愷飾演的沛王。作為一個勢力不如臣子的君王，他把“忍”發揮到極致，“狠”起來也是最狠，正是這個角色的反轉，把故事推上高潮。
另一方面，片中女性角色雖然不多，卻都有很重要的作用。《影》有一張海報以太極為主題，可見“以柔克剛”是影片的一個關鍵。
孫儷飾演的小艾，作為子虞的夫人，是一開始就知道全部秘密的人，也是她想出破解楊蒼刀法的方法。
雖然掌握了最豐富的信息，但受困於時代，她很少有主動的機會，但觀察卻也成了她的行動方式。最後的結局，她的旁觀，實際上也是做出了選擇。
而關曉彤飾演的青萍公主，可以說是片中唯一“善”的角色，天真浪漫的少女，看見不公平就要出聲，受了欺負就要親自報仇討回來，思維和行動都直來直去。這樣的“純白”，在灰黑的泥潭裡，註定是個悲劇。
有趣的是，片中還有一群處於“陰陽之間”的死士，子虞用這群“偽娘軍團”奪下了境州。誰說少年娘就不行了？現在好多人爭執不休的問題，國師一年前就給出了答案。
另外，《影》的成功也少不了演員的付出。
一人分飾兩角的鄧超自不用說，境州的部分演得極好（子虞略有用力過度之嫌）。
他的戲份其實是拍了兩遍，先拍身強體壯的境州，3個月內增重20斤，練出八塊腹肌。後拍病入膏肓的子虞，又在2個月內減重40斤，到後來連張藝謀都叫他別減了，怕他生病。
子虞與境州（右）
而片中大部分主演，包括王千源、王景春、胡軍等都是有戲劇經驗的，上戲畢業的鄭愷也表現出了自己的臺詞功底。
“因為從結構上看這是一個莎士比亞大悲劇的結構，這樣的一個典型結構，需要演技派，需要有好的演技，尤其是臺詞，要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要真能講出來這個味道，所以我們都是以這個標準來選演員的。”談到選角時張藝謀說。
實在要說缺點的話，可能就是吳磊和關曉彤兩位年輕演員，還需要更多磨練。
而作為一部武俠動作片，《影》的打戲不少，且非常有特色。沛國主要武器沛傘是張藝謀原創的，用傘片的柔軟來剋制楊家大刀的剛硬。單從造型來看，這把傘就殺氣騰騰的，旋轉起來更是殺傷力驚人。
影片大部分時候都在下雨，最精彩的兩場動作戲也發生在雨中。一是境州與楊蒼在八卦臺上的單打獨鬥，另一個是田戰（王千源）帶領死士軍團躲在沛傘裡，旋轉下坡突圍。
而境州與子虞在密室內的對戰，則很難讓人不想起《英雄》裡無名和長空的水面一戰。
除了視覺效果極美，《影》的配樂也非常突出，充分利用了中國古典樂器的特色，時而空靈悅耳，時而鏗鏘有力。正片中有三段配合劇情的古琴演奏，都是孫儷、鄧超親身上陣，為此兩人練了好幾個月。
今年國慶假期，可以看的電影其實真不少，但如果你只讓我推薦一部，或者說最值得研究討論的一部，那一定是張藝謀的《影》。
p.s 友情提示，片中打鬥音效逼真，血腥鏡頭不少，帶小朋友看的要慎重哦。
今日話題
你看過《影》了嗎？
最喜歡張藝謀的哪部電影？
文 / 編 _ 阿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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