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途心语

长途心语

【作者】张琼

十余年前的某一天,一阵响彻产房的啼哭,像一针强心剂,激奋着产房内外关注他的每一个人。呱呱坠地的孩子,皮肤光滑、雪白,像个天使,博得全家人无尽的喜悦与欢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儿子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别的孩子高高兴兴进学校,他却总是哭个不停。大家都说哭是正常的,习惯了就好。我强硬地把儿子送进幼儿园,转身的一路只剩他的嚎啕之声。

漫漫长途心语

或许儿子真的不想上学,便想方设法以示抗议——把老师的水杯丢进厕所;把擦桌子的脏毛巾放进装满早餐的桶里;把厨房里淘好的米掀翻在地;把学校门口的警报灯一脚揣倒;把保安的皮靴扔到大门外;把惹到他的小朋友按翻在地;把三楼楼道里的塑料盆当成风筝甩向天空……回到家里,还不省心,丢一把沙子进入小朋友的后背,把桌上的玻璃杯重重砸下,将自行车从台阶最高处一推而下……总之,他像一个永动机,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只有休息时间到了,我们才能得到片刻的歇息。这些接二连三的事件让我们暴跳如雷,更是羞愧难当,却又束手无策。记忆中,对儿子的幼儿教育便是在无止境的赔礼道歉、好言相劝和歇斯底里的家庭暴力中不断轮回,然后日渐迷茫。

老人说,男孩子本就爱动,大点就好了。可用“坏事做尽”来形容他也不为过啊,这真的正常吗?该学“1”、“2”、“3”的时候,他撒腿就跑,压根不能安静地听讲、书写,这正常吗?久而久之,在旁人异样的眼神里,我明白了这个世界并不那么完美,也开始接受了儿子异常的事实。心存侥幸,我忙不迭失地带着他去查微量元素,去咨询专家,去做各种测试……

我不是一个盲从的人,却在一大堆的数据面前认怂了——小儿多动症!这个名词如同晴天霹雳,把我这些年来孕育着的所有美好击得粉碎!欲哭无泪的我,瘫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任凭不知事的宝贝拉扯着我,用急促的话语跟我说:“妈妈,回家!妈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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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在滴血,看着眼前懵懂的孩子,我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为什么出入医院。搂着孩子弱小的身体,我自言自语地念叨:“妈妈好不容易帮你找到了根源,就不会任由你继续下去。你没办法安静下来,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没办法静静地倾听,没办法静静地阅读,更没办法静静地讲述……你过得比寻常的孩子辛苦,可我竟全然不知,只一个劲地责怪你的多动……”

痛定思痛,擦干眼泪,我不能坐以待毙!往后的日子,我和丈夫辗游转于各大医院之间,想要寻找到哪怕一线希望,哪怕一丁点良方。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我们都全力以赴。

医生开了镇静药,叮嘱我们在孩子实在烦躁的时候喂两滴。我知道药物的副作用,一直没有打开瓶盖,直至过期后把它扔进垃圾桶。每每看着儿子焦躁的样子,我只能把他搂在怀里,任由他挣扎、抓挠,等他心情平复后再放开手。

带娃出门,是我最惧怕的时候。饭桌上还没等我端起碗,儿子已经溜到屋外看蚂蚁、看树、看天、看云去了;上街时,我必须让自己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否则一眨眼功夫,儿子便会从身旁消失不见;过马路永远是大手拉小手,生怕一溜烟儿子便如脱缰野马四处横行……所有的防备让人心力交瘁,所有的苦口婆心于事无补。身体的疲倦我能忍,但悲哀的是听着别人“有人生,没人教”的恶语,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我时常会想,是什么导致孩子这样的呢?可我找不到答案,问天天不语,问地地无声。默默沉受着这个多动孩子带给我们的一切困扰,却不能任由他稀里糊涂地走完一生呀?面对某些人的嫌弃和谩骂,看着他一脸天真的样子,我只能再紧紧搂过他,轻轻拍拍他的肩,告诉他:“没事,妈妈在呢!”

不断四处打听,我们终于找到相关的康复机构,从此拉开了陪儿子接受训练的序幕。这个过程,真的比吃黄连还苦。学校的学费是每月两三千元,训练课程更是单调而冗长。一天八节课,严格按照课程表进行。语言课、精细课、舞蹈课、个训课……一排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做各种训练:起立,蹲下,自我介绍,投篮,丢沙包,踩跷跷板,项目繁多。

我永远忘不了舞蹈教室里手牵手跳过的孔雀舞,忘不了陪他玩的“芝麻开门”的游戏,忘不了儿子站在跷跷板上兴奋投球的样子,忘不了儿子每天照样子拼图的专注,忘不了个训教室里期待奖励的眼神……

终于,在青海来的晁老师的引领下,儿子仿佛打开了任督二脉,才一个星期时间,便学会了很多我们没教会的东西。那个身带残疾的漂亮女孩,去上海做过两次手术,却参加过马拉松比赛,且永远的笑颜如花,我们喜欢叫她娜娜。在她眼里,儿子成了康复机构里最优秀的那一个。而她,也成了儿子口中念念不忘的天使。坚持、相信、乐观,是娜娜传递给我们的信念。

训练是辛苦的,但没办法,吃得苦中苦,方为普通人。 “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能带给孩子足够的安全感。”娜娜曾说。于是,为了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只要有时间,我们就会陪着儿子散步赏花、洗衣做饭、养鱼养蝉、进园摘果、下地劳作……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我想,我真的证明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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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多动的孩子渐渐能安静下来了。

上一年级了,可初入小学的儿子仍会在课堂上突然站起,会蹲下去摆弄同学的裤腿,会不分场合地追着老师批改作业,会在未被点名的情形下上黑板做练习,甚至根本不知道老师布置哪些家庭作业……他不知道读书要做些什么,不明白要遵守什么规矩。就是这样一个空白的小孩,在老师的陪伴和关怀里,学会了坐上一整节课,学会了算数,学会了汉语拼音,学会了在乎老师奖励的小红花和小笑脸,学会了说些好听的话哄我们开心……

厨房里,儿子在淘米洗菜;洗衣房内,儿子在认真刷鞋;收拾屋子时,儿子忙着倾倒垃圾;逛街了,儿子拎包一路随行;美食在手,儿子硬要把好吃的塞进我的嘴里;放学路上,儿子絮絮叨叨地讲述班上的趣事;六一节那天,儿子欢天喜地地抱回一大堆活动的奖品;进屋时,儿子激动地把参加绘画比赛的奖状交到我手里;病床前,儿子端水问候……无数画面在眼前浮现,像春雨浇灌着我那颗快要干涸的心。

现在,儿子的身边多了一个弟弟。而那个曾经的小恶魔俨然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小宝大便了,他忙着打水、拿尿裤;小宝生病了,他忙着找药;小宝要洗澡了,他忙着倒水;小宝饿了,他忙着煮东西。给小宝唱儿歌、逗小宝说话……只有和弟弟有关的一切,他都想亲力亲为。

母亲节到了,儿子兴高采烈地送了一份礼物给我——手工包包。那是在美术培训班的成果。虽然做工有些粗糙,也不能提起重物,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一晚,儿子还意犹未尽地画了一幅画。当我接过那幅画时,五味杂陈。画面里是我们一家人在植树的情景,而画的右下角则写着几个大字“妈妈我爱你”。那一刻,我竟觉着胸口有股暖流,眼角有些湿润。“天塌下来”的悲情,终于被时光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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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下来,无奈过,哭泣过,绝望过,甚至想要放弃过。可所幸的是,我们选择了坚持,儿子选择了配合。虽然无法要求他像其他孩子那样畅谈理想,俐齿伶牙;虽然不能让他帮我们实现内心清华北大的远大理想;虽然达不成大家前程似锦的祝愿,可是,比起康复机构里那些一生不能喊一声“爸爸”“妈妈”的孩子,比起那些生活不能自理的娃娃,比起那些狂躁到对妈妈拳打脚踢的宝贝,儿子的一切都在朝着一个普通孩子的方向发展——能煮出一碗香喷喷的面条,能背着书包独自上下学,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听课,能自己去超市购物,能正确列出小数乘小数的竖式,能写出工整清秀的字迹……虽然还有差距,但我们一直在努力。而我,只愿做一束光,照亮他的心田!

喜欢冰心先生的一句话:“爱在左,情在右,走在生命路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香花弥漫,使穿枝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痛苦;有泪可落,却不是悲凉。”踏着荆棘走过的这些年,酸甜苦辣尝了个遍。每当心性难平的时候,想想母亲的劝导“虫有虫路,蛇有蛇路。”;每当承受不住的时候,牢记家人的支撑“没事,还有我!”;每当孤独难过的时候,记着把儿子当自己孩子带的亲人朋友们。然后,常常告诉儿子,要学会爱,学会感恩,因为他并不孤单,他的身边还有无数关心他的人。

是的,每个孩子都是一朵花,唯有花期不同而已,我静静地等待着儿子的绽放,不论美丑,终归让他感受一回花开的快乐。又或者,就当陪着一只蜗牛前行,放慢脚步,等等,再等等,不论早晚,终归让他体验一次美好的人生。

(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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