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默特左旗末代王爷云丹桑布其人

土默特左旗末代王爷云丹桑布其人

阜新蒙古族自治县政协

王 哲

五十年前,土默特左旗末代王爷云丹桑布,率领七十多名旗府官员、妻妾子女到了阜北解放区,向我辽吉军区、东蒙军区起义投诚,受到我党政军和地方政府的欢迎。可是云丹桑布只在解放区呆了三个多月,同年九月初,又叛变投靠了国民党,成了历史罪人……

云丹桑布既然抛弃了财产、舍弃了王位,携妻带子到了解放区,为什么又叛变了呢?五十年来,人们虽然有种种评说,但主要一条是一致的,即认为那是云丹桑布阶级本性决定的。作者本人在过去发表的文章中,也持有这种观点。近几年,我查阅历史资料、访问有关人士之后认为,不能简单地、主观地把云王的叛变,说成是他的阶级本性决定的。出身,固然对一个人的革命性有着重要影响,但不是绝对的。把一个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人,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犯下的某些错误,不加分析的都说成是阶级本性决定的,是武断的。以唯成份论判断是非,往往会掩盖复杂的历史事实。

真心的起义

云丹桑布虽然是阜新地区最大的封建主、蒙古族群众崇拜的王爷,他并不是一位顽固守旧的人。他受过四年西方资产阶级民主自由的教育,精通蒙、汉、日三种文字,是位开明的、有强烈民族意识,有振兴蒙古族事业理想的王爷。日本侵略者投降以后,他先后到阜北和内蒙几个旗盟考察。途中,他看到了犹如平民百姓的八路军,也听到了共产党实施民族平等、民族区域自治政策的宣传。

回到王府以后,国民党军已经占领了阜新县城。当时,在云王身边有两种势力:以吴云为代表的官僚地主阶级,他们极力鼓吹恢复封建王爷统治,以保护他们的既得利益。这部分人都跟随云王多年、有实权,影响大;另一种,是以白希凯等人为代表的进步知识分子,他们主张靠近共产党,实行“民族区域自治”,争取民族平等,振兴民族大业。这两部分人,都想把云王拉到自己一边,竖起一杆大旗,壮大自己的力量。

云丹桑布虽然觉得共产党的政策好,八路军也尊重蒙古族的风俗习惯,可就是不正规,不如美式装备的中央军好。于是他在参谋吴云、张廷发等人的劝说操纵下,投靠了国民党,试图为他的角色重新定位,开辟一个不同的生活空间。

可蒋介石实行大汉族主义政策,不给旗政府一点权力。国民党阜新县县长张天权,是军人出身、架子大、口气高,根本不把云王放在眼里。他告诉云王:“一个地区,不能同时有两个政府。旗政府养兵收税,只能从蒙古族人口中另行加收。”云丹桑布听了,脸都气青了。追随云丹桑布多年,有民族感情、思想进步的知识分子,一看国民党人蛮不讲理,都先后离开了云王,到阜北解放区参加了八路军,就连他最疼爱的二少爷巴特尔,也不辞而别,悄悄离开王府到解放区参加了蒙民大队。

王府内青年知识分子的出走、巴特尔的离去,使云王感到孤独与觉醒,也引起了国民党特务的注意,开始怀疑云王是否“通共”并暗中派特务监视他。后来,经过我党政军多方工作,才使得云王认清形势,打消顾虑,带着眷属投奔了解放区。

由此,我认为云丹桑布起义投诚,是真诚的,是实心实意的。

被抛弃的王爷

云丹桑布既然是真诚起义,为什么又叛变投敌了呢?这一点,除了社会环境影响之外,主要是卓盟纵队参谋长田户,没有全面执行党中央对内蒙古地区实施“照顾历史,承认现实……”政策的结果。

中国是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解放初期,人们的封建思想意识相当浓厚,传统观念在人们思想上占统治地位。我们做工作、办事情,不能离开这个现实。我党派到热辽地区、任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卓盟分会副主任、十一支队政委的乌兰同志,到达敖汉旗以后,经过调查研究,提出了团结蒙古族上层人物十六字方针,就是“团结嘎王,抓住四五,分化云王,打击沁王”。之后,她又亲自到各旗找王爷谈话,向他们宣传党的民族政策。她说:“当王爷也可以革命,只要不反对八路军,我们都欢迎。”她向同志们解释说:“这些人历史有问题,在旧社会干过事,这是历史造成的,只要相信革命,我们就欢迎他。”她还说:“这些人虽然是少数,可在社会上有很大影响,他一号召,不少人就跟着干。”

乌兰同志之所以这样做,是她认识到党中央关于“照顾历史、承认现实……”政策的重要性,认识到封建王爷,在蒙古人民心目中的存在价值和社会价值。

云丹桑布就是在我党政策多方工作下,党的统战政策感召下起义投诚的。

可云丹桑布到了解放区以后,特别是归卓盟纵队参谋长田户直接领导以后,又被抛弃,致使他又离开了解放区。

田户,原是伪兴安军官学校的学生。日本投降后参加了东蒙自治政府随哈斯巴特尔到了卓盟。田户,是个自私、怕死、政治素质很低的人。一九四六年六月,卓盟分会派他到阜北接管蒙民大队。阜彰县委按照中央“旗县并存、蒙汉分治”的政策,同意了卓盟分会的意见。这样,田户就从“六月中旬开始,逐步掌握了蒙民大队的领导权。”把蒙民大队和云王的二大队,合并为卓盟纵队第十三支队,支队长云丹桑布,由军事部(田户)直接指挥。

这就是说,从一九四六年六月中旬开始,到九月中旬止,蒙民大队和云王的二大队合并为卓盟纵队第十三支队,支队长是云丹桑布。十三支队归卓盟纵队领导,也就是归田户领导,与阜彰县委脱离了领导关系。

田户有了领导权以后,干了些什么呢?

七、八、九三个月,是阜北解放区发生重大变化的三个月。国民党军从小股部队的骚扰,转变为大部队的全面进攻。我党政军为保存实力,从务欢池、塔营子撤退到平安地、福兴地,最后撤到了内蒙奈曼旗的大沁塔拉。身为十三支队参谋长的田户,在敌人向我大举进攻的关键时刻,不是组织两个大队的干部、战士进行抵抗,而是不考虑历史条件、不看现实表现、不与支队长云丹桑布研究工作、不争取阜彰县委意见,以简单粗暴的方式,强行整肃蒙民一大队。撤掉了蒙民大队创始人之一、受我党信任、群众拥护的大队长王宝山的职务,然后又安排他从卓盟带来的亲信宝音达来出任副大队长、都古尔为军事教导员。之后又成立一个独立排,专门为他个人站岗放哨。接着就对整个蒙民大队干部、战士进行审查,闹得人心惶惶。

我党对国民党军政起义人员,历来就实行“既往不咎、立功受奖”的政策。对起义投诚过来的战士、干部与我军一视同仁,从不歧视。云丹桑布从通辽开会回来、二大队归卓盟纵队领导以后,田户一次也没到云丹桑布的驻地看望过他,也从没召见云丹桑布研究支队工作。在田户眼里,王爷是社会沉渣、革命对象,不仅没有使用价值,连存在价值也没有。田户还是个自私怕死的人。二大队归他领导以后,他没到驻地去过一次,没向官兵讲过一次话,怕去了有人打他的黑枪。一大队副队长骆长胜找他谈话,“他把手插在裤兜里抓着手枪站着不动,随时准备扣动扳机。”他把云王放到游击区前沿不管,给敌人策反留下了可乘之机。

阜彰县委看到二大队问题严重,也看到田户主观粗暴不好插手,就以县委书记刘异云、县长张昌、旗长包忠爱的名义联名给卓盟分会副会长、十一支队政委乌兰写了一封信,介绍了田户两个多月来的工作情况,派县委干部白诚文、赖天恩送往北票。

田户怕死弃军出走

一九四六年九月,国民党军开始全面进攻阜北解放区。处在游击区前沿的务欢池、塔营子的两个中队被敌人打散。地主还乡团、红眼队趁机报复。到处进行反攻倒算,杀农会干部。阜彰县委、县政府和五分区,根据形势变化,分别从旧庙、平安地,撤到福兴地。后撤时,蒙民一、二两个大队本应从驻地 随县委一起走。可是田户自己随蒙民一大队撤离,没通知二大队。这实际上是把云王推到敌人一边不管了。田户到了福兴地以后,不是组织队伍转移,而是向县委提出解散蒙民大队,让战士们放下枪马回家。他悲观地跟通讯参谋白希凯说:“老白呀,你们的人都解散回家吧,如果继续坚持下去,不被敌人打死也都得冻死。”田户的意见,受到县委书记刘异云的批驳,也遭到蒙民大队干部战士的反对。田户怕随蒙民大队呆在一起,也怕被国民党军抓住、整死他,就带几个亲信弃军出走了。

云丹桑布并非是一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糊涂王爷。他想,起义前共产党干部对他那么热情、诚恳;在通辽的座谈会上,各位领导对他十分尊重,怎么开会回来才一个多月,田户参谋长一次也没召见他,县委也和他失去联系了呢?

云丹桑布困惑了……

国民党军大举进攻,我军不断地转移和后撤,国民党特务机关配合地方政府,趁机派出与云王有过交往的人、潜入解放区进行策反。

云丹桑布起义后,国民党阜新县长张天权,因为排挤云王、贪污受贿,受到热河省省长刘多荃的训斥,不久,市县合并,撤销阜新市保留阜新县撤销张天权县长职务,原阜新市市长韩梅村接任阜新县县长。

一九四六年七月五日,热河省派教育科长刘廉杰,会同国民党卓盟代表包子杰到阜新策划云王叛变。县长韩梅村接待了刘廉杰,并派国民党土默特旗分部书记海福泉,阜新县保安大队长雷子阳、原王府梅林舍布登格等人,于七月二十二日潜入解放区,在云王的驻地转述了省长刘多荃恳请云王回府出任旗长的意愿,并告诉云王,原县长张天权已被撤职,韩梅村县长允许设立旗政府。

云王听了沉默不语……

云王的起义,就意味着他永远失去了王爷的权威和用不尽的财富,得到的是他多年追求的民族平等和区域自治,还有在解放区的儿子。这一点,他认为是值得的。可离开解放区就没那么简单了,不仅会戴上叛徒的帽子,而且还把住在解放区妻妾子女抛弃了,同时也株连了蒙民大队的儿子巴特尔。这笔帐有多沉重,云王是知道的。就是说,不到杀头的时候,他是不会离开解放区的。

云王轻信了吴云的谣言

吴云是云丹桑布的高参,此人能说会道,人称“铁嘴钢牙”。前中华民国曾任阜新县第二区民团团长,后任土默特左旗协理,是靠吃王爷饭发家的人。云王起义时,他就不大乐意、想阻拦,但又怕国民党杀他的头,所以就跟着云王来了。到解放区以后他后悔了,就只好站在船上观风向。

原土默特左旗警察大队长贺鸿恩,派包玉给云王送策反信时他就在场,云王看了没动声色,他也就没敢吱声,怕露出心机。国民党军不断地进犯解放区,大部队邻村而过不对云王驻地放一枪一炮,他心中暗自高兴,等待时机。

一九四六年八月二十三日,库伦旗王爷罗布桑林沁,参与内蒙自治军十四团叛变,被旗政府镇压。

同年八月二十六日,奈曼旗王爷苏达那木达尔济与内蒙古骑兵二师十五团叛变,逃到阜新投靠国民党军。

云丹桑布虽然住在游击区的前沿,可他的耳朵并不闭塞,阜北解放区的消息,国统区的情报,总是从吴云的嘴里传出来。他借机造谣吓唬云王:“库仑的罗王让共产党给枪毙了,奈曼旗的苏王也随十五团逃到了阜新,就连蒙民一大队的队长王宝山,因为他家是地主,也让参谋长田户给撤了职,如今下落不明。听那边过来的人说,凡是当过王爷的,共产党全部杀掉一个不留。王爷,你快拿个主意吧。”

云王听了半信半疑。他不相信共产党会把当过王爷的人全杀掉。可是看到王宝山被撤职了、队伍也随县委撤走了,唯独把他孤单单地留在山沟里没人过问,心里就划魂儿。听了吴云的报告,他的心开始打鼓了。

云丹桑布躺在床上前思后想没有出路。跟着八路后撤吧,田户参谋长没下命令,不走吧,只能等着挨国民党军的打。最后,只好听吴云的话,回到了县城。留下这段说不清的历史,让后人评说。

值得汲取的教训

云丹桑布叛变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今天重新把这段历史折腾出来,是想对这位王爷的叛变,有个公证的评价,以便从中汲取有益的教训。

我认为,阜彰县委、阜彰土苏政府、五分区多次派人进入土默特左旗王府,做云丹桑布的起义工作是有效的;内蒙古骑兵十四团,在王府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对云王、对王府其他官员起到了震慑作用;卓盟分会副主任、十一支队政委乌兰亲自写信给云王、并出面与云王的代表谈判,这对云王的起义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然而,云王起义进入解放区后,特别是归卓盟纵队参谋长指挥、脱离阜彰县委领导以后,田户不按党的“照顾历史,承认现实……”的政策办事,放弃对蒙民二大队的领导;当阜彰县委、阜彰土苏政府和五分区,从旧庙、平安地后撤时,田户又有意不通知二大队后撤,致使云王在敌人向我围剿时走投无路,最后在吴云等人操纵下回到县城。这是造成云王叛变的主要原因。

解放后,我党的历次政治运动,总是以反右为中心,很少反左。在人们心目中,右是立场问题犯了不得了;左,则是方法问题,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们在处理问题时,总是左一点的好。一个同志犯了错误,如果家庭成分高,追其原因,往往都说成是阶级本性决定的。当然,我们党也多次批判过唯成份论、反动血统论。可一遇到实际问题,仍旧自觉不自觉地在唯成份论的圈子里打转悠,结果把造成某种错误的原因给掩盖了。云王叛变的根本原因,就是田户不执行党的政策造成的,而我们在总结教训的时候,还是在阶级斗争这个线上找原因。今天,终于把蒙在云丹桑布头上这块面纱揭开了。

五十年后,我去内蒙自治区访问云丹桑布的儿子——巴特尔时,回忆起那段不平常的历史,他说:“云王起义后,要是把他留在政府身边,就不会发生那段悲剧了。”

我相信他说的话是对的。

(全文完)

资料出处 辽宁民族出版社《阜新蒙古史研究》第309页~3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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