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書法過分強調技法,令人感到恍若隔世的悲哀!

梁啟超曾在清華有一次講演中說:“各種美術之中,以寫字為最高”。梁任公能夠那麼高看書法一眼,他當時可是思想界的領袖人物,這眼光非腐儒可比。

後來馮友蘭進一步說:“書法評論的標準,不在於用筆、用墨、佈局等技術問題,而在於氣韻的雅俗。如果氣韻雅,雖然技術方面還有些問題,那是可以救藥的。如果氣韻俗,即使在技術方面沒有問題,也不是好書法,而且這些弊病是不可救藥的。”這裡面的眷眷睿思和深厚意蘊值得我們思之再三。

在二十一世紀,一些受西方現代後現代藝術影響的人過分強調書法技法、結構、形式、視覺衝擊力,深究起來,無疑受到百年前即西方二十世紀初形式主義思潮的影響。在西方將目光投向東方的“生態文化”時代,還繼續玩著西方現代派上個世紀早就玩剩的東西,還在津津有味地自我感覺很時髦,真是令人感到恍若隔世的悲哀!

古代文人從不為寫書法而寫書法,他們在書法中寄託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和高尚氣概。如蘇東坡《寒食帖》:“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溼葦。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里。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寫如此慘痛的詩,東坡卻寫得瀟灑神俊,如果今日書家就會變成一種爆裂情緒的噴發和一片狼藉的書法痕跡。這幅字之所以成為“天下第三行書”,代表了東坡“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中國文人的高風亮節,一種重壓之下絕不低頭的強悍的精神力量。

北大教授:書法過分強調技法,令人感到恍若隔世的悲哀!

蘇東坡《寒食帖》

書法家最難的不在於技巧,而在“自知”和“止於至善”。有的書法家得到一點筆墨功夫,就狂妄認為自己超越了王羲之,超越了孫過庭,超越了歷代名家。這種所謂的超越應緩行!在西方對古希臘、莎士比亞、歌德從來不敢狂妄用“超越”一詞,季羨林先生說:“真正的經典是不可超越的”,只能做到有限的努力在某方面有自我的個性區分而已。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池水盡墨”的張芝,“池水盡黑”的王羲之,“技近乎道”的中國曆代書法家,他們所努力臻達的境界就是精益求精、止於至善。至善不僅是技法,因為比技法更高的是道,如果書法離道,書法就淺了。孫過庭對那些歪門邪道的各種奇怪之書深惡痛絕,諸如龍書、蛇書、雲書、垂露篆之流,龜書、鶴頭書、花書、芝英書之類,這類屬於繪畫方面的描畫而已,已經不屬於書法範圍,故而反對寫字如繪畫:“龍蛇雲露之流,龜鶴花英之類,乍圖真於率爾,或寫瑞於當年,巧涉丹青,工虧翰墨”。而對一些書藝不高,僅憑附權貴名人抬高身價的書家提出尖銳的批評——“身謝道衰“——人死後其書法價值就衰退不堪。實在是警策之論。

北大教授:書法過分強調技法,令人感到恍若隔世的悲哀!

王維《酬張少府》240x51cm,2015

書法之“書”應回到《六書》本意,其一,書就是文字;其二,書是書寫。如果給書法下一定義的話:書法是“文字表達深度文化內涵的典雅書寫”。包括三方面:首先,一定要寫文字,在篆隸行楷草中筆歌墨舞;其次,它必須包含深度的意義內涵——經、史、子、集名句和自己情感迸發的上乘詩文;再次,它必須典雅地書寫,比如寫得很爛,寫得很怪,寫得八病從生,氣象很弱,就不能叫書法,只能叫做寫字習作,甚至是很劣質的習作。如果某位書家不寫文字就最好叫做抽象畫。篆書、隸書、楷書、行書、草書千變萬化,窮盡漢字的變化之功能,但必須寫的是文字才能叫書法。

本文摘自王嶽川《國學高度決定書法之美》一文

王嶽川:當代中國書法“文化書法”理論創始人,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北京大學書法藝術研究所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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