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好山好水好地方》之渾河養育的土地(佟達)

唐朝668年於平壤設立安東都護府,薛仁貴作為二品大員級別的首任長官—

——檢校安東大都護,坐鎮在平壤的府衙內,管理著北起松花江和嫩江交匯地帶,南到朝鮮半島漢江流域,東瀕大海,西接遼河的廣闊地域。薛仁貴權力所及包括9個都督府、42個州、100個縣。撫順是薛仁貴治下的9個都督府之一的新城州都督府。668年唐朝設立安東都護府及其治下各級府州縣的時間,就是撫順歷史上的第二個名字——新城州的誕生之時。

1983年,在現在高爾山古城公園的第二發掘區出土了一處高句麗的兵營遺址,兵營遺址之上疊壓著與高句麗文化截然不同的遺蹟與東西。在充斥著高句麗板瓦的文化層之上,出現了有繩紋的灰色條磚的建築文化層。上下疊壓的地層是兩個時代的產物。還有一條河卵石鋪設的甬路疊壓在一條石塊鋪設的小路上,河卵石小路既然壓在石塊小路的上邊,它就要晚於石塊小路,因為後來的建築工程屬於在原來的建築工程的基礎上新建。被疊壓在下邊的石塊小路是高句麗時代的高爾山新城的遺存。


連載:《好山好水好地方》之渾河養育的土地(佟達)

安東都護府河卵石甬路



同時,疊壓在高句麗遺蹟之上的上層出土文物也顯示了強勁的唐朝風格:一個小口陶瓶在一千幾百年以後重見天日的時候,裡面還裝著7枚唐朝的開元通寶。第二發掘區出土的幾個聯珠紋瓦當有別於城中高句麗的蓮花瓦當,是典型的唐代作品。繩紋條磚更是唐朝才會出現的建築材料,因為高句麗的歷史階段還不曾使用磚,以往高句麗建築遺址的現場也從未見過使用磚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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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土7枚開元通寶的陶瓶



另外,鋪地蓮花方磚從來不見於高句麗的考古發現,相反在唐朝文化中心地區的長安大明宮、華清池卻可以大量見到同樣的蓮花方形鋪地磚。如此一來,一個在遼東地區較少見到的唐代遺址在第二發掘區浮出水面。這個唐代的河卵石鋪成的小路,是在曲折遊廊的階下用河卵石小石子漫成的甬路,不但具有濃厚的漢文化園林藝術的底蘊,也不由得倒逼我們思索在唐代是什麼樣的機構能在山城裡修建如此“奢華”的河卵石甬路。自然,新城州都督府進入了視野。

這個思索乃至對1983年以來的考古成果開始懷疑來的太晚了,在這處遺址出土17年後的2000年,我們才把與唐朝的新城州都督府有關的唐朝遺蹟從高爾山城的高句麗的考古發現中識別出來。委屈你了——唐朝的新城州都督府!埋藏了一千幾百年後終於再次面世,1983年面世以後又冷對世人17年而不識廬山真面目。時間走到了2000年開始的21世紀,唐朝的新城州都督府以及唐朝文化曾在的遺蹟逐漸從歷史的迷茫中露出端倪!儘管它在17年前早已來到我們的面前。

那麼新城州都督府的長官是誰呢?在新城州有過哪些史事呢?史書沒有記載。而對於新城州都督府的上級領導機關——安東都護府卻有一些記錄。如安東都護府在平壤時有薛仁貴領兵二萬鎮守,整個高句麗故地對於薛仁貴這位中國戰神由敬畏進而拜服,史書說高句麗人在薛仁貴的治下幾乎忘了自己的敗亡。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薛仁貴在安東都護府的任上僅僅兩年,就被朝廷調往青海去平定吐蕃叛亂。薛仁貴前腳剛走,平壤當地的一些高句麗舊部開始發動叛亂。唐朝派出的一些將領,都沒能解決高句麗的叛亂。而朝鮮半島南部的新羅國乘勢北進,奪取高句麗的故地,唐朝的安東都護府只能遷往遼東。

雖然我們在2000年把高爾山第二發掘區的唐朝文化識別剝離出來,並且初步認定為唐朝的新城洲都督府。但問題又來了:677年安東都護府遷到撫順高爾山新城故地,與新城州都督府合署一地。也就是說,“省政府”——安東都護府搬到了“市政府”——新城州都督府的地界兒。展現在我們面前的高爾山第二發掘區鋪設河卵石甬路的唐朝遺址究竟是什麼身份呢?它是唐朝的“省政府”——安東都護府還是安東都護府屬下的“市政府”——新城洲都督府?如果它是作為“省政府”的安東都護府,那麼作為“市政府”的新城州都督府又在哪裡啊?

巧了,在高爾山1983年開始的連續三年發掘的6個發掘區中,除了第二發掘區有唐代建築遺址的發現,還在第四發掘區也發現了唐代的建築遺蹟,規模較第二發掘區小了許多,那麼它基本上就應該考慮為新城州都督府了。


連載:《好山好水好地方》之渾河養育的土地(佟達)


整個的認識過程有如抽繭剝絲般層層揭開,不斷深化。從1983年考古發掘到1985年發掘結束之際,當年的發掘者將第二發掘區有著河卵石甬路的遺蹟一併認定為高句麗的兵營遺蹟與文化;到2000年我們把唐朝文化從中識別出來並初步認定與新城洲都督府有關;再到後來考慮到677年安東都護府遷來高爾山城的歷史,這處有著甬路洋溢著唐朝風格和氣息的遺蹟既可能是安東都護府又可能同新城洲都督府有關。那麼第四發掘區同樣有著唐朝的文物,只是遺址的規模較小,並且沒有建築規格較高的河卵石甬路。

這樣,我們最後認定建築規格較高建築規模較大有著高級設施河卵石甬路的第二發掘區是唐朝時代的“省政府”——安東都護府,而所有方面都比第二發掘區遜色的第四發掘區才是唐朝的“市政府”——新城洲都督府。

新城州都督府狹義上是指新城這座山城,廣義上應該是指新城州都督府的管轄區域,這個管轄區域大體上就是今撫順城區及其周圍地帶。然而,多年以來,在撫順地界兒除了在高爾山城裡有兩處唐代遺址的發現,再也沒有唐代的發現露頭。撫順境內唯有兩處唐代遺址的發現與唐朝的兩個軍政機構曾在新城的歷史記載高度“巧合”,這一切能用偶然來解釋嗎?

作為相當於“省政府”的安東都護府為什麼在677年遷到撫順高爾山新城?因為當時在遼東還有許多高句麗的遺民,為了有效治理這些遺民,已經在十年之前被安置到唐朝首都長安享受榮華富貴的泉男生被派遣來到高爾山新城的安東都護府,負責安撫在遼東的高句麗遺民。十年之前,為感謝唐朝的出手相救,早已被唐朝敕封為玄菟郡公的泉男生積極要求移民歸唐,不願再回到半島故地。在長安期間,泉男生常常隨侍在唐高宗李治和武則天身邊,倍受寵信。十年的時間,泉男生又從玄菟郡公晉升到右衛大將軍和卞國公、官階達到從一品。

本來泉男生可以在皇帝身邊繼續享有優厚的俸祿和安逸的生活。然而,為了邊疆的穩定,泉男生放棄在長安的奢侈安逸,來到撫順,在安東都護府承擔起保境安民的重任。據出土於洛陽的《泉男生墓誌銘》載:“儀鳳二年(677年),奉敕存撫遼東,改置州縣”,“奉詔安輯遼東,召流民、平斂賦、罷力役,民悅其寬”。這裡是說泉男生在安東都護府任上做了大量興邦安民的好事,百姓很是擁戴。

泉男生在安東都護府安撫遺民的任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679年泉男生病逝於安東都護府。泉男生來到撫順任上不到三年就在自己的崗位上以身殉職,享年46歲。《泉男生墓誌銘》記載:“儀鳳四年(679年)正月廿九日遘疾,薨於安東府之官舍”。這裡很明確的就是泉男生死於安東都護府的“官舍”,高爾山城第二發掘區出土河卵石甬路的那個建築遺址應當就是當初的安東都護府的“官舍”,是泉男生最後離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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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男生墓誌銘



泉男生死後,唐高宗追賜泉男生幷州大都督,靈柩從撫順運往京城,喪車到達京城之日,唐高宗令五品以上官員沿途“哭之”,並傳旨“勒碑著功”。

這個碑就是1927年出土於洛陽的《泉男生墓誌銘》。這是位列唐朝“公”爵位的唯一一位高句麗人,與李勣等一品大員的地位不相上下,泉男生被敕封卞國公,李勣則被敕封為英國公。還不止於此,雖然泉男生不是安東都護府的軍政首腦——檢校安東大都護,但泉男生是安東都護府遷到撫順高爾山以後在安東都護府負責民族民事工作的最高長官。就是以今天的標準來衡量,泉男生都是一位勤政為民的好乾部!

請讀者注意一下《泉男生墓誌銘》上的書法,那是歐體,書丹者為歐陽通,是楷書四大家(歐陽詢、顏真卿、柳公權、趙孟頫)之一的唐代大書法家歐陽詢的兒子。歐陽通的書法與其父歐陽詢齊名,人稱“大小歐陽”。“大小歐陽”首創的歐體楷書法度嚴謹,筆力險峻,世無所匹,被稱之為唐人楷書第一。歐陽通流傳至今的書法作品只有兩件,《泉男生墓誌銘》為其中之一,是後世學習書法的人們臨摹習貼所喜愛的書法作品。

現在《泉男生墓誌銘》收藏在河南省圖書館,這位被大唐皇帝倚重的一品高官的事蹟被用歐體流傳下來,許多的事蹟如“奉敕存撫遼東,改置州縣”“奉詔安輯遼東,召流民、平斂賦、罷力役,民悅其寬”,以及殉職於新城的安東都護府官舍等,都是史書裡沒有的記載,直到《泉男生墓誌銘》1927年出土以後,我們才獲知泉男生維護祖國統一勤政愛民的事蹟。泉男生的事蹟以及在撫順的作為,被埋沒了一千三百多年。如果不是出土了《泉男生墓誌銘》,我們還真不知道這位重量級的歷史人物殉職於高爾山。墓誌銘是記錄喪主生平的,是當時的現場記錄,因而最為真實可信。

右圖的硯臺是陶製的,出土於高爾山第四發掘區,當年的發掘者把這件陶硯歸類於高句麗文物。但直覺或感覺告訴我們,這件陶硯應該是唐代的。根據國內的考古資料,唐代的中期,陶硯十分盛行。現在,我們對二十年前的考古現場經過再識別再審視,已經明確,高爾山城第四發掘區是唐代遺址,而且應該是新城州都督府的遺蹟。所以,這方唐代陶硯當是新城州都督府官員的辦公用品。陶硯的面世也證明了第四發掘區是唐代的政府衙門,因為這裡如果是民居或兵營就不會出現陶硯臺之類的辦公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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