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香通鑑|漢宣帝劉病已改名——聊聊「避諱」

前64年,漢宣帝劉病已下詔說,我聽說,古代天子的名字,民間都不常用,所以很容易避開,因此,我決定改名為劉詢。

醬香通鑑|漢宣帝劉病已改名——聊聊“避諱”

衣賜履說:可不要小看劉病已改名,因為這涉及到中國古代的一項重要制度,就是避諱。這可不是小事,一不小心,就可能殺頭的。劉病已,一個“病”字,一個“已”字,不曉得有多常用,如果不改,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誒。柏楊先生對“避諱”有一段論述,我們摘引過來學習一下哈。

柏楊先生注:古代官場上有兩大文字遊戲,一是綽號,包括諡號、廟號、尊號;另一則是避諱,是儒家對權勢的一種卑屈諂媚,比綽號更麻煩、更無恥,影響深遠。

諱,在作動詞時,意思是躲開。在作名詞時,意思是尊長的名字。避諱就是對尊長的名字,不但筆下不能寫,口中也不能說。尊長的名字就好像瘋狗的屁股,萬不可碰,不小心碰了一下,大禍可是滔天的,會被立即咬上一口,毒發身死。五千年來,中國人除了繳稅和服役,每天還要面對種種大小不一,光怪陸離的瘋狗的屁股,長期下來,遂不得不緊張出全民性的神經質恐懼。

躲開尊長名字,在古書《禮記》上,便有明文規定,以後逐漸成為一種專門學問,研究三年都研究不完。大體上說,避諱有四種方法:

一是改字,二是空格,三是缺筆,四是改音。只因為秦始皇的老爹名叫嬴楚,就把“楚國”改成“荊國”;漢武帝名為劉徹,“蒯徹”就成了“蒯通”,“徹侯”就成了“通侯”(也可稱列侯)。唐太宗李世民,名字中有一個“世”字,“王世充”就變成了“王充”。孔老夫子的名諱,那也是碰不得的,所以,孔丘的“丘”,就得念成“眸”。

為了避諱,不但改國號,還改姓氏,歷史上有名的文彥博,本來人家姓敬。曾祖父時,跟後晉帝國一任帝石敬瑭的“敬”字對撞,他只好改姓“文”。到後晉瓦解,才改回原姓“敬”。可是,倒黴的是,宋太祖趙匡胤的祖父名叫趙敬,敬家只好繼續姓“文”。不但改名改姓,如果官名跟大人物的名字相同——或同字,或同音,連官都不敢做。《北史》載,李延實先生被任命當太保,因他祖父名李寶,保、寶同音,於是辭職不幹。官可以不當,衙門不能全部裁撤,只好改衙門,李世民的“民”施展威力,“民部”就成了“戶部”。衙門可以改,地名就更不用說,漢文帝劉恆有一個“恆”字,“恆山”就成了“常山”。地名可改,經典書籍也可以改,劉邦名邦,《論語》上的“何必去父母之邦”,就成了“何必去父母之國”。不但人改名,官改名,書改名,地改名,連動物也得改名,呂后名呂雉,

雉則成了野雞

北宋時的田登,他當州長時,不準人民冒犯他老人家的名字,冒犯就抽鞭子,於是人們把“燈”改叫為“火”。上元節時,州政府出告示說,本州依例,放火三日。這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來源。南宋時的錢良臣也不準人冒犯他的名字,他的小兒子非常聰明,一天讀到《孟子》“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就唸成“今之所謂爹爹,古之所謂民賊也”。五代時的官場達人馮道,請教師講解《道德經》,那句“道可道,非常道”,教師改“道”為“說”,變成“不敢說,可不敢說,非常不敢說”。

天下最無聊的事,莫過於避諱,五千年來的中國知識分子,為避大人物的諱,只好到處打聽尊長的名字叫什麼?爹孃、祖先的名字又叫什麼?既不準人寫,又不準人說,卻又非要人知道不可——不知道怎能不寫不說?這種矛盾的窘境,反而被當作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尊嚴法則。除了把活人搞得神經兮兮,還把所有的文字記載,弄得一團糟亂。

衣賜履說:“病已”二字,實在太尋常了,想來,因疏忽而犯了諱的人可能不少。劉病已能夠改名,而不是強行維護其至高的權威,說明這個皇帝身上,還是頗有些人情味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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