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会勇
转眼之间，我五年级了！就在当年，乡上组织了一次广播体操大赛，所有大队小学都要参加。为了显得整齐，要求服装要统一，就是当时比较流行的蓝线衣、黄裤子。可是我们都没有，一个村子里也没有几个人有。所以比赛那天，我们穿着借来的大人的衣服，花花绿绿的站在土操场上，小脸蛋抹得红扑扑的，听着大喇叭的节奏，无比正经的伸胳膊伸腿。现在想起来，忽然有些心酸，我们竟然连一件正经的校服都没有！
我不光露脸了，还得了一个乡里发的文明少年奖状，奖给了我一只可以旋转吸墨水的钢笔！后来，因学习较好被乡文教委选中，代表我们乡去参加泾川县第一届小学生语文、数学大赛！
广播体操
长到十四岁，我第一次跟随老师来到了县城。那时的县城好美啊，路都是砂石路，在阳光明媚的照射下，似乎一切都有了色彩，街道上树很绿、楼很新很干净，城里面竟然看不见一间土房！
这里不仅有楼、有车，还有水（泾河），还有风景（王母宫山头矗立的那个亭子）。这一切，让我们感觉好像比书里说的人间天堂——苏杭也不遑多让吧？
而且新华书店里面有好多好多的书，分门别类，罗列有序，里面有我们最喜欢看的《小兵张嘎》、《少年文艺》……我们这帮小土八路首次进城，一切对我们都是新鲜的，一个个用惊喜的眼光瞄来瞄去，好奇的看着没有穿补丁衣服的城里人匆匆走来走去，目不转睛盯着冒黑烟的大烟囱，过来一辆汽车，从远在五十米外就行注目礼，一直等它从视线消失，全然不顾它扬起的漫天灰尘！
老师带我们吃的是大食堂里的烩面，一人两碗！碗里有让人眼晕的油花和肉片！这也是我们长这么大第一次在饭店吃饭啊，而且是正儿八经的坐在桌子上吃饭。要知道在家里，我们都是端个碗，随便找个角落蹲在地上吃饭的，就算逢年过节有仪式，那最多也是炕桌，而且根本轮不上我们这帮小萝卜头上桌！
十三四岁，两大碗面！吃的点滴不剩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碗。可能是吃撑着了，晚上回到招待所，我们兴奋的把床推来推去，围在窗前看当时并不稠密的城市灯光，莫名其妙的在床上翻跟头，兴奋的互相打闹，没有丝毫睡意！
泾川县城夜景
第二天下午，走出考场的我们一个个就像霜打的茄子——我们考的不好！因为有些考题我们听都没听过，还有我们向老师请教的时候，老师也唯唯诺诺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城乡的教育差距，瞬间就把我们这些土里钻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佼佼者打回了原形！尚未来得及交流现实带来的落差，老师已经把肚子咕咕叫的我们送上了回家的农用三轮车！老师也没有多叫我们吃一顿饭的钱！
最急迫的就是，把这些小孩子快些送回家。这不是为了安全！
静静的泾河
回的路上没有欢笑，没人交流，我们一个个呆呼呼的坐在钢铁焊就的车厢座椅上，随着三轮车的颠簸而无规则晃荡。每个人都不说话，每个人都若有所思。
虽然知道考的不怎么样，走进村子时我仍然昂首挺胸，享受着沿途人们佩服而又羡慕的目光，他们早都知道我干什么去了！他们羡慕我的不是我学习怎么样，那与他们关系不大，他们羡慕的是，我一个小学生，一个碎娃，竟然可以不花家里钱公费去县城了！
泾川县回中广场
回到家，我带着兴奋和骄傲推开那扇油漆剥落的大门，准备向母亲讲述这两天的所见所闻时，母亲正坐锅台前，端着一碗洋芋糊糊面，听说我没吃饭，又给我舀了一碗。
瞬间，我所有的兴奋、所有的自豪、所有想诉说的愿望，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被人抽取了筋骨，全身瘫软，再也没有任何想说话的冲动！我想嚎啕大哭——不管我怎么努力学习，怎么优秀，我的生活里永远离不开土豆，永远都是杂粮糊糊，我永远吃不到我想吃的东西，我永远过不上我向往的生活。即使我努力到极致，即使我能背课文，我能写文章，我能学会几何算数，但我改变不了吃土豆的命运！
躺在炕上，我一点点的想，为什么城市和农村不一样，为什么城里的孩子有新衣服穿，而且那么得体。为什么有那么多我梦寐以求的书？为什么城里有那么多的楼，那么多的汽车，那么多好吃的，而我们每天除了土还是土，吃的和穿的都跟叫花子一样！还以为天下人都跟我们一样！
甘肃实现绿化第一县——泾川县
一次县城之旅，没长多少见识，却唤醒了本能的羡慕和怨恨！还有发自内心的自卑和苦闷！
其实当时的我们，真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大多数人都没去过县城，我们的消息来源，无非是逢年过节听外边打工的人回来说，大城市的楼有多高，车有多多，城里人的生活有多好，如何才能从咱们这坐三天车去西安、兰州或者银川。
我们的外面也没有亲戚，几代人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部都在走路一个小时都可到达的地方，大家聚在一起的话题，不过是谁今年出门挣了几百块钱，回家修了个气派的门楼；或者有人吹嘘他的包工头有多厉害，竟然领了几十个人干活，天天还可以吃肉！说的人口沫横飞，听的人一脸艳羡！
*作者｜吴会勇，男，甘肃泾川人，就职于国家电网公司甘肃电力庆阳供电公司，高级网络工程师，高级人力资源管理师，文学爱好者。[生在甘肃]头条号合作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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