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之王,手無寸鐵



撰文 / © AI財經社 仉澤翔



李兆會的前半生,始於中條山下那座小縣城中突兀的兩聲槍響,止於萬畝鋼廠悄然熄火的六座高爐。

那年,他34歲。

34歲之前,他是山西首富、鋼鐵之王、萬畝鋼廠的統治者、世紀婚禮的男主角、資本世界的最佳新秀、125億財產唯一的主人。34歲之後,他只剩下老賴這一個身份和高達24億的債款:私人飛機早已抵債;京滬高鐵上呼嘯而過的復興號,他不能坐;曾經留學多年的澳大利亞,現在更是遙不可及的天涯海角。

父親早逝,叔侄反目,家產凋敝。眼下,李兆會只能躲藏在北京某處偏僻的別墅裡,枕邊人早已和他分道揚鑣。飛簷斗拱、雕樑畫棟的祖宅也只能偷偷地開車回去看一眼,畢竟裡面住著他的祖父母。

在金錢面前,李兆會變成了瘋狂的賭徒,即便他已坐上父輩遺贈的鐵王座。

01

午晌槍聲


十五年前,兩聲槍響撕裂了這座僅有30萬人口的小縣城。

聞喜縣本來不叫聞喜,這是漢武帝給起的名字。漢武帝出巡,剛過了黃河沒多遠就聽說南邊平定了百越,大喜過望,給這片土地起了個新名字叫聞喜。

聞喜倒也對得起這個名字,漢朝以來,這裡出過59位宰相、59位將軍。喜事兒就沒斷過。不過,這裡的好運氣終於在2003年用光了。

1月22日,臘月二十,還差十天過年,小縣城裡已經開始張燈結綵。如果不出意外,聞喜縣的頭號企業海鑫鋼鐵將在正月初八搬進新建的海鑫大廈。可就在這天中午,海鑫的老辦公樓裡響了兩聲槍響——董事長李海倉雙目圓瞪,倒在血泊中,刺殺者馮引亮飲彈自盡,被彈片掃掉了半拉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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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倉

非正常死亡的陰影一直籠罩在中國的億萬富翁們頭上。曾有人統計過,2003年-2011年的8 年間,中國有72 位億萬富翁非正常死亡。其中19 人因病早逝,7 人死於意外,15 人死於他殺,17 人死於自殺,14 人被執行死刑。

李海倉遇刺前正在接待客人。海鑫的老辦公樓沒有安保,進樓也不用登記,李海倉有助理,但助理不管李海倉會客。誰想見他,敲門就進。李海倉見的最後一個人是廠區旁川口村的老村長。老人上了歲數,身上又有慢性病,李海倉拿出一萬塊錢幫老人過年。

馮引亮在當地也是個名人,靠開造紙廠掘到第一桶金,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堪稱聞喜首富,比李海倉成名還早。倆人早年是好哥們,經商失敗的馮引亮一直想讓李海倉收購自己造紙廠的地皮,但馮引亮要價在200萬元左右,而李海倉出價不到百萬元,懸殊太大,一直沒談妥。

老村長下樓,馮引亮上樓,兩人走了個對臉。馮引亮進屋後,一分鐘不到,外間的服務員就聽到裡屋“嘭”的巨響,以為是茶杯摔在地上,正要進屋清掃。當服務員推開門時,又響了一聲。

警方披露,馮引亮用已鋸掉槍管的土造獵槍行兇,開槍打完李海倉後,他連位置都沒有移動,接著開槍自殺身亡,前後過程就是兩三分鐘,一共開了兩槍。

案發後,警察從馮引亮身上搜出三發子彈,從其家中又搜出三十餘發子彈。案發前,馮引亮的大哥和二兒子都在李海倉的海鑫鋼鐵上班。

案情簡單至極,最先到達案發現場的當地記者立即手寫了一則簡短的新聞通稿,後有其他媒體記者比對刊發後的報紙,發現存在一點相異之處:原稿件中“經搶救無效死亡”一句話最終發表時被劃掉。

李海倉至死沒見過海鑫大廈一眼。“這棟樓蓋得就晦氣。”15年後,聞喜的老人們仍然不喜歡這棟新大樓,“沒這樓,海海(李海倉小名)沒不了,海鑫還是海鑫。”當地老人對AI財經社說。

這棟新大樓的造型像一把豎起來的手槍,槍口沖天。作為當地最高的建築,它卻並不顯眼——大樓周圍便是海鑫的“萬畝鋼廠”,六座高爐沖天而立,全點上火後,在縣城都能看到海鑫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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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地,有句話叫“海鑫打噴嚏,聞喜就感冒。”說的是海鑫在聞喜的分量。時任縣委書記董鵬翔曾說,聞喜人“每天3頓飯中就有一頓由海鑫來管”。即便是在山西省,海鑫也是排名第一的民營鋼鐵企業,說李海倉是山西鋼鐵之王,並不為過。

按照李海倉的規劃, 2003年初,在建項目全部投產後,將實現用15年時間總資產翻14倍、產值增長12500倍、利稅增長13000倍的目標,實現企業規模高速擴張。

一隻螞蟻如此輕易地絆倒了一頭大象。隨著李海倉的離世,這一切都成了夢幻泡影,眼下海鑫這座鋼鐵巨輪亟需一位新舵手。

02

善後接班


在聞喜人人都知道,能決定海鑫下一代董事長歸屬的只有兩個人——李海倉的父親、李家老太爺李春元和縣委書記董鵬翔。老太爺拍板,董書記認可。

1月29號下午4時許,遇刺7日,李海倉入土為安,用的是當地最高規格的48人抬棺,李海倉的墓就修在海鑫的院子裡。歷史顯赫的聞喜縣已經有上百年沒見過如此隆重的一場葬禮了。董鵬翔站在李海倉的墓前,一字一句的對海鑫管理層說,“處理李海倉的喪事不是一個簡單地埋人。”

不久之後,李家在海鑫大廈的一樓大廳給李海倉立了一尊雕像,右手前伸,形似領袖。

誰來接班海鑫,掀起了整個聞喜縣政商界的一場大討論。老海鑫的股權結構有些古怪,本是李海倉、李天倉哥倆和辛存海、侯嵐雲兩個外姓人共同創業,但落實到股權上,李海倉卻持有公司90%的股份。對這片萬畝鋼廠來說,李海倉是唯一的王。

2000年,李天倉和侯嵐雲一同退居二線。隔年,李家老五李天虎擢任總經理,與李海倉、辛存海組成新一代海鑫三巨頭。

李海倉去世後,長子李兆會被緊急從澳洲召回。怕他情緒失控,母親給他打電話時用的理由是奶奶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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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兆會

李兆會的一位阿姨在澳洲負責照照料他的起居,順便打理一些李家在這邊的生意。知道李海倉死訊的當天,她把李兆會從打工的網吧叫回家裡,並對他說,“其實你爸爸是很疼你的。最近回國我跟他說你喜歡車,他說你喜歡的話回來可以辦一個汽車製造廠。”

李兆會當時想知道奶奶的病情如何,這位阿姨卻一直在說他父親,如此反常的舉動讓李兆會察覺不妙。李兆會盯著她的眼睛問她,是不是父親出了意外,阿姨說,沒有,並讓他趕緊收拾行李回國,順便提了一句,家裡的網壞了,讓李兆會斷了上網看看消息的念頭。

在香港轉機時,李兆會坐在最後一排,前排兩個女孩子在讀香港的報紙,頭版標題是“全國工商聯副主席李海倉被歹徒打死”,李兆會也問空姐要了一份報紙,看過後又要了杯咖啡定神。下了飛機,他問接機的工作人員父親是否出事了,工作人員連聲否認,氣得李兆會把報紙扔在地上,車裡瞬間安靜了。

李家老太爺李春元在當地頗有名望,他是大隊書記出身,還幹過一屆縣政協副主席。退休後李春元一直在經營一家活性鈣廠,廠子裡的工人大多是殘疾人。民政部給他頒發過全國助殘模範獎章,還拿過聯合國“和平使者”的稱號。為了紀念李春元的貢獻,聞喜縣民政局在海鑫辦公區東側給仍然在世的李春元立了一塊德壽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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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倉死後,李春元組織李家內部開了連著開了三個晚上的會,讓李家人挨個表態,繼承權歸誰,股份怎麼分。

據李春元回憶,最早的董事長人選不是李兆會,而是他的五叔李天虎,“大家都說先讓老五幹,我不同意,讓老五去搞執行董事,老六(李文傑)去搞董事長,老六想幹老五還不幹,這就完了,不好搞的。所以我把兆會提起來,讓老六幫助兆會,老五還幹原來的工作。這樣最好了,都沒有意見。”

山西商人的行事作風一向是,只要領導點頭,企業就能做得下去。好在縣委書記董鵬翔對李家這一決策十分認可。

董鵬翔對李兆會評價頗高,“還沒有對外公佈的時候我跟兆會談過,覺得這個孩子素質非常高的。他有一個優於別人的全新理念:他曾經給我說過,今後管理這個企業要讓職工來參與。一個小孩子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簡單。兆會受過好的教育,這方面比海倉還有優勢。”

董鵬翔在聞喜工作10年,當了2年副書記,6年縣長,2年書記。10年裡,董鵬翔在海鑫現場辦公超過100次,甚至親自擔任海鑫新廠區建設總指揮。

李海倉遇刺後,董鵬翔用了10分鐘便從13公里外的縣城趕來。不光自己來,他還讓縣裡四大班子各留一個人看家,剩下的人全都過來,在海鑫現場辦公。

葬禮上,董鵬翔站在李家親屬身旁,有客人來上香、鞠躬,董鵬翔陪著回禮。

決定董事長職位歸屬後,李春元牽頭成立海鑫監事會,親自擔任監事會主席,“我是監督員。監督兒子和主要的親戚,公司管不了的,我有權力開除他們。”

同時,為保證集團工作平穩過度,海鑫內部暫時執行集體決策制,成立總調度室總管一切重要事務,李天虎解釋說,“我哥不在了,我再不能天天呆在家裡,經常需要往外跑,成立這個總調度室,就是把以前由我來協調的日常管理工作轉過去。”

正月十四,李兆會,李天虎,辛存海和縣委書記董鵬翔等人出發前往北京,召開股東會,準備完成法律程序,讓李兆會順利接班。

2月18日,正月十八,在北京東三環的兆龍飯店裡,李兆會經過股東會、董事會的先後表決,被全票選為海鑫鋼鐵董事長。

在父親遇刺28天后,李兆會走上鐵王座。

03

合縱連橫


在鋼鐵行業,1996年個分水嶺。這一年,中國內地的鋼產量頭一次超過了1億噸,這意味著,國內的總體鋼鐵供求關係由短缺走向過剩。

鋼鐵行業正是隨著這種趨勢進入了21世紀。如果不考慮進口因素,全國鋼鐵行業的生產能力已過盛20%,鋼材價格在以每年5%-7%的速度下降,至1999年底,國產普通鋼材噸鋼利潤已降至平均20餘元,銷售利潤率降至1%。當時國家經貿委主任盛華仁曾怒斥冶金工業局“限產不力”。

2000年,國家經貿委、國家冶金工業局制定了鋼鐵行業控制總量、調整結構和提高效益的發展政策。

原冶金工業局法規司司長董貽正回憶,限產的目的是為了讓國營鋼廠得到喘息之機,但實際結果卻與初衷大相徑庭。國有大廠紛紛減產,但卻管不住新興民營企業。董貽正在一份報告中寫道,“只限大,不限小,而且是放小;限內放外,走私進口激增”。

李海倉曾跟董貽正說,“多虧了限產保價,我們才上得這麼快。你們保價限產時,我們就大幹快上。”

得益於大幹快上的思路,海鑫擴建了新廠房,訂購大批新型設備,這也是李兆會接班後能夠拿出來亮眼數據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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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鑫廠房

雖然創始人倉促離世,但2003年卻是海鑫發展最快的一年,總產值超50億,繳稅超10億,為當地財政貢獻3億。

2003年海鑫總產值超過50億元,上繳利稅超過10億元,為當地財政貢獻3億元,成為歷年來海鑫發展最迅速、最好的一年。2004年,海鑫完成總產值70億元,實現利稅12億元。同年,海鑫被評為納稅全國民企第一。

2004年,海鑫中標杭州灣跨海大橋項目,依據合同,海鑫將為杭州灣大橋工程提供價值1.6億元的優質鋼筋。同年,海鑫完成總產值70億元,實繳利稅12億元,為全國民企繳稅第一名。

2005年,鋼鐵行業仍是供過於求的興盛,鋼材價格下行趨勢仍未停止。李兆會仍能交出了一份年銷售額80億元,淨利潤超4億的成績單。在2006年的中國富豪榜上,他位列第46位。

李海倉去世之前已經預見到,地處中原的聞喜缺乏優良港口,海鑫將來的發展必將遇到瓶頸。“資產離晉”已被確立為海鑫集團的新戰略方向 。

李海倉計劃在福建寧德再造一個海鑫,甚至要炸平寧德近海的一個島,在島上修一個新碼頭。李兆會接班後第一件事就是,帶著李天虎和李文傑趕到寧德,與當地政府談鋼廠的立項問題。

但這個項目也只到談談為止了。李兆會自認找到了更好的港口——廣西欽州,這裡不僅有天然的深水港還有豐富的石灰石資源,更能俯視整個東南亞市場。這一決策被視為李兆會青出於藍的佐證,但此後也沒了下文。

實際上,留學海外多年的李兆會並不想當鋼鐵之王,他一直覺得資本市場才是他的星辰大海,通過資本手段攻下數家上市公司,連橫萬向系的萬向集團少帥魯偉鼎才是他的榜樣。

李兆會接掌海鑫2個月後,2003年4月,民生人壽成立,受父親餘蔭,海鑫鋼鐵成為民生人壽21家發起者之一,並位列萬向集團、中國泛海控股集團之後第三大股東。

李兆會藉此認識了比他大十歲的魯偉鼎,並甘為僚機,為魯偉鼎掩護側翼,兩人聯手在資本市場攻城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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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偉鼎

2004年7月,中色股份控股股東中國有色礦業建設將其持有的3872萬國有法人股轉讓給萬向集團旗下的上海萬向。

4個月之後的11月12日,海鑫鋼鐵旗下的海鑫實業以近6億元的價格,受讓中色股份所持民生銀行1.6億股,成為民生銀行第十大股東。這6個億是當年海鑫淨資產的三分之一。

5天后,李兆會再次出手。

2004年11月18日,李兆會旗下的海博鑫惠,從黑龍江富華集團手中獲得華冠科技(後更名為萬向德農)21.5%股權,成為其第二大股東,而華冠科技的第一大股東正是魯偉鼎旗下的萬向三農。

持股一年後,海博鑫惠將手中持股轉讓給萬向三農,獲利700多萬。通過如此手段,魯偉鼎的萬向三農徹底掌握華冠科技這家上市公司,又保證了其不觸發30%要約收購的紅線。此後華冠科技更名為萬向德農。

在此之後,李兆會還頻頻出手,幫助魯偉鼎在民生人壽內部獲得於泛海系對峙的股權局面。與此同時,在二級市場,李兆會廣泛撒網,先後在中國鋁業、益民商業、興業銀行、魯能泰山等上市公司身上薅羊毛。

憑藉如此手段,2007年海鑫在資本市場的收益達20億元,即使在市場慘烈的2008年,其收益亦超過10億元。鋼鐵之王搖身一變,成了山西巴菲特。

李兆會在2008年達到了人生巔峰,如願以償登頂山西首富。這一年,他27歲,身價125億人民幣。

04

天價離婚


2008年10月17日,70多家鋼鐵企業相關領導在北京金臺飯店齊聚,每個到場者都是愁容滿面。這場會議的主題是在國內鋼材市場價格瘋狂下降之際,企業應該如何渡過難關。與會的一位河北鋼廠的負責人哭訴,每賣出一頓鋼材,他的鋼廠就會虧損1000元。

此前,多家上市鋼企均發佈慘淡半年報,行業龍頭全面虧損。鞍鋼、寶鋼兩大龍頭從領導層開始帶頭降薪。

憑藉此前在資本市場獲得的豐厚回報和早年積攢的政商關係,短暫停產半年的海鑫挺過行業入冬時的陣痛。但李兆會和海鑫沒想到的是,鋼鐵行業的冬天格外長。對李兆會來說,這並不重要,他正盤算著娶媳婦呢。

2010年1月,李兆會在聞喜縣東鎮碼了200臺豪車,擺了500桌宴席,就為了迎娶女星車曉,還給海鑫9000多名員工每人發了500塊錢紅包。時隔八年,聞喜人對那場婚禮仍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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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場婚姻僅維持了15個月,媒體報道說李兆會給車曉3億分手費,還有熱心觀眾幫著算了筆賬:車老師平均每秒鐘能掙7.7元。

在李兆會出生的聞喜縣東鎮的河兒頭村,AI財經社聽到了另一種說法,當地居民對這個數字嗤之以鼻,一位自稱是李兆會初中同學人認為媒體缺乏想象力,“兆會當年給了她6個億,這東鎮人都知道的,李家人也都這麼說,他家那幾個爸爸(聞喜方言指叔叔)在外面也都這麼說。”

2010年底,海鑫鋼鐵號稱擁有133億元的總資產,年產鋼材400萬噸,盈利數據並未披露。這和李海倉生前的規劃比簡直不值一提。

2011年,鋼鐵行業暴雪來臨。上市公司廣鋼因連續兩年虧損戴上了“*ST”的帽子,鞍鋼、韶鋼、重鋼三家上市公司首度出現虧損,其中鞍鋼預計全年虧損21.51億元,而其2011年前三季度尚盈利2.39億元。

民營鋼鐵龍頭沙鋼的一位相關負責人面對媒體時曾悲觀的表示,“無論怎麼控制成本,還是擋不住利潤率的下降。我們調整了產品結構,加大新產品研發和市場拓展,銷售收入增加了,但利潤仍在下滑。”

到了2012年,鋼鐵行業已近絕望。中鋼協在馬鋼召開了鋼鐵企業財務工作座談會,會議主要討論的是在微利時代,如何提高鋼鐵企業和行業經濟效益,企業如何渡過難關。

座談會沒有給出過關的方法論,2012年的鋼鐵行業就像1941年的莫斯科,德軍已經打到莫斯科郊外,退無可退,前面就是莫斯科,前面就是斯大林。

然而,李兆會卻是一臉無所謂。和車曉離婚後,他又找了個新媳婦程媛媛;和魯偉鼎的關係疏遠後,李兆會又有了新朋友史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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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玉柱

2013年9月12日,遼寧成大發布定增預案,擬募集不超過18.564億元資金,用於投入新疆寶明油頁岩綜合開發利用(一期)項目。認購對象僅有兩家:史玉柱控股的巨人投資和李兆會控股的海博鑫惠。

這不是李、史二人的首次合作,此前在投資民生銀行過程中,二人曾有過交集,史玉柱曾在民生銀行身上賺了60億的浮盈。

2014年1月3日,遼寧成大的定增方案獲得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發行審核委員會通過,巨人投資和海博鑫惠成了遼寧成大第一、第二大股東。但海鑫鋼鐵在聞喜縣的6座高爐卻緩緩熄火。

05

清洗叔伯


2014年3月19日,海鑫鋼鐵的六座高爐先後熄火,廠區宣佈停產。

從2014年3月下旬開始,聞喜縣的酒店就不夠住了,鋼貿商擠滿了聞喜,都想趕緊把鋼材提出來,生怕海鑫倒了,自己拿不到貨賠了錢。

鋼鐵貿易通常採取雙向鎖定的模式,無論市場漲跌,鎖定的價格都不受影響。這考驗的是鋼貿商的融資能力,鋼貿商向鋼廠訂貨,需要為用戶墊資;下游終端用戶在拿到鋼材之後,通常要在一個月、甚至更久之後,才能支付貨款。

海鑫鋼鐵的六座高爐中,有兩座為1000立方米、四座為600立方米,還有兩座轉爐。一位海鑫員工對我解釋,一座高爐的點火,包括原材料的準備,配套的設備、人員,起碼要幾千萬,如果6座高爐全部點火,起碼要幾個億。“熄火也要錢,熄一個高爐差不多也得一千多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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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那次短暫的停產讓海鑫虧了20億,這是海鑫建廠以來最大的一筆虧損,但這與2014年相比卻不算什麼。前述海鑫員工對我說,危機從2013年開始顯形,中秋節沒發月餅,過年沒發米麵糧油和臨猗產的大蘋果,更不要提停了4個多月沒發的工資。

聞喜的一位餐館老闆也證實了這一說法,“往常海鑫的員工一發工資就來縣裡,全縣數他們有錢,想吃啥點啥,一個月3000多塊錢工資,就在這小縣城一家三口都夠花。”

海鑫危機初露端倪時,山西省時任領導都曾做出過相關批示,協調各方力量挽救海鑫。

銀行方面透露,海鑫鋼鐵的債務敞口已達150-250億元之巨。多次提醒海鑫注意債務風險無果後,運城工行委派聞喜支行行長李海瑜帶領銀行職工上門討債,之後李海瑜來到運城參加專門針對海鑫集團的銀行小組。

政府、銀行都在試圖拉海鑫一把,但掌舵海鑫的李家卻作壁上觀。

李兆會接管海鑫後對爺爺李春元安排的“輔政大臣”進行了一場大清洗,李天虎、辛存海出局。

李兆會給李天虎分了一家水泥廠,還有幾家攪拌站,有人說,李天虎是“哭著離開海鑫”。辛存海也沒能倖免,這位李海倉時代最後的遺老主動退二線,北上太原養老。

即便是和李兆會關係比較親近的六叔李文傑,也沒有得到充分信任。經歷2008年的停產後,李文傑也被解職,聞喜縣內傳聞他去漢中經營房地產了。

李家的一位鄰居對我說,自從李海倉死前,李家沒人敢開10萬塊錢以上的車,誰買他調查誰,“哪怕是買彩票中獎了,都得說出這張彩票是從哪買的。”李海倉去世之後,李家的各位叔伯開始往海鑫安插人手,甚至公然從工廠里拉鋼材,拉設備往外賣,“一車兩車都不行,都得是車隊,工廠保安不敢放,他們就打保安,罵保安是他們是李家養的狗。”

危機爆發後,李春元再度出山,試圖實現家族內部融資,要求幾個兒子每人拿出1個億來救場,先把高爐點著。此事被李天虎抵制,這場家族會議無疾而終。一位當地人士稱,“企業被孫子搞壞了,把老頭氣得不輕,在太原住了快兩年多,去年剛搬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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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大院是河兒頭村最顯眼的一棟建築,歐式的三層小樓,正門是一座中式的飛簷門樓,門口趴著兩頭石獅子。

一位海鑫員工回憶,“那一陣子,海鑫倉庫裡連礦石都沒有了,就算把高爐點著了拿什麼生產?”

06

新貴接盤


2014年6月11日,已經停產3個月的海鑫正式向政府申請破產重整。

就在李兆會束手無策之際,一條巨龍降臨山西。在與山西立恆、敬業集團、山西太鋼、德龍集團等先後談判無果後,處理不良資產經驗豐富的河北建龍集團開始與海鑫鋼鐵進行接觸。

建龍集團生於90年代末那一場國營鋼鐵企業寒冬裡。老闆張志祥是浙江上虞人,其父張金富原是村裡一個從事養殖種植業的老闆。有接觸過張志祥的人說,他殺伐果斷,有俄羅斯寡頭風範,專門趁低價改組老國企,調用大筆資金激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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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志祥

張志祥和上海灘大佬郭廣昌同是紹興老鄉,建龍創業初期,得郭廣昌助力不少。

1998年,唐山市遵化鋼鐵廠在寒冬中瀕臨破產,唐山市的領導看中他手中雄厚的資金實力和豐富的經驗——靠資源回收生意賺下18億身家——想讓他出手接盤重組。

張志祥花3000萬元買斷遵化鋼鐵廠名下的流動資產,又作價800萬元租賃工廠的固定設備,而後經過債權、債務評估,最後以600萬元買斷了整個遵化鋼鐵廠。

接手遵化鋼鐵廠僅一年,張志祥就等來了鋼鐵行業的整體復甦。2001年唐山建龍就實現銷售收入10.4億元,利潤2.3億元。同年,他揮師入關,手法與在河北如出一轍:首先註冊成立吉林建龍鋼鐵有限公司,然後租賃吉林市明城鋼鐵有限公司。

先租賃後破產再出售重組,這是張志祥的一貫套路,先後在浙江、黑龍江、遼寧、四川拿下數家鋼鐵廠、造船廠、電機廠和鍋爐製造廠。到了2013年,建龍集團已是國內第二大民營鋼鐵企業,生產能力僅次於沈文榮的沙鋼。

一隻鋼鐵巨獸已然出籠。

面對已經進入破產程序的海鑫,張志祥駕輕就熟。雙方接觸數月後,2015年9月,山西省運城市中級人民法院批准了海鑫集團破產重整計劃。河北建龍集團以子公司吉林建龍為主體出資37.28億元併購海鑫集團。作為其償債資金。海鑫集團將債務全部剝離,進行破產重整。

對於海鑫集團此前揹負的龐大債務,法院方面在公告中稱,正在對管理人和中介機構提供的海鑫鋼鐵集團財務審計與資產評估報告,公安、審計部門已組織專門力量進行專項審查;並由政法部門牽頭,金融監管部門配合,對海鑫集團的大額資金流向、關聯公司資產狀況、主要出資人個人資產、近年生產經營情況等進行調查;對調查中發現有轉移、隱匿資產的違法行為,將嚴厲打擊,依法追繳流失資產。

建龍入主海鑫後,張志祥出於對李海倉的敬重,並未摘下海鑫大廈上海鑫集團的標識,在辦公區前的一塊大石頭上仍刻著山西海鑫鋼鐵集團的字樣。

一位在海鑫的員工告訴AI財經社,李海倉的墓仍在建龍大院裡,那尊李海倉的塑像,仍立在海鑫大廈大廳正中央,向每天來來往往的鋼廠工人微笑揮手。

接盤海鑫後的山西建龍蒸蒸日上,買賣做得越來越紅火。

2016年公司實現銷售收入20.3億元、利潤9301.6萬元,這對原本行將就木的海鑫來說是個不錯的成績。

2017年上半年山西建龍銷售收入達到43.72億元,並實現盈利4.25億元,順帶手還和運城本地另一家實力鋼廠宏大鋼鐵聯合重組。

2018年1月,山西建龍公佈上一年度數據,截至2017年末,山西建龍實現銷售收入116億元,盈利16.3億元,500萬噸配套產能全部復產,同時完成了年產220萬噸1500mm熱軋卷板技改、160萬噸優特帶鋼等重大項目。

從奄奄一息到容光煥發,張志祥僅用了兩年時間,但這兩年對李兆會來說卻是度日如年。

2017年,本命年的黴運找上了李兆會。12月11日,李兆會名下在北京的兩處面積頗大的房產還有3個車位,已作價6753萬元被一家外資債權銀行收走,“以物抵債”。

據搜狐財經報道,這兩處房子位於北京一高檔小區,尚未完成裝修,同時房門已經貼有法院的封條及拍賣公告,且水費已長期無人繳納。法院在拍賣前,特意提醒競拍者,“該房產沒有辦理房產證,請理性競拍”。

此時李兆會早已被限制出境。

鋼鐵之王,手無寸鐵


2018年,李兆會的黴運仍未散去。11月6日,太原市中級人民法院公佈了一批失信被執行人名單,李兆會名列其中。據中國執行信息公開網,共有36個執行案件與李兆會有關。

多地法院確認,李兆會名下已無可執行財產,換言之,這位曾經的一省首富目前已身無分文。

在河兒頭村,李家的鄰居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李兆會了,一位鄰居告訴AI財經社,他已經很久沒正面見到李兆會了,只是聽說他一直在北京籌錢還債,“這兩年就偶爾傍晚能看到陌生的車子開進李家,據說是他回來看爺爺。”

參考文獻:

中國企業家雜誌:《海鑫卅日:一個企業的繼承》《李兆會接班十年:山西豪門盛極而衰》《建龍張志祥潛行記》

財新網:《鋼鐵業入冬》《鋼鐵業步入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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