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灌县的馆子、店子、坝子

搜集撰文 江明义(四川都江堰)

到了近代,特别是清末民初,灌县(都江堰)城区一块小小地盘上,老馆子(茶馆、饭馆、旅馆)就有二百多家。大茶号(茶叶贸易行)就有十来家,如“义合全”茶号,“本立”号,“丰盛合”号,“聚盛源”大茶号等,垄断了灌县同青藏高原的边茶贸易,从而也助推了县城茶馆业的发展,饮茶成了民众文化生活的主旋律。

老灌县的馆子、店子、坝子

灌县老茶馆

清末民国初年,老灌县就有馆子、店子、坝子二百多家,成为这座老县城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既是古城的经济命脉和商业支撑,又是全县人民政治、文化中心。

早在西汉时期,距今大约二千多年,灌县的城域轮廓就只有方圆一公里大小,城内稀稀落落百十来家商店和几座庙子,但是茶馆就有十来家了。那时人们喝茶,还不用盖碗,而是用土巴碗,有的茶馆用小土壶。到了唐朝,灌县由于地处川藏十万大山出入口处,坝区的盐巴粗茶要运进山里,山里的药材、兽皮要运到坝区,各种贸易交往开始繁华,一些商人和绅士便把贸易交往和洽谈生意设在一些茶馆里,于是县城里饮茶、谈生意渐成一种外交时尚。那时,据说唐明皇也爱上了饮茶,曾下诏要吴蜀等地进贡新茶,因此,灌县青城山就出了举世闻名的“贡茶”。

老灌县的馆子、店子、坝子

到了近代,特别是清末民初,灌县城区一块小小地盘上,老馆子(茶馆、饭馆、旅馆)就有二百多家。大茶号(茶叶贸易行)就有十来家,如“义合全”茶号,“本立”号,“丰盛合”号,“聚盛源”大茶号等,垄断了灌县同青藏高原的边茶贸易,从而也助推了县城茶馆业的发展,饮茶成了民众文化生活的主旋律。那时,紫东街(今幸福路)一条900米长的正街,就密布20余家大茶馆,如朝暾、陆羽、重泉、凌云、楼外楼、井泉阁、怀远茶楼、仲贤村、龙池、大观亭等。大饭馆数十家,如“天禄园酒楼、炳森园大饭店、水晶园、镜重园、标准饭店,青城大餐厅、离堆西餐厅、经济大饭馆等。”旅店也是一家挨着一家,比如庆兴店、东丰店、静观店、福兴店、凌云旅馆、楼外楼、灵岩招待所等,每家铺位都在50铺以上。还有各种店子、坝子、货栈、驿站。比如蒲阳路口的骡马栈、西街驻马店、玉带桥货栈。至于坝子,最有名的是华光寺“扯谎坝”、北门较场坝、紫东街米市坝、天师庙竹木坝,城隍坡木炭坝、蒲阳路口猪市坝,离堆公园楠木林河沙坝……总之,这些虽然在人们记忆中已经渐渐消失的老馆子、老店子、老坝子,往往还会勾起一些中老年人对这段历史的恋恋不舍。今天,就让我们回过头去,看看近百年前这些老馆子的经营模式。

茶馆:老灌县的茶馆,主要是卖早茶和晚茶。特别是早茶,天刚亮茶铺就开始上客,几乎可达到家家满座。多时一家要卖三二百碗,少则百碗。逢年过节,一天可达千碗。这些茶馆又被人们习惯地分为三个等级。一等茶馆是当地帮会袍哥大爷和商号老板、绅士去的;二等茶馆是中等阶层和一些商家去的;三等茶馆则是一些背夫,马帮及苦力人去的。虽然茶馆老板不拒任何人来吃茶,但大家都心照不宣,身份界线分明,绝不会走错地方。

这些茶馆,又是商人洽谈生意,交换货物,断理说书的场所,也是当地政治、文化、经济发展的晴雨表。笔者采访了当年常在茶馆里进出的王大芳、张笠煌等老人,他们谈起往事,仍记忆犹新。比如东街宣化门的朝暾茶馆,铺面宽10多米,纵深40多米。茶铺正中摆着一张黑漆大条桌,桌面闪闪发光,座椅也略高一等,是当地袍哥舵爷坐的。茶馆中间有一天井,设有假山花草。背后则是各大米行老板洽谈大宗粮油生意的地方。多数来自成都、彭县、温江以及省外的一些粮油商。他们洽谈生意一般不公开讨价。而是在桌面上摆几堆大米、玉米、白面,先看成色、质量,然后买卖双方用一块黑布袋罩住两人的手“摸价”,一根指拇代表10个大洋,第一次摸10数,第二次摸个数,这是对不同客户有不同的优惠价格。有时为了几块银元,要反复摸10多次。双方忽而大笑,忽而怒目,但最终还是圆满成交。每天成交额都在几千大洋以上。茶馆的另一处角落,则是钱币交换市坊和古文物交易市场。

老灌县的馆子、店子、坝子

那时的茶馆非常热闹,像一个综合市场。有头顶簸箕叫卖花生瓜子的;有胸前挂一个小木箱卖香烟洋火的;有揹背篓卖盐粽子和椒盐锅盔的,在茶馆过道上穿梭,叫卖声不绝于耳。更奇特的是卖口口水烟的人,在拥挤的过道里喊道:“抽甜水烟啦,香味满口钻,过瘾又省钱!”卖烟人为讨好贵人,特别把烟嘴嘴接到一米长,从桌边的过道上递到袍哥大爷嘴边,每吸一口换一次烟丝,吸完后按次数给钱。于是,围坐一旁的人便纷纷争相掏钱,以示对舵爷的孝敬。

还有一些茶馆,专门批发香烟,比如东门“刘宗池”茶馆,喝茶的都是各路香烟贩子,年销量达数万条。另有一些茶馆,如裕隆茶庄,专门交易白酒;群益茶馆专门交易土布;迎宾茶舍又是雀鸟市场。

在二等茶馆里,如仲贤村、楼外楼等,有人专为居民断案评理。这种民间纠纷断理非常有趣,常常是争吵双方各坐一边,街坊主事和小帮会头目坐中间,在听完双方诉说后,几个小头目会交头接耳商量一番,如果双方都有不是,很难断决谁是谁非,就会“拈纸疙瘩”(抓阄),谁拈着输字,就要当场给赢家挂红放炮。因为是当众拈字,输方只好自认倒霉。另一些二等茶馆,有专人讲评书,川剧座唱等,都比较高雅,场场满座。

三等茶馆是背夫和马帮下苦力人闲时去的,如“龙池”“玉带桥茶社”。茶馆里常有瞎子带着小女孩卖唱,偶尔也有些中老年妇女唱一些低下的小调,如“男人十八摸”,“摩登婆娘偷男人”……这些茶馆的人流量很大,连街上一些叫花子(乞丐)都会去听。

老灌县的馆子、店子、坝子

灌县半边街小饭店

再说饭馆。民国中期,城区有大饭馆10多家,小饭店30多家,但有特色,有名气的大饭馆只有几家。如天禄园大酒楼,老板是清末烹饪大师付锡成先生。“天禄园”三个大字是清末翰林院文化名人赵尧生所题。当年曾在成都提督街开有“天禄园大饭店”,是省府、商界、文化界名人聚会的首选餐馆。后来四川美食谚语就有了“不到天禄园,不知川味美”的流传。

到了1940年代,我国道教发源地,灌县青城山的知名度在全国名山大川中有了较大提升,不少骚人墨客和政界要人纷至沓来,在青城山吟诗作画,修身养性。付锡成先生应邀回灌县开办“天禄园大酒楼”,后又在离堆公园经营川菜,附设西餐馆。

据一些当年老厨师讲,付锡成最拿手的川菜是满园飘香的“灯盏窝回锅肉”,鲜嫩的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和入口化渣的“宫保鸡丁”,“爆肚花”等。据付钖成的儿子付泰讲,1940年代后期,记不起是那一年了,邓锡侯主持都江堰清明放水节,仪式结束后在伏龙观就餐,特别点了“灯盏窝回锅肉”。付锡成亲自主厨,一早他到市场购猪坐蹬一块,肥瘦各半,蒸成半熟后切成二寸方薄片,用爆火炒至卷缩状,再加各种调料。上桌时,可见每片肉都卷缩成窝状,窝中晶亮乌黑的豆豉还在滚动,一股股特殊的肉香味满堂漂拂,各军政人士大加赞赏。

解放后,付钖成大师的川菜技艺正值巅峰时期,可他被戴上“工商业主”,“资本家”的帽子,于1953年离世,使百年老字号“天禄园”在川西地区销声匿迹。好在他已带出几位声望很高的徒弟,其中的张金良厨艺师,1958年曾为毛主席视察都江堰时在井福街一餐厅主厨,几道拿手川菜受到一致好评,后来餐厅即更名为“幸福餐厅”。

老灌县的馆子、店子、坝子

灌县昔时华光寺一角

华光寺“扯谎坝”。这个大坝子位于城中心,相邻商业场楼外楼,是当年修庙子留下的空地,靠近杨柳河河岸的坝子,占地约4亩。后来华光寺这座庙子逐年衰退,一些摊贩就在坝子里搭起棚子,久而久之又自然形成一个综合市场,引来不少名小吃。再后来各种跑江湖的民间文艺表演,杂耍和武术气功也相继进入。到了1940年代中后期,每天人流量从几百人次猛增到几千人次。据灌县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王太芳老人回忆,那时到了夜间,坝子里灯火辉煌,上百家小吃店,都挂起了明亮刺眼的煤气灯、煤石灯,如同白昼,大人小孩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光是小吃,就有石羊凉拌鸡肉,铜罐萝卜烧牦牛肉,周凉粉,麻花油茶,担担面,葱葱卷,椒盐锅盔,粉蒸牛肉,烧腊肉,白味兔丁,赖汤圆,肥肠夹锅盔,羊杂汤……

老灌县的馆子、店子、坝子

年逾九旬的张笠煌老人讲:解放前我们一直住在华光寺附近,我一有空就会去逛华光寺,那里白天都很热闹,说评书的有两三处,比如晏瞎子、贺瞎子、桑瞎子都很好。还有打金钱板的,唱竹琴的,耍猴的,耍木走子(木偶)、拉洋片(看西湖镜)、打花鼓、跳花棍,踩铁钉,吞红炭,真人打钢叉,卖狗皮膏药,跳神捉鬼应有尽有,而且都围满了人,喊叫声,捧场声,口哨声不绝于耳。在杨柳河堆垃圾的埂子上,坐满了瞎子算命,测字卜卦,也有人在那里跳神化符和“压花花宝”,“掷骰子”,“铜钱丢窝”,“走六子虫”(一种赌博)。灌县下苦力的背夫,马帮,过路客,当地居民,乡下人都肯去华光寺看热闹,都称它是“扯谎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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